返回主页 >> 诸子百家 >> 战国策·卷三十一

·中华典籍·


戰國策

  

〔战国〕作者佚名
〔西汉〕刘向·考订整理

  

《战国策》凡三十三卷附文一篇 子夜星网站整理编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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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十一 燕三


齐韩魏共攻燕

  齐、韩、魏共攻燕,燕使太子请救于楚。楚王使景阳将而救之。暮舍,使左右司马各营壁地,已,稙表。景阳怒曰:“女所营者,水皆至灭表。此焉可以舍!”乃令徙。明日大雨,山水大出,所营者水皆灭表,军吏乃服。于是遂不救燕而攻魏雝丘,取之以与宋。三国惧,乃罢兵。魏军其西,齐军其东,楚军欲还不可得也。景阳乃开西和门,昼以车骑,暮以烛见,通使于魏。齐师怪之,以为燕、楚与魏谋之,乃引兵而去。齐兵已去,魏失其与国,无与共击楚,乃夜遁。楚师乃还。

  【注】“齐、韩、魏共攻燕”:[鲍本]燕惠七年书韩、魏、楚共伐燕,他不书,则楚当是齐。此二十七年。 正曰:策有宋,盖宋未灭时,岂得改楚为齐?燕三齐韩魏共攻燕。 鲍本此篇在《楚策》。
  “楚王使景阳将而救之”:[鲍本]景阳后至考烈六年犹为将,见史。 补曰:楚世家。景阳救楚,齐灭宋,当顷襄十三年,至考烈王六年,凡三十年,犹相及。唐裴行俭讨突厥徙营事,类此。
  “各营壁地”:[鲍本]壁,军垒。
  “稙表”:[鲍本]“稙”作“植”。○《札记》:今本“稙”作“植”。 表,如华表,以别所舍。
  “水皆至灭表”:[鲍本]灭,犹没也。此欲用其众,因以示神。
  “雝丘”:[鲍本]“雝”,“雍”同。属陈留。
  “取之以与宋”:[鲍本]宋时已为齐,未晓。


张丑为质于燕

  张丑为质于燕,燕王欲杀之,走且出境,境吏得丑。丑曰:“燕王所为将杀我者,人有言我有宝珠也,王欲得之。今我已亡之矣,而燕王不我信。今子且致我,我且言子之夺我珠而吞之,燕王必当杀子,刳子腹及子之肠矣。夫欲得之君,不可说以利。吾要且死,子肠亦且寸绝。”境吏恐而赦之。

  【注】“张丑为质于燕”:[鲍本] 正曰:丑,见齐、韩、魏、中山等策,与楚威王、田婴、公仲、张仪相涉,恐非惠王之世。


燕王喜使栗腹以百金为赵孝成王寿

  燕王喜使栗腹以百金为赵孝成王寿,酒三日,反报曰:“赵民其壮者皆死于长平,其孤未壮,可伐也。”王乃召昌国君乐间而问曰:“何如?”对曰:“赵,四达之国也,其民皆习于兵,不可与战。”王曰:“吾以倍攻之,可乎?”曰:“不可。”曰:“以三,可乎?”曰:“不可。”王大怒。左右皆以为赵可伐,遽起六十万以攻赵。令栗腹以四十万攻鄗,使庆秦以二十万攻代。赵使廉颇以八万遇栗腹于鄗,使乐乘以五万遇庆秦于代。燕人大败。乐间入赵。

  燕王以书且谢焉,曰:“寡人不佞,不能奉顺君意,故君捐国而去,则寡人之不肖明矣。敢端其愿,而君不肯听,故使使者陈愚意,君试论之。语曰:‘仁不轻绝,智不轻怨。’君之于先王也,世之所明知也。寡人望有非则君掩盖之,不虞君之明罪之也;望有过则君教诲之,不虞君之明罪之也。且寡人之罪,国人莫不知,天下莫不闻,君微出明怨以弃寡人,寡人必有罪矣。虽然,恐君之未尽厚也。谚曰:‘厚者不毁人以自益也,仁者不危人以要名。’以故掩人之邪者,厚任之行也;救人之过者,仁者之道也。世有掩寡人之邪,救寡人之过,非君心所望之?今君厚受位于先王以成尊,轻弃寡人以快心,则掩邪救过,难得于君矣。且世有薄于故厚施,行有失而故惠用。今使寡人任不肖之罪,而君有失厚之累,于为君择之也,无所取之。国之有封疆,犹家之有垣墙,所以合好掩恶也。室不能相和,出语邻家,未为通计也。怨恶未见而明弃之,未尽厚也。寡人虽不肖乎,未如殷纣之乱也;君虽不得意乎,未如商容、箕子之累也。然则不内盖寡人而明怨于外,恐其适足以伤于高而薄于行也,非然也。苟可以明君之义,成君之高,虽任恶名,不难受也。本欲以为明寡人之薄,而君不得厚;杨寡人之辱,而君不得荣,此一举而两失也。义者不亏人以自益,况伤人以自损乎!愿君无以寡人不肖,累往事之美。昔者,柳下惠吏于鲁,三黜而不去。或谓之曰:‘可以去。’柳下惠曰:‘苟与人之异,恶往而不黜乎?犹且黜乎,宁于故国尔。’柳下惠不以三黜自累,故前业不忘;不以去为心,故远近无议。今寡人之罪,国人未知,而议寡人者遍天下。语曰:‘论不脩心,议不累物,仁不轻绝,智不简功。’弃大功者,辍也;轻绝厚利者,怨也。辍而弃之,怨而累之,宜在远者,不望之乎君也。今以寡人无罪,君岂怨之乎?愿君捐怨,追惟先王,复以教寡人!意君曰,余且慝心以成而过,不顾先王以明而恶,使寡人进不得脩功,退不得改过,君之所揣也,唯君图之!此寡人之愚意也。敬以书谒之。”

  乐间、乐乘怨不用其计,二人卒留赵,不报。

  【注】“王乃召昌国君乐间”:[鲍本]乐间,毅子。 补曰:史:毅奔赵后,燕王复以其子乐间为昌国君。

  “乐乘”:[鲍本]毅之族。
  “乐间入赵”:[鲍本]燕记元年有。 正曰:史在王喜四年,余说见下。
  “……燕人大败”:[鲍本]
  “敢端其愿”:[鲍本]端,犹专也。愿,欲复用之。
  “寡人望有非则君掩盖之”:[鲍本]有非而蔽覆之,王喜所望也。
  “不虞君之明罪之也”:[鲍本]虞,犹图。 鲍本“罪”作“弃”。《札记》丕烈案:“弃”字当是,异于上句也。新序上句作“弃”,此句作“罪”,互易。
  “君微出明怨”:[鲍本]言间虽无出之赵,以明有怨于我,人亦知之。
  “以故掩人之邪者”: 鲍本无“以”字。 ○补曰:此当有“也”字。 姚本作“以”,讹。《札记》丕烈案:吴说非也。考新序无“也”字,亦无“以”字,“以故”即“故”耳。
  “非君心所望之”:鲍本“心”作“恐”,又改作“孰”,无“所”字。○补曰:字有误。一本“心所”。《札记》丕烈案:考《新序》作“恶”字。“心”即“恶”之坏。
  “行有失而故惠用”:[鲍本]行与我不合,反惠爱任用之。正曰:有过失,当弃,反顺用之。
  “于为君择之也”:[鲍本]择其所处。
  “然则不内盖寡人”:[鲍本]“盖”一作“尽”。《札记》丕烈案:新序作“尽”。
  “……宁于故国尔”:[鲍本]补曰:此《论语》所记便不及。
  “论不脩心,议不累物”:[鲍本]凡有脩者,先必有失,而善论者不然。 补曰:“脩”字必有误。《札记》丕烈案:新序无此二句,“脩”或“循”字讹也。
  “智不简功”:[鲍本]简,犹弃也。
  “弃大功者,辍也”:鲍本“弃”上有“简”字。 辍,止也。《札记》丕烈案:《新序》作“简功弃大者,仇也”。全异。
  “辍而弃之,怨而累之,宜在远者”:[鲍本]疏远之臣可尔。
  “意君曰”:[鲍本]意度其然。
  “余且慝心……”:[鲍本]待之以不善之心。
  “君之所揣也”:姚本曾作“剬”。 [鲍本]言间量我也。

  [鲍本]彪谓:过而不改,然后为过。燕王喜过在于愎谏伐赵,其于间未见其有可绝之处,而能悔如此。礼不云乎,“其嗟也可去,其谢也可食”。何间绝之深也?抑其书辞条达明丽婉乎,孰复天下之伟文也。 正曰:责其出奔以明怨,薄己而扬过,悔文惩创之意少,未见其果可以释憾而反国也。补曰:新序以此为燕惠王遗乐毅书。考之毅答惠王书云,“今足下使人数之以罪”,而史所载惠王让毅,无数罪之语。前章燕王使人让毅,且谢之曰云云,当是此章之首,盖错简也。且策以此为乐间答书,而末云“间、乘怨不用其计”,于乘何与? 《史
赵世家》:孝成王十五年,廉颇破杀栗腹,虏卿秦、乐间,则是间为将而被虏。燕世家则云奔赵。又赵孝成王十六年,廉颇围燕,以乐乘为武襄君。二十一年,孝成王卒,廉颇将,攻繁阳,取之,使乐乘代之,颇攻乘,乘走。 据“策”、“史”所记多舛,故知此书非乐间事,而《新序》之说为是云。《札记》丕烈案:“策”文与《史记》乐毅传事同,《新序》当係别记,吴氏所说未是。


秦并赵北向迎燕

  秦并赵,北向迎燕。燕王闻之,使人贺秦王。使者过赵,赵王系之。使者曰:“秦赵为一,而天下服矣。兹之所以受命于赵者,为秦也。今臣使秦,而赵系之,是秦赵有郄。秦赵有郄,天下必不服,而燕不受命矣。且臣之使秦,无妨于赵之伐燕也。”赵王以为然而遣之。

  使者见秦王曰:“燕王窃闻秦并赵,燕王使使者贺千金。”秦王曰:“夫燕无道,吾使赵有之,子何贺?”使者曰:“臣闻全赵之时,南邻为秦,北下曲阳为燕,赵广三百里,而与秦相距五十余年矣,所以不能反胜秦者。国小而地无所取。今王使赵北并燕,燕赵同力,必不复受于秦矣。臣切为王患之。”秦王以为然,起兵而救燕。

  【注】“秦并赵,北向迎燕”:[鲍本]并,合也。迎,以兵迎之。
  “秦王”:[鲍本]始皇。
  “赵王”:[鲍本]悼襄。
  “兹之所以受命于赵者,为秦也”:[鲍本]言燕先时服赵者,以秦与赵合。
  “是秦赵有郄”:鲍本“郄”作“隙”。 ○补曰:一本并作“郄”。姚同。
  “北下曲阳为燕”:[鲍本]下曲阳,属鉅鹿。
  “臣切为王患之”:鲍本“切”作“窃”。
  [鲍本]尾注:赵悼襄九年攻燕,取狸阳城。兵未罢,秦攻邺,拔之。此十九年。


燕太子丹质于秦亡归

  燕太子丹质于秦,亡归。见秦且灭六国,兵以临易水,恐其祸至。太子丹患之,谓其太傅鞫武曰:“燕、秦不两立,愿太傅幸而图之。”武对曰:“秦地遍天下,威胁韩、魏、赵氏,则易水以北,未有所定也。奈何以见陵之怨,欲排其逆鳞哉?” 太子曰:“然则何由?”太傅曰:“请入,图之。”

  居之有间,樊将军亡秦之燕,太子容之。太傅鞫武谏曰:“不可。夫秦王之暴,而积怨于燕,足为寒心,又况闻樊将军之在乎!是以委肉当饿虎之蹊,祸必不振矣!虽有管、晏,不能为谋。愿太子急遣樊将军入匈奴以灭口。请西约三晋,南连齐、楚,北讲于单于,然后乃可图也。”太子丹曰:“太傅之计,旷日弥久,心惛然,恐不能须臾。且非独于此也。夫樊将军困穷于天下,归身于丹,丹终不迫于强秦,而弃所哀怜之交,置之匈奴,是丹命固卒之时也。愿太傅更虑之。”

  鞫武曰:“燕有田光先生者,其智深,其勇沉,可与之谋也。”太子曰:“愿因太傅交于田先生,可乎?”鞫武曰:“敬诺。”出见田光,道:“ 太子曰愿图国事于先生。”田光曰:“敬奉教。”乃造焉。

  太子跪而逢迎,却行为道,跪而拂席。田先生坐定,左右无人,太子避席而请曰:“燕、秦不两立,愿先生留意也。”田光曰:“臣闻骐骥盛壮之时,一日而驰千里;至其衰也,驽马先之。今太子闻光壮盛之时,不知吾精已消亡矣。虽然,光不敢以乏国事也。所善荆轲可使也。”太子曰:“愿因先生得愿交于荆轲,可乎?”田光曰:“敬诺。”即起,趋出。太子送之至门,曰:“丹所报,先生所言者,国大事也,愿先生勿泄也。”田光俯而笑曰:“诺。”

  偻行见荆轲,曰:“光与子相善,燕国莫不知。今太子闻光壮盛之时,不知吾形已不逮也,幸而教之曰:‘燕、秦不两立,愿先生留意也。’光窃不自外,言足下于太子,愿足下过太子于宫。”荆轲曰:“谨奉教。”田光曰:“光闻长者之行,不使人疑之,今太子约光曰:‘所言者国之大事也,愿先生勿泄也。’是太子疑光也。夫为行使人疑之,非节侠士也。”欲自杀以激荆轲,曰:“愿足下急过太子,言光已死,明不言也。”遂自刭而死。

  轲见太子,言田光已死,明不言也。太子再拜而跪,膝下行流涕,有顷而后言曰:“丹所请田先生无言者,欲以生大事之谋,今田先生以死明不泄言,岂丹之心哉!”荆轲坐定,太子避席顿首曰:“田先生不知丹不肖,使得至前,愿有所道,此天所以哀燕不弃其孤也。今秦有贪饕之心,而欲不可足也。非尽天下之地,臣海内之王者,其意不餍。今秦已虏韩王,尽纳其地,又举兵南伐楚,北临赵。王翦将数十万之众临漳、邺,而李信出太原、云中。赵不能支秦,必入臣。入臣,则祸至燕。燕小弱,数困于兵,今计举国不足以当秦。诸侯服秦,莫敢合从。丹之私计,愚以为诚得天下之勇士使于秦,窥以重利,秦王贪其贽,必得所愿矣。诚得劫秦王,使悉反诸侯之侵地,若曹沫之与齐桓公,则大善矣;则不可,因而刺杀之。彼大将擅兵与外,而内有大乱,则君臣相疑。以其间诸侯,诸侯得合从,其偿破秦必矣。此丹之上愿,而不知所以委命,唯荆卿留意焉。”久之,荆轲曰:“此国之大事,臣驽下,恐不足任使。”太子前顿首,固请无让。然后许诺。于是尊荆轲为上卿,舍上舍,太子日日造问,供太牢异物,间进车骑美女,恣荆轲所欲,以顺适其意。

  久之,荆卿未有行意。秦将王翦破赵,虏赵王,尽收其地;进兵北略地至燕南界。太子丹恐惧,乃请荆卿曰:“秦兵旦暮渡易水,则虽欲长侍足下,岂可得哉!”荆卿曰:“微太子言,臣愿得谒之。今行而无信,则秦未可亲也。夫今樊将军,秦王购之金千斤,邑万家。诚能得樊将军首与燕督之地图献秦王,秦王必说见臣,臣乃得有以报太子。”太子曰:“樊将军以穷困来归丹,丹不忍以己之私,而伤长者之意,愿足下更虑之。”

  荆轲知太子不忍,乃遂私见樊於期曰:“秦之遇将军,可谓深矣。父母宗族,皆为戮没。今闻购将军之首,金千斤,邑万家,将奈何?”樊将军仰天太息流涕曰:“吾每念,常痛于骨髓,顾计不知所出耳。”轲曰:“今有一言,可以解燕国之患,而报将军之雠者,何如?”樊於期乃前曰:“为之奈何?”荆轲曰:“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秦王必喜而善见臣,臣左手把其袖,而右手揕抗其胸,然则将军之仇报,而燕国见陵之耻除矣。将军岂有意乎?”樊於期偏袒扼腕而进曰:“此臣日夜切齿拊心也,乃今得闻教。”遂自刎。太子闻之,驰往,仗尸而哭,极哀。既已无可奈何,乃遂收盛樊於期之首,函封之。

  于是,太子预求天下之利匕首,得赵人徐夫人之匕首,取之百金,使工以药淬之,以试人,血濡缕,人无不立死者。乃为装遣荆轲。燕国有勇士秦武阳,年十二杀人,人不敢与忤视。乃令秦武阳为副。荆轲有所待,欲与俱,其人居远未来,而为留待。顷之未发,太子迟之,疑其有改悔,乃复请之曰:“日以尽矣,荆卿岂无意哉?丹请先遣秦武阳。”荆轲怒,叱太子曰:“今日往而不反者,竖子也!今提一匕首入不测之强秦,仆所以留者,待吾客与俱。今太子迟之,请辞决矣!”遂发。

  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慷慨羽声,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于是,荆轲遂就车而去,终已不顾。

  既至秦,持千金之资币物,厚遗秦王宠臣中庶子蒙嘉。嘉为先言于秦王曰:“燕王诚振畏慕大王之威,不敢兴兵以拒大王,愿举国为内臣,比诸侯之列,给贡职如郡县,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庙。恐惧不敢自陈,谨斩樊於期头及献燕之督亢之地图,函封,燕王拜送于庭,使使以闻大王。唯大王命之。”

  秦王闻之,大喜。乃朝服,设九宾,见燕使者咸阳宫。荆轲奉樊於期头函,而秦武阳奉地图匣,以次进至陛下。秦武阳色变振恐,群臣怪之,荆轲顾笑武阳,前为谢曰:“北蛮夷之鄙人,未尝见天子,故振慴。愿大王少假借之,使毕使于前。” 秦王谓轲曰:“起,取武阳所持图。”轲既取图奉之,发图,图穷而匕首见。因左手把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匕首揕抗之。未至身,秦王惊,自引而起,绝袖。拔剑,剑长,掺其室。时怨急,剑坚,故不可立拔。荆轲逐秦王,秦王还柱而走。群臣惊愕,卒起不意,尽失其度。而秦法,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兵。诸郎中执兵,皆陈殿下,非有诏不得上,方急时不及召下兵。以故,荆轲逐秦王,而卒惶急无以击轲,而乃以手共搏之。是时,侍医夏无且以其所奉药囊提轲,秦王之方还柱走。卒惶急不知所为,左右乃曰:“王负剑!王负剑!”遂拔以击荆轲,断其左股。荆轲废,乃引其匕首提秦王,不中,中柱。秦王复击轲,被八创。轲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踞以骂曰:“事所以不成者,乃欲以生劫之,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左右既前斩荆轲,秦王目眩良久。而论功赏群臣及当坐者,各有差。而赐夏无且黄金二百镒,曰:“无且爱我,乃以药囊提轲也。”

  于是,秦大怒燕,益发兵诣赵,诏王翦军以伐燕。十月而拔燕蓟城。燕王喜、太子丹等,皆率其精兵东保于辽东。秦将李信追击燕王,王急,用代王嘉计,杀太子丹,欲献之秦。秦复进兵攻之。五岁而卒灭燕国,而虏燕王喜。秦兼天下。

  其后,荆轲客高渐离以击筑见秦皇帝,而以筑击秦皇帝为燕报仇,不中而死。

  【注】“兵以临易水”:以,同“已”。鲍本“以”作“已”。
  “鞫武”:[鲍本] 鲍本“鞫”作“鞠”。 补曰:一本“鞠”作“鞫”。下同。《索隐》云:音麴,又如字。《札记》丕烈案: 《史记》作“鞠”。
  “奈何以见陵之怨”:[鲍本]传言,丹质秦,秦遇之不善。
  “欲排其逆鳞哉”:[姚本]一作“批”。曾、钱作“排”。鲍本“排”作“批”。批,白结切,击也。说难,龙可扰而骑也,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婴之,则必杀人,人主亦有。 补曰:一本“批”作“排”。《札记》丕烈案:《史记》作“批”。
  “请入,图之”:[鲍本]请太子入息,己乃图之。
  “秦王”:[鲍本]始皇。
  “是以委肉当饿虎之蹊,祸必不振矣”:[鲍本]蹊,径也。振,救也。
  “心惛然,恐不能须臾”:[鲍本]言己忧思昏瞀且死,须臾不可待。
  “是丹命固卒之时也”:[鲍本]知祸且至,而犹为之,自疑命止于此。
  “却行为道”:退行为其开道。
  “田光俛而笑”:[鲍本] 补曰:正义曰,俛,音俯。按:“俛”即“俯”字。汉书《晁错传》“俛仰”、韩信“俛出”、东方朔“俛啄”,顏注,即“俯”。
  “偻行见荆轲”:[鲍本]偻,致敬貌。礼,一命而偻。
  “光窃不自外”:[鲍本]言不自疏于轲。
  “夫为行使人疑之,非节侠士也”:[鲍本]荀悦曰:立气势,作威福,结私交,以立强于世者,谓之侠。
  “欲自杀以激荆轲”:[鲍本]言其死非为泄,欲厉勉轲,使死之耳。
  “臣海内之王”:[鲍本]补曰:《荀子》注引“策”作“牢天下之王”。
  “今秦已虏韩王”:[鲍本]秦十七年虏王安。
  “窥以重利”:[鲍本]闚,言示之以利,使之见而欲也。
  “太子日日造问”:鲍本作“太子日造门下”。《札记》丕烈案:《史记》作“太子日造门下”。
  “进兵北略地至燕南界”:断句:进兵北,略地至燕南界。
  “与燕督亢之地图献秦王”:[鲍本]后志:涿郡方城县有督亭,注引此。 补曰:《正义》云:督亢坡在幽州范阳县东南,今固安县南有督亢陌,幽州南界。 刘向别录云,督亢,膏腴之地。盖欲献之,故画图。
  “樊于期”:[鲍本]将军名。
  “臣左手把其袖,而右手揕抗其胸”:[姚本]一无“抗”字。曾、钱作“揕抗”。鲍本无“而”、“抗”字。○揕,刺也。 补曰:揕,一作“抗”,故他本连有二字,下文同。《索隐》云: 抗,拒也,义非。《札记》丕烈案:《史记》云:“右手揕其胸”。徐广曰:揕,一作“抗”。《索隐》曰:“抗”,苦浪反,言抗,拒也,其义非。考小司马读误也。 《史记》字作“揕”,《战国策》作“抌”,故徐广曰:一作“抌”。“抌”“揕”同字,亦丁鴆反。作“抗”,是形近之讹。吴依小司马读,并误。
  “得赵人徐夫人之匕首”:[鲍本]补曰: 《索隐》云:徐,姓;夫人,名。男子也。
  “使工以药淬之”:“淬”,“焠”通。《说文》:徐云:淬,剑烧而入水也。此谓以毒药染鍔而淬之也。后语注云:以药水鉴匕首为淬。
  “为装”:为其服装。
  “至易水上,既祖,取道”:[鲍本]祖,行祭。补曰:诗毛传:祖而舍軷,饮酒于其侧曰饯。疏,軷,谓祭道路之神,封土为山象,伏牲其上,既祭,处者饯之,饮毕,乘车轹之而去。
  “荆轲和而歌,为变征之声”:[鲍本]《地形训》云:变征为商,盖悲音。补曰:应劭云,筑似琴而大,头安絃,以竹击之,故名。按:刘子云:荆轲如秦,宋意击筑。《文选》:高渐离击筑,荆轲歌,宋如意和之。《札记》丕烈案:《文选》所云:出燕丹子耳,与《史记》及此“策”文不同。
  “复为慷慨羽声”:鲍本“复为慷慨羽声”作“复为羽声慷慷”。 ○羽声,其音怒。 慷慷,壮士不得志也。 补曰:一本“慷慨羽声”。《朱子楚辞》后语作“羽声慷慨”。《札记》丕烈案:《史记》:“羽声慷慨”。风俗通载此,亦作“羽声慷慨”。
  “中庶子蒙嘉”:[鲍本]补曰:中庶子,说见前。新序邹阳书作“蒙恬”,盖误。后语蒙类注云,蒙恬弟也。
  “不敢兴兵以拒大王”:[鲍本]“拒大王”一作“逆军吏”。 鲍本“拒大王”作“逆军吏”。补曰:一本“以拒大王”。《札记》丕烈案:《史记》作“逆军吏”。
  “乃朝服,设九宾”:[鲍本]礼,大小行人,以九仪掌宾客之礼。 正曰:《大事记》:相如奉璧入秦,秦王斋五日后,乃设九宾礼于庭。注引《正义》韦昭云:九宾,则周礼九仪也。 刘伯庄云:九宾者,周王之备礼,天子临轩,九服同会,秦、赵安得九宾?但亦陈设车輅文物尔,不得以周礼九宾义为释。另按:《汉书》:大行设九宾,恐即秦仪也。
  “见燕使者咸阳宫”:[鲍本]补曰:关中记云:孝公都咸阳,今渭城是。山南水北曰阳,其地在渭水之北,九嵕诸山之南,故曰咸阳。自始皇至胡亥,皆都此。
  “振慴”:[鲍本]慴,惧也。
  “剑长,掺其室”:[鲍本]掺,把持也,与“操”同。晋人多然如。室,剑鞘。补曰:《索隐》云:古者带剑上长,拔之不出室,欲王推之于背,令前短易拔,故曰“王负剑”。
  “剑坚,故不可立拔”:[鲍本]坚,在室牢也。
  “秦王还柱而走”:鲍本“还”作“环”,下同。《札记》丕烈案:《史记》作“环”。“环”、“还”同字。
  “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兵”:[鲍本]鲍本“尺”下有“寸之”二字。《札记》丕烈案:《史记》有。
  “以其所奉药囊提轲”:提,擿也。
  “箕踞”:[鲍本]踞,坐。
  “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鲍本]约契,复地之契。
  “而论功赏群臣及当坐者”:[鲍本]当坐者,罪所当坐。
  “十月而拔燕蓟城”:[鲍本]并此二十九年。
  “五岁而卒灭燕国”:[鲍本]秦二十五年,此三十三年。

  [鲍本]尾注:刺客传有。 彪谓:太子丹不忍一朝之愤,轻亡其国,其谋悖矣。夫以二夫行劫刺于大国,出于仓卒不意,或幸以中,而欲从容质责,使悉反侵地,取契以归,此岂持匕首之所可待?鞠武初谋似矣,太子不用,不能力争,妾妇之明也。数士之死,燕国之亡,皆武实为之。荆轲之事,甚似曹劌,其所不可者,劌发愤于一朝,而轲畜谋于积岁。且白衣祖送者係路,其不漏露而先败,抑已幸矣。轲不足道也。厥后留侯亦袖椎窃发,此其人岂愚哉?盖积志仇秦,不知所不可。使其不逢汉帝,则亦死以为期,不能一日而忘秦也。豫子、高渐离、张留侯三人者,皆孝子忠臣至一之行也,唯轲于此则无处焉。补曰:胡氏谓:“秦皇狙诈之智,虎狼之威,千骑万乘之众,挥椎奋击既无觉者,大索天下又不能得,良非独免,併免力士,其智略之妙,固已视吕政如罝中兔,何败获之忧?”鲍以三人并论,愚谓三人报仇之志则同,以智略言之则异,胡说当矣。朱子曰:“轲匹夫之勇,其事无足言,然于此可以见秦政之无道,燕丹之浅谋,而天下之势已至于此,虽圣贤复生,亦未知其何以安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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