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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北宋】司马光 编著


《资治通鉴》凡二百九十四卷 子夜星网站整理编校

  

  

〔共294頁〕上一卷 下一卷

 

资治通鉴·卷一三七 齐纪三


 
  〔南朝〕齐纪三 〔起上章敦牂(庚午),尽玄黓涒滩(壬申),凡三年。〕

  〔南朝〕世祖武皇帝·中

  〔南朝〕齐世祖武皇帝 永明八年(庚午 公元490年)

  【原文】

  〔南朝〕
齐世祖武皇帝 永明八年(庚午 公元490年)

  春,正月,诏放隔城俘二千余人还魏。〔〖胡三省注〗拔隔城,见上卷,上年。〕

  乙丑,魏主如方山;二月,辛未,如灵泉;〔〖胡三省注〗泉下当有池字。〕壬申,还宫。

  地豆干频寇魏边,〔〖胡三省注〗《北史》曰:地豆干国在室韦之西千余里。〕夏,四月,甲戌,魏征西大将军阳平王颐击走之。颐,新城之子也。〔〖胡三省注〗“新城”当作“新成”,见一百二十八卷宋孝武大明元年。《考异》曰︰阳平王颐,《帝纪》作“熙”,又作“赜”,今从《本传》。〕

  甲午,魏遣兼员外散骑常侍邢产等来聘。

  五月,己酉,库莫奚寇魏边,〔〖胡三省注〗《隋书》:库莫奚,东部胡之种,为慕容氏所破,遗落者窜匿松漠之间。其俗甚为不洁,而善射猎,好寇钞。后单称为奚。魏高宗皇兴二年,置安州,治方城,领密云、广阳、安乐等郡。〕安州都将楼龙儿击走之。

  【译文】

  〔南朝〕齐纪三

  〔南朝〕世祖武皇帝·中

  〔南朝〕齐武帝永明八年(庚午 公元490年)

  春季,正月,南齐武帝颁下诏令,命令释放在隔城战斗中俘虏的二千多名士卒,送还北魏。

  乙丑(二十六日),北魏孝文帝前往方山,二月,辛未(初三),又前往灵泉;壬申(初四),返回宫中。

  地豆干部落多次寇犯北魏边境。夏季,四月,甲戌(初七),北魏征西大将军、阳平王拓跋颐击退了他们。拓跋颐是拓跋新城的儿子。

  甲午(二十七日),北魏派遣兼员外散骑常侍邢产等人来访。

  五月,己酉(十二日),库莫奚部落寇犯北魏边境,被北魏安州都将楼龙儿击退。

  【原文】


  秋,七月,辛丑,以会稽太守安陆侯缅为雍州刺史。缅,鸾之弟也。缅留心狱讼,得劫,皆赦遣,许以自新,再犯乃加诛;民畏而爱之。

  癸卯,大赦。

  丙午,魏主如方山;丙辰,遂如灵泉池;八月,丙寅朔,还宫。

  河南王度易侯卒;乙酉,以其世子伏连筹为秦、河二州刺史,〔〖胡三省注〗《考异》曰︰《齐书》作“世子休留成”,今从《魏书》。〕遣振武将军丘冠先拜授,且吊之。伏连筹逼冠先使拜,冠先不从,伏连筹推冠先坠崖而死。上厚赐其子雄;敕以丧委绝域,不可复寻,仕进无嫌。

  荆州刺史巴东王子响,有勇力,善骑射,好武事,自选带仗左右六十人,皆有胆干;〔〖胡三省注〗带仗左右,使之带器仗而卫左右,因名。〕至镇,数于内斋以牛酒犒之。又私作锦袍、绛袄,欲以饷蛮,交易器仗。长史高平刘寅、司马安定席恭穆等连名密启。上敕精检。〔〖胡三省注〗言精加检校也。〕子响闻台使至,不见敕,召寅、恭穆及咨议参军江悆、典签吴修之、魏景渊等诘之,寅等秘而不言;修之曰:“既已降敕,政应方便答塞。”景渊曰:“应先检校。”〔〖胡三省注〗修之言方便答塞,欲为子响道地也。景渊言应先检校,欲依敕行之也。〕子响大怒,执寅等八人,于后堂杀之,具以启闻。上欲赦江悆,闻皆已死,怒。壬辰,以随王子隆为荆州刺史。

  【译文】

  秋季,七月,辛丑(初五),南齐任命会稽太守、安陆侯萧缅为雍州刺史。萧缅是萧鸾的弟弟。萧缅十分重视民间诉讼,逮捕到小偷强盗,他全都予以赦免释放,允许他们改过自新,如果第二次又犯法了,才加以诛斩。因此,老百姓对他既敬畏又爱戴。

  癸卯(初七),南齐实行大赦。

  丙午(初十),孝文帝前往方山;丙辰(二十日),前往灵泉池,八月,丙寅朔(初一),返回宫中。

  吐谷浑可汗、河南王度易侯去世。乙酉(二十五日),北魏任命他的世子伏连筹为秦、河二州刺史,派振武将军丘冠先前往宣布任命,同时祭吊度易侯。伏连筹逼迫丘冠先叩拜他,丘冠先不同意,伏连筹将丘冠先推下悬崖摔死。孝文帝丰厚地赏赐了丘冠先的儿子丘雄,并下诏说丘冠先身死绝域,不能再找到尸首,做儿子的应好好报效国家,不要有其他顾忌。

  南齐荆州刺史、巴东王萧子响,勇猛有力量,精于骑马射箭,喜欢军事,他亲自挑选六十名贴身武装侍卫,这些人都很有胆量和才干。他就任荆州刺史后,多次在自己的内宅设宴,用牛肉、美酒犒劳侍从。同时,萧子响又私下制作了锦绣长袍、红色短袄,打算将这些东西送给那里的蛮族,换取武器。长史高平人刘寅、司马安定人席恭穆二人联名暗中把这件事报告武帝。武帝下诏要求深入调查。萧子响听说官差到来但没看见武帝的诏令,于是,他就把刘寅、席恭穆和谘议参军江悆、典签吴修之、魏景渊召集在一起,盘问他们,刘寅等人仍保守秘密,不回答。吴修之说:“既然皇上已经下了诏令,就应该设法搪塞过去。”魏景渊说:“我们应该先做调查。”萧子响勃然大怒,就把刘寅等一行八人抓起来,在后堂将他们杀了,并将这一情况全都报告给了武帝。武帝本来打算赦免江悆,但听说他们全都被杀死了,大怒。壬辰(二十七日),任命随王萧子隆为荆州刺史。

  【原文】


  上欲遣淮南太守戴僧静将兵讨子响,僧静面启曰:“巴东王年少,长史执之太急,忿不思难故耳。天子儿过误杀人,有何大罪!官忽遣军西上,人情惶惧,无所不至。僧静不敢奉敕。”上不答而心善之。乃遣卫尉胡谐之、游击将军尹略、中书舍人茹法亮帅斋仗数百人诣江陵,检捕群小,敕之曰:“子响若束手自归,可全其命。”以平南内史张欣泰为谐之副。〔〖胡三省注〗按《齐书·张欣泰传》,时为南平内史,当作“南平”。〕欣泰谓谐之曰:“今段之行,胜既无名,负成奇耻。彼凶狡相聚,所以为其用者,或利赏逼威,无由自溃。若顿军夏口,宣示祸福,可不战而擒也。”谐之不从。欣泰,兴世之子也。〔〖胡三省注〗张兴世见一百三十一卷宋明帝泰始二年。〕

  谐之等至江津,筑城燕尾洲。〔〖胡三省注〗燕尾洲在江津戍西,江水至此,北合灵溪水〕子响白服登城,频遣使与相闻,曰:“天下岂有儿反!身不作贼,直是粗疏。今便单舸还阙,受杀人之罪,何筑城见捉邪!”尹略独答曰:“谁将汝反父人共语!”〔〖胡三省注〗将,引也。〕子响唯洒泣;〔〖胡三省注〗洒泣,挥泪也。〕乃杀牛,具酒馔,饷台军,略弃之江流。子响呼茹法亮;法亮疑畏,不肯往。又求见传诏;法亮亦不遣,且执录其使。〔〖胡三省注〗录,收也。〕子响怒,遣所养勇士收集府、州兵二千人,从灵溪西渡;子响自与百余人操万钧弩,宿江堤上。明日,府、州兵与台军战,子响于堤上发弩射之,台军大败;尹略死,谐之等单艇逃去。〔〖胡三省注〗艇,小船也。〕

  【译文】

  武帝打算派淮南太守戴僧静率兵讨伐萧了响。戴僧静当面报告说:“巴东王年龄小,而长史刘寅等人逼得太急,所以,一时生气,而没有想到后果。天子的儿子由于过失误杀他人,有什么大罪!陛下忽然派大军西上,使人们感到恐慌,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因此,我不敢接受圣旨。”武帝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很赞赏戴僧静的话。于是,派卫尉胡谐之、游击将军尹略和中书舍人茹法亮率领几百名武装侍卫前往江陵,搜捕萧子响左右那些小人。并且下诏说:“萧子响如果放下武器,主动回到建康请罪,还可以保全他的性命。”任命平南内史张欣泰做胡谐之的副手。张欣泰对胡谐之说:“这次出行,胜利了没有什么名,而失败了却要成为奇耻大辱了。萧子响聚集的是一帮凶狠狡诈的人,他们之所以听从他的指挥,是因为有的人是贪图赏赐,有的人是害怕他的声威,因此,他们还不会自行溃败。如果我们在夏口驻扎军队,向他们讲明利害、福祸关系,就可以用不着动武而能抓获罪人。”胡谐之没有接受张欣泰的建议。张欣泰是张兴世的儿子。

  胡谐之等率领大军抵达江津后,在燕尾洲兴筑了城垒。萧子响也穿上便服登上城楼,多次派使者到胡谐之这里陈述说:“天底下哪有儿子反叛父亲的呢?我不是想抗拒朝廷,只不过是做事粗心鲁莽。现在,我就乘一只船回到朝廷,接受杀人罪的处罚,你们何必兴筑城垒,派大军来抓我呢?”尹略一个人回答使者说:“谁跟你这种叛父的逆子讲话!”萧子响只是哭泣流泪。于是,他杀牛备酒,要犒赏朝廷派来的大军,尹略却把这些酒菜扔到了江里。萧子响又喊茹法亮,茹法亮疑虑畏惧也不肯前去。最后,萧子响又请求会见传达武帝诏令的官差,茹法亮也不肯派官差前去,反而将萧子响派来的使者关押起来。萧子响大怒,将他平时所训练出来的勇士和州衙、自己府上的二千多名士卒组织起来,从灵溪渡河向西进发。萧子响亲自率领一百多人,携带万钧弩箭,在长江江堤上驻防。第二天,他的军队和朝廷派来的大军展开激战,萧子响在江堤上用弩射击,结果,朝廷军大败,尹略战死,胡谐之等人跳上一只小艇逃走。

  【原文】


  上又遣丹阳尹萧顺之将兵继至,子响即日将白衣左右三十人,乘舴艋沿流赴建康。〔〖胡三省注〗舴艋,亦小船也。〕太子长懋素忌子响,顺之之发建康也,太子密谕顺之,使早为之所,勿令得还。子响见顺之,欲自申明;顺之不许,于射堂缢杀之。〔〖胡三省注〗《考异》曰:“《齐书》曰:‘子响部下恐惧,各逃散。子响乃白服出降,诏赐死,’盖萧子显为顺之讳耳,今从《南史》。按顺之,梁武帝之父。萧子显者,仕梁朝而作《齐书》,故通鑑言其为顺之讳。〕

  子响临死,启上曰:“臣罪逾山海,分甘斧钺。敕遣谐之等至,竟无宣旨,便建旗入津,对城南岸筑城守。臣累遣书信呼法亮,乞白服相见;法亮终不肯。群小惧怖,遂致攻战,此臣之罪也。臣此月二十五日,束身投军,希还天阙,停宅一月,〔〖胡三省注〗希,望也。宅,谓建康诸王宅也。〕臣自取尽,可使齐代无杀子之讥,臣免逆父之谤。既不遂心,今便命尽。临启哽塞,知复何陈!”

  有司奏绝子响属籍,〔〖胡三省注〗属籍,宗属之籍也,今谓之玉牒。〕削爵土,易姓蛸氏;〔〖胡三省注〗蛸,与萧音相近。〕诸所连坐,别下考论。〔〖胡三省注〗谓子响之党当连坐者,别行下考覈,论定其罪也。〖按〗覈,音义同核。〕

  【译文】

  武帝又派丹杨尹萧顺之率军继续讨伐。萧子响当天就率领平民侍从三十人,乘坐小船,顺江而下,直赴建康。太子萧长懋平时就忌恨萧子响,当萧顺之从建康出发时,萧长懋就秘密告诉他,让他早点儿把萧子响置于死地,不要让他活着回到建康。萧子响途中遇上萧顺之,打算自己申诉明白,但萧顺之没有答应,就在演习堂里用绳子把萧子响勒死了。

  萧子响临死前,给武帝写了一封信,报告说:“臣的罪过已超过了山河湖海,理应甘心接受惩罚。可是,您下诏派胡谐之等人前来,竟然没有宣读圣旨,就树起大旗进入要塞地区,在与我的城池相对的南岸,兴筑城池防守。臣几次派人送信呼唤茹法亮,乞求穿便服见他一面,但茹法亮却始终不肯见我。手下一群小人又恐惧害怕,于是导致了双方的激战,这些都是臣的罪过。臣本月二十五日,放下武器,孤身一人投奔朝廷军队,希望能回到京城,在家里呆一个月,然后,臣自己自杀,这样也可以不让人讥刺齐国这一代诛杀皇子,我也得以免去忤逆父亲的恶名。可是,还是没能遂心如愿,今天我马上就要结束生命。临死前写信给你,哭泣哽咽,为之话塞,不知再说些什么了!”

  有关部门奏请要断绝萧子响与皇族的关系,削除他的爵位和封地,改姓氏为“蛸”,其他被牵连进去的,另行定罪。

  【原文】


  久之,上游华林园,见一猿透掷悲鸣,问左右。〔〖胡三省注〗句断。〖按〗谓此句结束,按今该点句号处。〕曰:“猿子前日坠崖死。”上思子响,因呜咽流涕。茹法亮颇为上所责怒,萧顺之惭惧,发疾而卒。豫章王嶷表请收葬子响;不许,〔〖胡三省注〗子响先尝出继嶷,故以旧恩请收葬。〕贬为鱼复侯。〔〖胡三省注〗鱼复县时属巴东郡。〕

  子响之乱,方镇皆启子响为逆,兖州刺史垣荣祖曰:“此非所宜言。正应云:‘刘寅等孤负恩奖,逼迫巴东,使至于此。’”上省之,以荣祖为知言。

  台军焚烧江陵府舍,官曹文书,一时荡尽。上以大司马记室南阳乐蔼屡为本州僚佐,引见,问以西事。蔼应对详敏,上悦,用为荆州治中,敕付以修复府州事。蔼缮修廨舍数百区,顷之咸毕,而役不及民,荆部称之。

  【译文】

  很久以后,武帝在华林园游赏,看见一只猿猴跌跌撞撞,不住地悲号哀鸣,就询问左右侍从这是怎么回事,侍从说:“它的孩子前天从悬崖上摔下去死了。”武帝一下子就想起了萧子响,忍不住呜咽起来,泪流满面。茹法亮受到武帝的严厉责备,萧顺之内心惭愧恐惧,也由此而发病,不久去世。豫章王萧嶷上书,请求收殓安葬萧子响的尸体,武帝没有批准,并追贬萧子响为鱼复侯。

  萧子响引起这场战乱后,各方镇都纷纷指控谴责萧子响的叛逆行为,兖州刺史垣荣祖说:“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倒应该说:‘刘寅等人辜负了皇帝对他的恩典,以致逼迫巴东王,使他走上了这条路。’”武帝仔细想想,认为垣荣祖有真知灼见。

  朝廷军队放火焚烧江陵府建筑,官府的文书档案刹时全都被烧掉。武帝因为大司马记室南阳人乐蔼多次任荆州幕僚,所以就特别召见他,向他打听荆州的事,乐蔼回答详尽,反应敏捷,武帝大为高兴,任命他为荆州治中,下令让他负责修缮荆州州府。乐蔼修缮了几百栋州府官舍,很快全都修完了,而且也没役使一个老百姓,所以,荆州府十分称赞他。

  【原文】


  九月,癸丑,魏太皇太后冯氏殂;高祖勺饮不入口者五日,〔〖胡三省注〗勺,音酌;挹抒之器也。《周礼·考工记》:梓人为饮器,勺一升。〕哀毁过礼。中部曹华阴杨椿谏曰:〔〖胡三省注〗据《北史·杨椿传》,时为中部法曹。〕“陛下荷祖宗之业,临万国之重,岂可同匹夫之节以取僵仆!群下惶灼,莫知所言。〔〖胡三省注〗惶,恐也,遽也。灼,热也。〕且圣人之礼,毁不灭性;〔〖胡三省注〗《孝经》曰:三日而食,教民无以死伤生,毁不灭性,此圣人之政也。〕纵陛下欲自贤于万代,〔〖胡三省注〗杨椿此言说出魏孝文心事。〕其若宗庙何!”帝感其言,为之一进粥。

  于是诸王公等皆诣阙上表,“请时定兆域,〔〖胡三省注〗兆域,谓葬地,从先帝之兆。〕及依汉、魏故事,并太皇太后终制,既葬,公除。”〔〖胡三省注〗公除者,以天下为公而除服也。〕诏曰:“自遭祸罚,慌惚如昨,〔〖胡三省注〗惚,音忽。郑玄曰:慌惚,思念益深之时也。〕奉侍梓宫,犹希仿佛。〔〖胡三省注〗事死如事生,犹冀仿佛见之也。〕山陵迁厝,所未忍闻。”冬,十月,王公复上表固请,诏曰:“山陵可依典册;衰服之宜,情所未忍。”〔〖胡三省注〗谓未忍公除也。衰,与缞同,仓回翻。〕帝欲亲至陵所,戊辰,诏:“诸常从之具,悉可停之;其武卫之官,防侍如法。”〔〖胡三省注〗法,常法也。不撤武卫,备不虞也。〕癸酉,葬文明太皇太后于永固陵。〔〖胡三省注〗陵在方山,不从金陵之兆。〕甲戌,帝谒陵,王公固请公除。诏曰:“比当别叙在心。”〔〖胡三省注〗比,并也;并当别叙在心之所欲言。〕己卯,又谒陵。

  庚辰,帝出至思贤门右,〔〖胡三省注〗据《魏纪》,太和元年起朱明思贤门,盖平城宫之南门也。〕与群臣相慰劳。太尉丕等进言曰:“臣等以老朽之年,历奉累圣;国家旧事,颇所知闻。伏惟远祖有大讳之日,唯侍送梓宫者凶服,左右尽皆从吉;四祖三宗,因而无改。〔〖胡三省注〗四祖者,高祖昭成帝,太祖道武帝,世祖太武帝,显祖献文帝;三宗明元帝,恭宗景穆帝,高宗文成帝。〕陛下以至孝之性,哀毁过礼。伏闻所御三食不满半溢,〔〖胡三省注〗礼,《丧大记》曰:君之丧,子食粥,朝一溢米,暮一溢米,食之无算。注云:三十两为一溢,于粟米之法,为米一升二十四分升之一。孔颖达曰:按《律曆志》:黄钟之律,其实一籥。《律曆志》:合籥为合,则二十四铢合重两;十合为一升,升重十两;二十两则米二升。与此不同者。但古秤有二法:说《左传》,百二十斤为石,则一斗十二斤,为两则一百九十二两,则一升为十九两有奇。今一两为二十四铢,则二十两为四百八十铢,计十九两有奇为一升,则总有四百六十铢八絫以成四百八十铢,唯有十九铢二絫在,是为米一升二十四分升之一。此大略而言之。陈言曰:以绍兴一升,得,汉五升。〕昼夜不释绖带。〔〖胡三省注〗丧服,麻在首腰皆曰絰,首絰象缁布冠,腰絰象大带。絰之言实也,衰之言摧也;衰絰,明中实摧痛也。〕臣等叩心绝气,坐不安席。愿少抑至慕之情,奉行先朝旧典。”帝曰:“哀毁常事,岂足关言!朝夕食粥,粗可支任,〔〖胡三省注〗任,音壬,胜也,堪也。〕诸公何足忧怖!祖宗情专武略,未修文教;朕今仰禀圣训,庶习古道,论时比事,又与先世不同。太尉等国老,政之所寄,于典记旧式或所未悉,〔〖胡三省注〗典记,谓经典、传记也。〕且可知朕大意。其余古今丧礼,朕且以所怀别问尚书游明根、高闾等,公可听之。”〔〖胡三省注〗游明根、高闾,时以儒鸣,故帝别与之言。〕

  【译文】

  九月,癸丑(十八日),北魏太皇太后冯氏去世。为此,孝文帝五天没喝一口水,悲哀伤痛超过了应尽的礼数。中部曹华阴人杨椿劝阻说:“陛下肩负祖宗留下的大业,亲临统治万国的重任,怎么可以像一个普通人一样,为了讲究小节而伤害自己的身体,倒地不起呢?文武百官为此惶惑焦急,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况且,圣人的礼节要求,再大的悲哀也不可以毁伤性命。即使陛下想要在万代之中树立贤人的榜样,那么,皇家宗庙祭祀又怎么办呢?”孝文帝很受感动,并为此吃了一次稀粥。

  这样一来,各王公大臣也都开始到朝廷上书,“请求赶快确定太皇太后的安葬地点,按照汉、魏时期的惯例,并遵照太皇太后的临终遗嘱,安葬以后脱去丧服。”孝文帝下诏令说:“自从遭受灾祸和惩罚,恍惚之间,一切就好像发生在昨天。我侍奉太皇太后的灵柩,好像看见了她的身影。安葬太皇太后的陵寝墓地,我实在不忍听到这些。”冬季,十月,王爵、公爵们又一次上书,坚决请求安葬太皇太后,于是,下诏说:“太皇太后安葬的时间和地点,可以依照以往惯例。如果让我脱下丧服,从感情上说,我忍受不了。”孝文帝打算自己亲自到太皇太后安葬的地方,戊辰(初四),下诏说:“平常跟随的各仪仗队,都不用跟从。武装保卫的侍官,像以往一样进行防守保卫。”癸酉(初九),在方山永固陵安葬了文明太皇太后。甲戌(初十),孝文帝祭拜太皇太后陵墓,各王公大臣坚决请求孝文帝以国家利益为重,脱下丧服,换上平时穿的衣服。孝文帝下诏说:“另外一起再说吧。”己卯(十五日),孝文帝再次祭拜太皇太后陵墓。

  庚辰(十六日),孝文帝走出皇宫,来到皇宫南门思贤门门西,和文武百官相见,相互安慰勉励。太尉拓跋丕等趁机向孝文帝建议说:“我们都已经到了老朽的年纪了,一直侍奉历代圣君明主,对于国家以往的旧典章,也相当熟悉。回想以前祖先们去世时,只有侍奉跟随灵柩的人才穿上丧服,其他人仍全都穿平时的衣服。四祖三宗都沿袭下来,遵循到现在没有改变。如今,陛下天性极其孝敬,哀伤痛苦,毁害身体,已经超过了礼法的要求。又听说陛下一日三餐的饭量,竟吃不满半碗,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不解下腰间的丧带。为此,我们大家扪心闭气,坐立不安。只愿陛下稍稍克制一下自己对太皇太后的敬慕之情,按照前代人订下的典章行事。”孝文帝说:“悲哀而伤害了身体,这是经常发生的事,哪里值得专门上奏。虽然我早晚只吃稀粥,但我的健康大致还能维持下去,诸公有什么可忧虑恐惧的呢!祖宗在世时,一心只专于武装征伐,没有时间进行文明教化方面的事情。如今,朕接受前代圣人留下的教训,平时不断学习古代典范常道,无论是从时代上说,还是从事理上说,都和前代有了很大不同。太尉等等都是国家元老,朝廷政治都依托于你们,对前代经典和古代丧礼仪式,你们有的人可能还不十分熟悉,姑且先了解我大致的意思。对于那些有关古今丧礼仪式,朕暂且把想法提出来,与尚书游明根、高闾等人讨论,你们可以仔细听着。”

  【原文】


  帝因谓明根等曰:“圣人制卒哭之礼,授服之变,皆夺情以渐。〔〖胡三省注〗礼,亲始死,哭无时,谓朝夕哭之外,哀至则哭也。既葬而虞,既虞而卒哭,自此朝夕之间,哀至不哭,犹朝夕哭。三年之丧,服斩衰;翆而小祥,既祥而练;再翆而大祥,既祥而禫;又三月而除服。〕今则旬日之间,言及即吉,特成伤理。”对曰:“臣等伏寻金册遗旨,逾月而葬,葬而即吉;故于下葬之初,奏练除之事。”帝曰:“朕惟中代所以不遂三年之丧,盖由君上违世,继主初立,君德未流,臣义不洽,故身袭兖冕,行即位之礼。朕诚不德,在位过纪,〔〖胡三省注〗宋明帝泰始七年,魏孝文受禅,至是十九年。此言在位过纪,盖以宋苍梧王元徽四年显祖方殂,踰年改元太和,至是十四年,故云在位过纪。十二年为一纪。〕足令亿兆知有君矣。于此之日而不遂哀慕之心,使情礼俱失,深可痛恨!”高闾曰:“杜预,晋之硕学,论自古天子无有行三年之丧者,以为汉文之制,暗与古合,虽叔世所行,事可承踵。是以臣等㥪㥪干请。”〔〖胡三省注〗㥪㥪,敬谨貌。〕帝曰:“窃寻金册之旨,所以夺臣子之心,令早即吉者,虑废绝政事故也。群公所请,其志亦然。朕今仰奉册令,俯顺群心,不敢闇默不言以荒庶政;〔〖胡三省注〗闇,音阴。〕唯欲衰麻废吉礼,朔望尽哀诚,情在可许,故专欲行之。如杜预之论,于孺慕之君,谅闇之主,盖亦诬矣。”〔〖胡三省注〗孺慕,如孺子之慕父母也。〕秘书丞李彪曰:〔〖胡三省注〗曹操为魏王,置秘书令、丞。〕“汉明德马后保养章帝,母子之道,无可间然,及后之崩,葬不淹旬,寻已从吉。〔〖胡三省注〗汉章帝建初四年六月癸丑,明德皇后崩;七月壬戌,葬。史不书公除之日。此言葬不淹旬,寻已从吉,以汉文三十六日释服之制推之也。〕然汉章不受讥,明德不损名。愿陛下遵金册遗令,割哀从议。”帝曰:“朕所以眷恋衰绖,不从所议者,实情不能忍,岂徒苟免嗤嫌而已哉!今奉终俭素,一已仰遵遗册;但痛慕之心,事系于予,庶圣灵不夺至愿耳。”高闾曰:“陛下既不除服于上,臣等独除服于下,则为臣之道不足。又亲御衰麻,复听朝政,吉凶事杂,臣窃为疑。”帝曰:“先后抚念群下,卿等哀慕,犹不忍除,奈何令朕独忍之于至亲乎!朕今逼于遗册,唯望至期;虽不尽礼,蕴结差申。群臣各以亲疏、贵贱、远近为除服之差,庶几稍近于古,易行于今。”高闾曰:“昔王孙裸葬,士安去棺,其子皆从而不违。〔〖胡三省注〗汉武帝时,杨王孙家累千金,厚自奉养,生无所不致。及病且终,先令其子曰:“吾欲臝葬,以反吾真,必无易吾志。则为布囊盛尸,入土七尺,既下,从足引说其囊,以身亲土。”其子不忍,往问其友人祁侯。祁侯与之辩难往复,而于孙终守其说。祁侯曰:“善!”遂臝葬。晋人皇甫谧,字土安,著论曰:“生不能无七尺之躯,死何故隔一棺之土!然则衣衾所以秽身,棺椁所以隔真。吾气绝之后,便即时服幅巾故衣,以籧除裹尸择不毛之土,穿阬下尸,籧除之外,便以亲土。若不如此,则冤悲没世。”其子从之。〕今亲奉遗令而有所不从,臣等所以频烦干奏。”李彪曰:“三年不改其父之道,可谓大孝。〔〖胡三省注〗引《论语》孔子之言。〕今不遵册令,恐涉改道之嫌。”帝曰:“王孙、士安皆诲子以俭,及其遵也,岂异今日!改父之道,殆与此殊。纵有所涉,甘受后代之讥,未忍今日之请。”群臣又言:“春秋烝尝,事难废阙。”〔〖胡三省注〗礼曰:丧三年不祭。言帝若行三年之丧,则宗庙之祭将至废阙也。〕帝曰:“自先朝以来,恒有司行事;朕赖蒙慈训,常亲致敬。今昊天降罚,人神丧恃,〔〖胡三省注〗《诗》曰:无母何恃。〕赖宗庙之灵,亦辍歆祀。〔〖胡三省注〗“赖”,蜀本作“想”,当从之。否则“赖”字衍。〕脱行飨荐,恐乖冥旨。”群臣又言:“古者葬而即吉,不必终礼,此乃二汉所以经纶治道,魏、晋所以纲理庶政也。”帝曰:“既葬即吉,盖季欲多乱,权宜救世耳。二汉之盛,魏、晋之兴,岂由简略丧礼、遗忘仁孝哉!平日之时,公卿每称当今四海晏然,礼乐日新,可以参美唐、虞,比盛夏、商。及至今日,即欲苦夺朕志,使不逾于魏、晋。如此之意,未解所由。”〔〖胡三省注〗解,晓也。〕李彪曰:“今虽治化清晏,然江南有未宾之吴,漠北有不臣之虏,是以臣等犹怀不虞之虑。”〔〖胡三省注〗虞,防也。〕帝曰:“鲁公带绖从戎,〔〖胡三省注〗据《史记》,武王崩,成王幼,管、蔡反,淮夷、徐戎起亦并兴。鲁公伯禽征之,时有武王之丧,故带絰从戎也。〕晋侯墨衰败敌,〔〖胡三省注〗春秋时,晋文公卒,未葬,襄公墨衰絰以败秦师子殽。〕固圣贤所许。如有不虞,虽越紼无嫌,〔〖胡三省注〗郑玄曰:越,犹躐也。绋,輴车索。孔颖达曰:未葬之前,属绋于輴,以备火灾。今既祭天地、社稷,须越躐此绋而往祭,故云越绋。〕而况衰麻乎!岂可于晏安之辰豫念军旅之事,以废丧纪哉!古人亦有称王者除衰而谅闇终丧者,〔〖胡三省注〗闇,音阴。〕若不许朕衰服,则当除衰拱默,委政冢宰。二事之中,唯公卿所择。”游明根曰:“渊默不言,则不政将旷;仰顺圣心,请从衰服。”太尉丕曰:“臣与尉元历事五帝,〔〖胡三省注〗明元、太武、文成、献文、并孝文为五帝。〕魏家故事,尤讳之后三月,〔〖胡三省注〗尤讳,犹云大讳也。尤,甚也;死者,人之所甚讳也。〕必迎神于西,禳恶于北,具行吉礼,〔〖胡三省注〗此魏初所用夷礼也。〕自皇始以来,未之或改。”〔〖胡三省注〗皇始,道武帝年号。〕帝曰:“若能以道事神,不迎自至;苟失仁义,虽迎不来。此乃平日所不当行,〔〖胡三省注〗言不当用夷礼。〕况吾丧乎!朕在不言之地,〔〖胡三省注〗谓居丧谅阴,三年不言也。〕不应如此喋喋;〔〖胡三省注〗喋喋,多言也,便语也。〕但公卿执夺朕情,遂成往复,追用悲绝。”遂号恸,群官亦哭而辞出。

  初,太后忌帝英敏,恐不利于己,欲废之,盛寒,闭于空室,绝其食三日;召咸阳王禧,将立之。太尉东阳王丕、尚书右仆射穆泰、尚书李冲固谏,乃止。帝初无憾意,唯深德丕等。泰,崇之玄孙也。〔〖胡三省注〗穆崇,魏开国功臣。〕

  【译文】

  接着,孝文帝对尚书游明根等人说:“古代圣人制订了卒哭的礼仪,丧服的变更程序也都是以哀痛的情绪为标准逐渐改变,如今仅在一天之内,就要劝说我脱下丧服,换上平时的衣服,这实在违背情理。”游明根回答说:“臣等得到太皇太后留下的遗言书,说在她去世一个月后就立即安葬,下葬后就要立刻脱下丧服,穿上平日的衣服。因此,我们在太皇太后安葬的时候,立即奏请脱下丧服的。”孝文帝说:“朕认为,中古时代之所以不实行三年守丧的制度,是由于旧君主刚刚去世,而新君主刚刚即位,君主的恩德还没有传播开去,对臣属们的情义还没能和协周遍,因此,新君主才必须身穿礼服、头戴冕旒,举行登基即位大典。朕的德行还不够,但朕做皇帝也已经超过十二年了,这是以让亿万人民知道有朕。在这种时候,如果不能顺遂自己表达儿孙的哀痛和怀念的心愿,无论是在感情上,还是在礼节上,全都丧失殆尽,这实在是令人沉痛遗憾的事。”高闾说:“杜预是晋王朝的饱学之士,他曾经论述过,自古以来天子没有实行守丧三年的制度。杜预认为,汉文帝所制订的制度和古代制度不谋而合,这看起来虽然是近世实行的制度,但实际上他们也都是追寻古人的制度,跟着古人的脚后走。正因为如此,臣等才小心谨慎地多次请求陛下能够遵循。”孝文帝说:“朕自己认真领会太皇太后遗书的主旨,太皇太后之所以要阻止臣属、孙子表达自己的悲哀之情,命令早点儿穿上平日的衣服,是因为她担心我们会为此荒废了国家大事。你们大家的请求,其用心也在这里。因此,如今,朕向上可以按照太皇太后的遗言去做,向下也顺遂文武百官的心愿,不敢沉默不语而致荒废对国家大事的处理。只是朕打算穿着麻布丧服,取消守丧十天就马上改穿日常衣服的制度。每逢初一和十五日二天,朕该尽到做儿孙哀思怀念的诚心,从情理上讲也是允许的,所以,我打算就这样去做。像杜预所议论的那些,对于深深地怀念去世者、处在服丧期间的君主来说,大概也是不符合事实的。”秘书丞李彪说:“汉明德马皇后辛勤抚养章帝刘炟长大成人,母亲慈爱,儿子孝敬,二人的和睦关系是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隔开的,等到明德马皇后去世,下葬后还不满十天,刘炟随即穿上了日常衣服,但是,刘炟并没有因此受到别人的讥刺,明德马皇后的声誉也没有受到丝毫毁损。愿陛下能遵照太皇太后的遗嘱去做,克制哀思,接受大家的建议。”孝文帝说:“朕之所以心甘情愿穿丧服,而不接受你们的建议,实在是因为朕在感情无法忍受,哪里只是为了避免别人的讥刺批评而这么去做的呢!如今,安葬的礼仪节俭、朴素,全都是遵照太皇太后的遗言去做的。可是,悲痛怀念之情,已紧紧抓住了朕的心,盼望太皇太后的在天之灵不强迫朕去改变。”高闾说:“陛下在上边已经决定不改变继续穿丧服的意愿,那么,臣等在下边单单脱去丧服,这样做,就表示臣属的没有尽到责任。况且,陛下穿着丧服,亲自处理朝廷事务,吉利和不吉利的事情混合在一起,臣私下里感到疑虑。”孝文帝说:“太后关心爱护她的臣属,卿等悲伤怀念她,还不忍心脱下丧服,为什么单单让朕对自己至亲的人去忍心这么做?如今,朕受太皇太后的遗嘱所迫,不敢违抗,只是希望能把丧服穿满一年,尽管还不合乎古礼,但内心的悲哀伤痛总算还能表示出来。各位大臣可以考虑自己与太皇太后关系的亲疏、贵贱、远近,来作为自己脱去丧服的标准,分别对待,这样既能稍稍接近古代仪礼,在今天也容易行得通。”高闾说:“从前,杨王孙死后,赤身裸体地安葬;皇甫谧去世安葬时不用棺柩,他们的儿子也都按照他们的遗愿去执行,没有做任何违背遗言的事。如今,陛下亲自接受太皇太后的遗嘱,在有些方面却不按照遗嘱中说的去做,因此,臣等才不断地打扰奏请。”李彪说:“一个人在三年之内,不改变他父亲的准则规定,这可以说是大孝。而如今,陛下不遵照太皇太后的遗嘱,恐怕就有改变规定的嫌疑。”孝文帝说:“杨王孙和皇甫谧都教诲他们的儿子节俭,他们的儿子遵奉遗训,这和今天朕做的有什么不同!更改父亲的规定,恐怕和朕所做的不是一回事。即使有所涉嫌,那么,朕也心甘情愿地接受后代人的讥讽批评,而不能忍受你们今天的请求。”文武官员们又说:“春秋的宗庙祭祀,无论如何是难以停止或废弃的。”孝文帝说:“自从祖先建立国家以来,皇家祖庙的祭祀活动,一直都是由有关主管部门办理的。朕有赖于慈爱的太皇太后的训导,才经常亲自前去祭拜。如今,苍天降下大灾惩罚我们,人与神灵都失去可以依赖的对象,皇家祖庙的神灵,也应该停止接受祭拜香火。假如朕一旦前去祭祀,恐怕会在冥冥之中违背了他们的旨意。”文武官员接着又说:“古代在将死者下葬后就穿上日常衣服,而没有必要一定要等到守丧满三年之后再脱下丧服,这就是两汉王朝所用来治理国家的准绳,是魏、晋所用来推行的总则。”孝文帝说:“下葬后就立即脱下丧服、穿上日常衣服,这大概是在国家到了末代,动乱太多,所采用的权宜之计,以求能拯救行将灭亡的国家。而两汉的鼎盛和魏、晋的兴隆,难道是由他们丧礼简单、忘记了仁义和道而实现的吗?平常的时候,各位公卿大人每次都称赞当今之世,四海安宁和平,礼仪、音乐一天比一天兴盛,甚至可以和尧、舜及夏、商时代媲美。可到了今天,就打算强迫改变朕的心愿,让朕不能超越魏、晋时代。你们这种用意,朕不明白为的是什么。”李彪说:“现在,我们虽然处于政治清明、教化普及的时代,但是,长江以南还仍有不肯宾服的吴人,沙漠以北还有不肯称臣的胡虏,所以臣等还深怀忧虑之心,唯恐发生不测,让我们难以防守。”孝文帝说:“鲁公伯禽身穿丧服出兵作战,晋襄公把身上的白色丧服染黑,击败了敌人,这种情况本来就是圣贤们所允许的。如果遇到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发生,那么,即使是跳越过牵引灵柩的绳索,也不会让人在意,更何况只是要脱下麻布丧服呢。哪里能够在详和安宁的日子里就能事先料到会发生战争,以至于废弃守丧的礼教呢!古人中也有君王,脱下丧服后就闭口不说话了,一直到三年服丧期满,如果今天你们不允许朕穿丧服,那么,我就应该在脱下丧服后开始保持沉默,将国家事务交给宰相们处理。这两种情况请你们选择一种。”游明根说:“保持沉默而不说话,那么,国家的重大事务将要被搁置、荒废。我们顺从您的圣明心意,请您继续穿着丧服处理朝廷事务。”太尉拓跋丕听后,说:“臣和尉元一共侍奉过五位皇帝,我们魏朝旧有的惯例都是,在人死特别忌讳的三个月过去后,一定要向西方祈祷迎奉神灵,向北方祈祷消除灾祸,这一切全都是穿着日常的衣服进行的,这一规矩,自从皇始年间以来到现在,都没有谁丝毫改动过。”孝文帝说:“如果能够用道义侍奉神灵,那么不用特意去迎接,神灵自然而然就会来到;假如丧失了仁义之心,即使是特意迎奉,神灵也不会来的。这就是说,以往本来就不应该那么做,更何况是处在守丧时期呢!朕正处在守丧时期,应该闭口不讲话,所以,不应该这样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只是各位公卿坚持要改变我的想法,于是,就变成了反反复复的争论,想起来真令人悲痛欲绝。”于是号啕大哭起来,在场的文武官员们也跟着哭了起来,随后告辞出来。

  当初,太皇太后对孝文帝的聪敏机警很是忌怕,害怕他的存在会给自己带来不利,因此,就打算废弃他。在严冬盛寒的时候,太皇太后把他禁闭在一间空旷的屋子里,三天不给他吃的东西。冯太后又征召咸阳王拓跋禧,打算立拓跋禧为北魏皇帝。当时,由于太尉东阳王拓跋丕、尚书右仆射穆泰和尚书李冲的竭力劝谏,冯太后才没有执行废立。但孝文帝一开始对冯太后就没有一点儿怨恨的想法,只是加深了对拓跋丕等人的感激之情。穆泰,是穆崇的玄孙。

  【原文】


  又有宦者谮帝于太后,太后杖帝数十;帝默然受之,不自申理;及太后殂,亦不复追问。〔〖胡三省注〗不复追问谮者为谁。〕

  甲申,魏主谒永固陵。辛卯,诏曰:“群官以万机事重,屡求听政。但哀慕缠绵,未堪自力。近侍先掌机衡者,皆谋猷所寄,且可委之;如有疑事,当时与论决。”

  交州刺史清河房法乘,专好读书,常属疾不治事,〔〖胡三省注〗属,托也;属疾,犹言托疾也。〕由是长史伏登之得擅权,改易将吏,不令法乘知。录事房季文白之,法乘大怒,系登之于狱十余日。登之厚赂法乘妹夫崔景叔,得出,因将部曲袭州,〔〖胡三省注〗袭州治也。〕执法乘,谓之曰:“使君既有疾,不宜烦劳。”囚之别室。法乘无事,复就登之求书读之,登之曰:“使君静处,犹恐动疾,岂可看书!”遂不与。乃启法乘心疾动,不任视事。〔〖胡三省注〗任,音壬。〕十一月,乙卯,以登之为交州刺史。法乘还,至岭而卒。〔〖胡三省注〗岭,即大瘐岭也。史言徒读书而无政事者,不足以当方任。〕

  【译文】

  后来,又有一位宦官在冯太后面前陷害孝文帝,冯太后听后,下令打了孝文帝几十大棍,孝文帝默默地忍受,而没有辩解、申述理由,冯太后去世以后,也不再追究。

  甲申(二十日),孝文帝祭拜冯太后陵墓永固陵。辛卯(二十七日),下诏说:“各位文武百官因为国家大事,事关重大,多次请求朕亲自处理这些事务。只是朕仍处在哀痛追念时期,不断的悲伤与怀念使朕已经没有力量一个人去处理朝廷事务。在我近旁的侍从中有人从前主管过机要、处理过国家大事,而且他们也都是有智慧、有谋略的人,国家大事完全可以托付给他们。如果发生一些疑难事情,朕自然会及时和他们讨论,帮助他们决定。”

  南齐交州刺史清河人房法乘,特别喜欢读书,经常借口有病而不处理州事,因此,就使得长史伏登之得以擅自运用大权,随意调动、更换官员武将,而不让房法乘知道。后来,录事房季文把这一情况报告给了房法乘,房法乘气愤异常,立刻下令将伏登之逮捕入狱,关押了十多天。伏登之用厚礼赂贿房法乘的妹夫崔景叔后,才得以释放。于是,伏登之率领自己的部曲袭击了州府,将房法乘抓了起来,并对他说:“你既然有病,就不应该再劳心费神地处理州事了。”将房法乘囚禁在另外一间房子里。房法乘没什么事可做,就又向伏登之请求,送给他一些书来读。伏登之说:“让你安安静静地呆着,还害怕你万一发病了,怎么还可以让你继续看书呢。”于是,没有把书给房法乘。接着,伏登之就向朝廷奏报,说房法乘犯了神经病,没有能力处理事务。十一月,乙卯(二十一日),任命伏登之为交州刺史。房法乘回建康,走到大庾岭时去世。

  【原文】


  十二月,己卯,立皇子子建为湘东王。

  初,太祖以南方钱少,更欲铸钱。建元末,奉朝请孔觊上言,〔〖胡三省注〗《考异》曰:《齐纪》作“孔觊”,今从《齐书》《南史》。〕以为:“食货相通,理势自然。李悝云:‘籴甚贵伤民,甚贱伤农。’甚贱甚贵,其伤一也。〔〖胡三省注〗李悝,魏文侯之师。韦昭曰:民谓士、工、商。〕三吴,国之关奥,比岁时被水潦而籴不贵,是天下钱少,非谷贱,此不可不察也。铸钱之弊,在轻重屡变。重钱患难用,而难用为累轻;轻钱弊盗铸,而盗铸为祸深。民所以盗铸,严法不能禁者,由上铸钱惜铜爱工也。惜铜爱工者,意谓钱为无用之器,以通交易,务欲令质轻而数多,使省工而易成,不详虑其为患也。夫民之趋利,如水走下。〔〖胡三省注〗用汉晁错之言。趋,读曰趣。走,音奏。〕今开其利端,从以重刑,是导其为非而陷之于死,岂为政欤!汉兴,铸轻钱,民巧伪者多。至元狩中,始惩其弊,乃铸五铢钱,周郭其上下,令不可磨取鋊,〔〖胡三省注〗汉初行半两钱及荚钱,一面有文,一面漫。民盗磨其漫面,取其鋊以更铸作钱。元狩铸五铢,文漫两面皆周市为郭,令不得磨取鋊。鋊,音浴,铜屑也。〕而民计其费不能相偿,私铸益少,此不惜铜不爱工之效也。王者不患无铜乏工,每令民不能竞,则盗铸绝矣。宋文帝铸四铢,至景和,钱益轻,虽有周郭,而镕冶不精,于是盗铸纷纭而起,不可复禁。此惜铜爱工之验也。凡铸钱,与其不衷,宁重无轻。〔〖胡三省注〗不衷者,不得轻重之中也。〕自汉铸五铢至宋文帝,历五百余年,制度世有废兴,而不变五铢者明其轻重可法、得货之宜故也。案今钱文率皆五铢,异钱时有耳。〔〖胡三省注〗异钱,谓其文非五铢者。〕自文帝铸四铢,又不禁民翦凿,为祸既博,钟弊于今,〔〖胡三省注〗钟,聚也。〕岂不悲哉!晋氏不铸钱,后经寇戎水火,耗散沈铄,所失岁多,譬犹磨砻砥砺,不见其损,有时而尽,〔〖胡三省注〗引汉枚乘之言。〕天下钱何得不竭!钱竭则士、农、工、商皆丧其业,民何以自存!愚以为宜如旧制,大兴镕铸,钱重五铢,一依汉法。若官铸者已布于民,便严断翦凿,〔〖胡三省注〗断,禁截也。〕轻小破缺无周郭者,悉不得行。官钱细小者,称合铢两,〔〖胡三省注〗合,音閤,合少为多也。〕销以为大,利贫良之民,塞奸巧之路。钱货既均,远近若一,百姓乐业,市道无争,衣食滋殖矣。”太祖然之,使诸州郡大市铜炭。会晏驾,事寝。

  【译文】

  十二月,己卯(十六日),南齐武帝立皇子萧子建为湘东王。

  当初,南齐高帝认为,南方的钱币缺乏,打算重新大量铸钱。建元末年,奉朝请孔觊上书朝廷认为:“食物与钱币相互交换,这是自然而然的发展趋势。李悝曾说:‘米太贵会伤害老百姓,米太贱会伤害种粮的农夫。’那么,米无论是昂贵还是便宜,它所造成的伤害都是一样的。三吴地区是国家的关键地区,那里接连几年经常发生水灾,却没有因为水灾而使米价上涨,这是因为天下的钱币太少,而不是谷米价格太贱所造成的,这一点,朝廷不能不仔细加以考察。铸造钱币的弊病,在于钱币的轻重多次变化更改。钱太重,担心它不便流通,但流通不便所带来的损害不大。钱太轻的弊病在于人们容易偷偷自己伪造,伪造钱币所带来的灾祸却是相当严重的。人们之所以很容易地就能偷偷伪造钱币,连严格的法令都禁止不了,就是因为官府铸钱时,过于珍惜铜,又不能精心加工的缘故。官府爱惜铜,又不加以精工铸造,就是因为认为钱币是没有用处的东西,只要可以用它作为交换媒介,那就一定要让它质地轻而且数量多,这样就可以降低工本而且容易铸成,却没有仔细考虑这样做所带来的后患。百姓追求利,就好像水往低处流一样。如今,打开了人们偷偷铸钱、追求厚利的缺口,却又将他们处以重刑,这是在引导他们犯法,又将他们置于死地,这哪里是在治理国家!汉朝兴起时期,由于钱币铸造得很轻,所以偷偷伪造的人很多。到了元狩中期,才开始改正这种弊病,于是,铸制了五铢钱,周边凸出,使人无法磨取铜屑,同时,五铢钱的铸制工本费高,民间铸制费用不能获利,所以民间偷偷铸钱的人就越来越少了。这就是不吝啬铜和不惜精工铸造的效果。君王不必担心没有铜铸造钱,也不用担心做工不精,每次只要让人们不能仿造,那么,偷偷伪造钱币的人自然而然也就消失了。宋文帝时,铸造了四铢钱,到了景和年间,钱的重量也越发轻了,虽然钱币周边还有凸起的轮廓,可是冶炼得不够精细,从那时起,偷偷伪造钱币的风气又开始兴起,不再能禁止。这就是吝啬铜,又不能精工细做的结果。大凡铸造钱币,如果不能适中,则宁可取其重,而不取其轻。从汉代铸制五铢钱到宋文帝时期,历时五百多年,各朝各代的制度有立有废,但却自始至终使用五铢钱的原因,就是因为人们明白五铢钱轻重恰当、交易方便。考察当代钱币虽也都在花纹上仿制五铢钱,但别的钱币也时常有。从宋文帝铸造了四铢钱,又不禁止人们把钱削边、凿坏,于是,酿成的灾祸大大流行起来,这一流弊甚而延续到了现在,这难道不是很令人悲哀吗?晋朝不铸造铢币,只用原来的钱币,后来,经过盗贼入侵、战乱、水灾、火灾等等,钱币耗损、失散、埋藏和销熔,每年都大量地被损耗掉,就恰恰像是一块石磨或者磨刀石看不见它在减少,可终有一天它会被磨完。天下的钱币,又怎么能不会枯竭呢!钱币枯竭,士、农、工、商都会失去他们的工作,老百姓又凭借什么生存呢?我认为,朝廷应该恢复以前的制度,由官府大量铸造钱币,钱的重量是五铢,所有这些,全都依照汉朝的办法。如果官府铸造的钱币已经在民间广泛流通起来,就要严厉禁止磨缺、毁损钱币,对于那些轻、小、破碎、残缺、没有周边凸出和轮廓的钱币,都不能流通使用。官府铸造的钱币,如果有细小不合标准的,应查明重量,销毁改铸成标准大钱,这样,对贫穷安分的老百姓既有好处,也堵塞了偷机取巧、偷铸钱币的人的邪路。钱币和货物相应,远近各处一样,老百姓也就能安居乐业,市场、路上都不会发生争执,衣着和食物也就慢慢增加起来了。”高帝认为孔觊的建议很有道理,就下令各州郡大量购买黄铜、煤炭,准备开工铸钱。不巧,这时正好高帝去世,这件事也就搁置下来了。

  【原文】


  是岁,益州行事刘悛上言:“蒙山下有严道铜山,旧铸钱处,可以经略。”〔〖胡三省注〗蒙山在令雅州严道县南十里,此即汉邓通铸钱旧处。〕上从之,遣使入蜀铸钱。顷之,以功费多而止。

  自太祖治黄籍,至上,谪巧者戍缘淮各十年,百姓怨望。〔〖胡三省注〗事见上卷四年。至上,谓至武帝时。〕乃下诏:“自宋升明以前,皆听复注;〔〖胡三省注〗听复注籍也。〕其有谪役边疆,各许还本;此后有犯,严加翦治。”

  长沙威王晃卒。〔〖胡三省注〗谥法:勇以果毅曰威。〕

  吏部尚书王晏陈疾自解,上欲以古昌侯鸾代晏领先,手敕问之。晏启曰:“鸾清干有余;然不谙百氏,〔〖胡三省注〗百氏,百家氏族也。自魏、晋以来,率以门地用人。〕恐不可居此职。”上乃止。

  以百济王牟大为镇东大将军、百济王。

  高车阿伏至罗及穷奇遣使如魏,请为天子讨除蠕蠕,魏主赐以绣袴褶及杂彩百匹。〔〖胡三省注〗褶,音习。〕

  【译文】

  这一年,益州行事刘悛又上书说:“蒙山下边有一座叫严道的铜山,这座铜山是过去铸钱的地方,可以利用。”于是,武帝批准了刘悛的请求,派人到巴蜀铸造钱币。不久,由于铸制钱币开支太大,也就停止不再铸制。

  自从高帝整理户籍,直到武帝,被贬谪的偷机取巧、作奸犯科的人,要沿着淮河沿岸戍守十年,为此,人们怨声载道。于是颁布诏令说:“在宋升明年以前犯罪的人,都允许他们按照他们个人的志愿,恢复他们的户籍。其中被贬谪到边疆服役的人,一律释放,允许他们返回自己的故乡。从此以后,如果再犯,就将严厉惩治。

  长沙威王萧晃去世。

  吏部尚书王晏多年患病,自己请求辞职,武帝打算任命西昌侯萧鸾接替王晏担任吏部尚书,就给王晏写了一封敕书,征求王晏的意见。王晏报告说:“萧鸾才干有余,但不熟悉豪门士族,恐怕不能担当这项职务。”武帝就没有任命。

  南齐任命百济王国国王牟大为镇东大将军、封为百济王。

  高车王阿伏至罗和太子阿伏穷奇,派遣使者前往北魏,请求代替皇帝讨伐柔然汗国。孝文帝将绣花的裤子、夹衣以及各种各样颜色的丝绸共计一百匹赏赐给了使者。

  【原文】

  〔南朝〕
齐世祖武皇帝 永明九年(辛未 公元491年)

  春,正月,辛丑,上祀南郊。

  丁卯,魏主始听政于皇信东室。〔〖胡三省注〗自居冯太后之丧,至是始听政。皇信东室,盖皇信堂之东室也。〕

  诏太庙四时之祭:荐宣皇帝,起面饼、鸭𦞦;〔〖胡三省注〗起面饼,今北人能为之。其饼浮软,以卷肉噉之,亦谓之卷饼。程大昌曰:起面饼,入教面中,令鬆鬆然也。教,俗书作酵。孟诜曰:𦞦,音郝,肉羹也。〕孝皇后,笋、鸭卵;高皇帝,肉脍、菹羹;昭皇后,茗、粣、炙鱼:〔〖胡三省注〗茗,茶也。本章曰:茗,苦茶。郭瑹曰:早採者为茶,晚採者为茗。粣,《类篇》云:糁也;粽也。《南史》虞悰作肩米粣。盖即今之馓子是也,可以供茶。〕皆所嗜也。上梦太祖谓己:“宋氏诸帝常在太庙从我求食,可别为吾致祠。”乃命豫章王妃庾氏四时祠二帝、二后于清溪故宅。〔〖胡三省注〗杜佑曰:萧齐之世,有清溪宫,后改为华林苑。据《卞彬传》,清溪在台城,东宫又在清溪之东。《建康志》曰:吴大帝凿通城北堑以洩玄武湖水,发源于钟山,接于奏淮,谓之清溪。〕牲牢、服章,皆用家人礼。

  臣光曰:昔屈到嗜芰,屈建去之,以为不可以私欲干国之典,〔〖胡三省注〗芰,菱也。屈建,屈到子也。《国语》:屈到嗜芰。有疾,召宗老而属之曰:“祭我必以芰。”及祥,宗老将荐芰。屈建命去之,曰:“祭典有之:‘国君有牛享,大夫有羊馈,士有豚犬之奠,庶人有鱼炙之荐;边豆脯醢,则上下共之。’不羞珍异,不陈庶侈,夫子不以其私欲干国之典。”遂不用。〕况子为天子,而以庶人之礼祭其父,违礼甚矣!卫成公欲祀相,宁武子犹非之;〔〖胡三省注〗《左传》僖三十一年,狄围卫,卫迁于帝丘。卫成公万康叔谓己曰:“相夺予享。”公命祀相。宁武子不可,曰:“鬼神非其族类,不歆其祀。杞、郐何事,相之不享于久矣,非卫之罪也。不可以间成王、周公之命祀。请改祀命。”〕而况降祀祖考于私室,使庶妇尸之乎!〔〖胡三省注〗豫章王嶷与帝同母,帝为嫡,故《通鉴》以嶷妃为庶妇。尸,主也。〕

  初,魏主召吐谷浑王伏连筹入朝,伏连筹辞疾不至,辄修洮阳、泥和二城,置戍兵焉。〔〖胡三省注〗后周武帝逐吐谷浑,置洮阳郡;唐洮州及临潭县所治,即洮阳城也。泥和,即《水经注》所谓迷和城,洮水迳其南,又在洮阳城东。宋白曰:洮州临洮郡,郡城本名洮阳,在洮水之北,乃吐谷浑所筑,南临洮水,极峻险,今之洪和城。吐,从暾入声。谷,音浴。〕二月,乙亥,魏枹罕镇将长孙百年请击二戍,魏主许之。

  【译文】

  〔南朝〕齐武帝永明九年(辛未 公元491年)

  春季,正月,辛丑(初八),南齐武帝前往建康南郊祭天。

  丁卯(疑误),北魏孝文帝开始到皇信东室处理朝廷事务。

  武帝下诏令皇家祖庙四季的祭品:在宣皇帝灵牌前供献起面饼和鸭肉羹;孝皇后灵牌前供奉嫩笋和鸭蛋;高皇帝灵牌前供奉细肉和肉酱粥;在昭皇后灵牌前供奉清茶、粽子和烤鱼。这些供奉物,都是他们生前平时最喜欢吃的东西。武帝梦见高帝对他说:“宋朝那些皇帝常常挤到太庙里,跟着我要食物,你可以另找一个地方祭祀我。”于是,命令豫章王萧嶷的妃子庾氏,春夏秋冬四季,在清溪旧宅里祭祀祖父母和父母,祭祀时所使用祭品以及要穿什么样的衣服,都按照家庭中的礼节进行。

  臣司马光曰:从前,屈到最喜欢吃菱角,但他的儿子屈建祭祀时把菱角撤掉了,他认为,不可以因为个人的嗜好而冒犯国家的祭典。更何况,儿子做皇帝,却用平民的礼仪去祭祀父亲,这就太违背礼教了。卫成公打算祭祀姒相,大夫宁武子还责怪他不该这么做。更何况武帝现在把祭祀祖父母和父母的仪式降到在自己的私宅中进行,而且还让自己庶子的妻子来主持!

  最初,孝文帝征召吐谷浑可汗伏连筹到平城朝见,伏连筹声称有病,没有前来,接着,他就开始修缮洮阳、泥和两座城池,并派兵戍守。二月,乙亥(十二日),北魏枹罕的镇将长孙百年请求前去袭击洮阳、泥和两城,孝文帝批准。

  【原文】


  散骑常侍裴昭明、散骑侍郎谢竣如魏吊,欲以朝服行事。魏主客曰:“吊有常礼,何得以朱衣入凶庭!”昭明等曰:“受命本朝,不敢辄易。”往返数四,昭明等固执不可。魏主命尚书李冲选学识之士与之言,冲奏遣著作郎上谷成淹。昭明等曰:“魏朝不听使者朝服,出何典礼?”淹曰:“吉凶不相厌。羔裘玄冠不以吊,〔〖胡三省注〗《论语》记孔子容止,有是言。〕此童稚所知也。昔季孙如晋,求遭丧之礼以行。〔〖胡三省注〗《左传》文六年,季文子将聘于晋,使求遭丧之礼以行,其人曰:“将焉用之﹖”文子曰:“备豫不虞,古之善教也。求而无之实难,过求何害!”〕今卿自江南远来吊魏,方问出何典礼;行人得失,何其远哉!”昭明曰:“二国之礼,应相准望。〔〖胡三省注〗准,揆平之物;又其义,拟也,放也。对看为望。月有弦望。后汉《律曆志》:“分天之中,相与为衡,谓之望。”谓日望,日月正相对,其平如衡。准望之言,义取诸此。〕齐高皇帝之丧,魏遣李彪来吊,初不素服,齐朝亦不以为疑,〔〖胡三省注〗帝即位之初,魏遣彪来聘,非吊也。昭明欲以是抗止淹耳。〕何至今日独见要逼!”〔〖胡三省注〗要,读曰邀。〕淹曰:“齐不能行亮阴之礼,逾月即吉。彪奉使之日,齐之君臣,鸣玉盈庭,貂珰曜目。〔〖胡三省注〗汉制侍中,常侍之冠,加黄金璫、貂尾以饰之。晋、宋以后,王公皆冠貂蝉。〕彪不得主人之命,敢独以素服厕其间乎?皇帝仁孝,侔于有虞,执亲之丧,居庐食粥,岂得以此方彼乎?”昭明曰:“三王不同礼,孰能知其得失!”淹曰:“然而虞舜、高宗皆非邪?”昭明、竣相顾而笑曰:“非孝者无亲,〔〖胡三省注〗《孝经》之言。〕何可当也!”乃曰:“使人之来,唯赍袴褶,此既戌服,不可以吊,〔〖胡三省注〗《晋志》曰:袴褶之制,未详所起,近世凡车驾亲戎,中外戒严服之,服无定色。褶,音习。〕唯主人裁其吊服!然违本朝之命,返必获罪。”淹曰:“使彼有君子,卿将命得宜,且有厚赏。若无君子,卿出而光国,得罪何妨!自当有良史书之。”乃以衣、㡊给昭明等,使服以致命。己丑,引昭明等入见,文武皆哭尽哀。魏主嘉淹之敏,迁侍郎,〔〖胡三省注〗《考异》曰:杨松玠谈薮作“朱淹”,又元:自著作郎迁著佐郎。今从《魏书》。〕赐绢百匹。昭明,骃之子也。〔〖胡三省注〗裴駰,松之子,注《史记》行于世。駰,音因。〕

  始兴简王鉴卒。

  【译文】

  南齐散骑常侍裴昭明、散骑侍郎谢竣,前往北魏吊唁冯太后,他们准备穿平常的官服去祭祀。北魏的主客说:“吊丧有一定的礼节,怎么可以穿着红色的官服进入令人悲痛的祭堂。”裴昭明等人回答说:“我们是接受本国朝廷的命令前来吊丧的,没有胆量轻易地更换服装。”双方来来往往,反反复复争论了很多次,裴昭明等人最后仍坚持不换服装。于是,孝文帝下令尚书李冲挑选饱学之士和裴昭明等人辩论。李冲推荐了著作朗上谷人成淹。裴昭明等人说:“魏朝不允许外国使节穿他们本国的官服,这一规定出自哪一部经典?”成淹说:“喜事和丧事是不能同时并存的。一个人身穿羔羊皮袍、头戴朝冠,是不可以前去吊丧的,这一点,连三岁的孩子都明白。从前,季孙前往晋国就是学习了邻国遭遇丧事的礼节才动身的。如今,你们从长江之南远道而来吊丧,却要问穿丧服吊丧是出自哪一本经典。使节之间的得与失,怎么相差得这么远呢!”裴昭明说:“两个国家的交往礼节,应该相互平等,有一个共同的标准。齐高帝去世时,北魏派李彪前去吊丧,他最初没穿白色的丧服,齐朝也并没有认为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为什么今天我们却被紧紧逼迫呢?”成淹说:“齐朝的君主不能严格地遵守居丧的礼仪,安葬以后,过了一个月,就穿上平日的衣服。李彪奉命出使齐朝,君主和官员们都佩戴着宝玉挤满了房屋,貂尾和黄金首饰闪闪发光,耀人眼目。李彪如果没有得到齐朝主人的许可,怎么敢一个人穿着白色丧服置身于这令人眼花缭乱的人群中呢!我们皇上仁义孝敬,和圣明的虞舜差不多,他亲自前来守丧,住在简陋的房子里,喝稀粥,这怎么可以拿来和你们相比较呢?”裴昭明说:“夏、商、周三代,制度礼仪各不相同,有谁能够判断出哪个好、哪个坏呢!”成淹说:“这么说来,难道虞舜、商代高宗的做法都不对吗?”裴昭明和谢悛二人相互看了一眼,笑着说:“责怪别人孝行的人,心中没有亲近的人,我们哪里敢这样做呢。”于是二人又说:“我们前来吊丧,只带了短裤短袄,这些都是武官穿的服装,不能穿它们去吊丧,只有请主人给我们裁制丧服!可是,这样做违背我们朝廷的命令,我们回去后一定会被朝廷治罪。”成淹说:“假使你们国家有君子之才,那么,你们接受朝廷命令出使他国,言谈举止恰当得体,就将会得到厚厚的赏赐。如果没有君子,你们代表朝廷出使他国,也使你们的国家得到了荣耀,即使这么做你们受到了处罚,又有什么关系呢!将来,这件事自会有优秀的史官把它记载下来的。”于是,就把吊丧时需要的丧服,帽子等等借给了裴昭明等人,让他们穿上这些丧服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己丑(二十六日),成淹带着裴昭明等人进入,文武百官全都痛哭失声,极尽哀痛。孝文帝嘉许成淹的聪敏,提升他为侍郎,赏赐给他一百匹绢。裴昭明,是裴骃的儿子。

  南齐始兴简王萧鉴去世。

  【原文】


  三月,甲辰,魏主谒永固陵。夏,四月,癸亥朔,设荐于太和庙。〔〖胡三省注〗“太和庙”,据《北史》作“太和殿”。《水经注》:太和殿在太极殿东堂之东。《魏书》帝纪:太和元年,起太和、安昌二殿。〕魏主始进蔬食,追感哀哭,终日不饭;侍中冯诞等谏,经宿乃饭。甲子,罢朝夕哭。〔〖胡三省注〗盖亦不能乃期矣。〕乙丑,复谒永固陵。

  魏自正月不雨,至于癸酉,有司请祈百神,帝曰:“成汤遭旱,以至诚致雨,〔〖胡三省注〗谓汤以六事自责也。〕固不在曲祷山川。今普天丧恃,幽显同哀,何宜四气未周,〔〖胡三省注〗谓一期而四时之气始周。〕遽行祀事!唯当责躬以待天遣。”

  甲戌,魏员外散骑常侍李彪等来聘,为之置燕设乐。彪辞乐,且曰:“主上孝思罔极,兴坠正失。〔〖胡三省注〗言行丧礼,兴百王之坠典而正其失也。〕去三月晦,朝臣始除衰绖,犹以素服从事,是以使臣不敢承奏乐之赐。”朝廷从之。彪凡六奉使,〔〖胡三省注〗据《魏纪》:上即位之初年至三年,彪凡四来聘,是年再聘,通前凡六。〕上甚重之。将还,上亲送至琅邪城,命群臣赋诗以宠之。〔〖胡三省注〗《左传》:晋赵武自宋还过郑,郑伯享之于垂陇,七穆皆从。赵孟曰:“七子从君,以宠武也,请皆赋诗以卒君贶。”〕

  己卯,魏作明堂,改营太庙。

  【译文】

  三月,甲辰(十二日),孝文帝祭拜太皇太后的永固陵。夏季,四月,癸亥朔(初一),在太和庙设置进献祭品,孝文帝开始吃了点儿蔬菜,追思伤感,悲哀痛哭一整天没有吃饭。侍中冯诞等人劝谏,过了一夜后,孝文帝才开始吃饭。甲子(初二),孝文帝停止早晚各哭一次的仪式。乙丑(初三),再次祭拜永固陵。

  北魏从正月开始就不下雨,一直持续到了四月癸酉(十一日),有关部门请求向百神祈祷,孝文帝说:“商代汤王遇到旱灾时,用他至诚的心感动了上苍,才下起了雨,本就不在于曲意祈祷山河大川。如今,普天之下失去了他们赖以依仗的人,无论是阴间还是阳间都在哀痛,怎么可以在四季还没有过完,就马上要开始去祭祀祈祷百神!我们只应该深深责怪、反省自己,等待上天对我们的惩罚。”

  甲戌(十二日),北魏员外散骑常侍李彪等人来访。南齐武帝特意为他们置办了宴席,安排了礼乐。李彪推辞礼乐仪式,并且说:“我们君主仁义孝敬之心广博,正在振兴以前帝王遗失的典章,恢复过去被曲解误会的制度,而遵守三年守丧的规矩。直到三月晦(三十日),朝廷文武官员们才开始脱下丧服,却还仍然穿着白色衣服处理事务,为此,使臣我也不敢接受演奏音乐的赏赐。”朝廷接受了他的想法。李彪代表北魏朝廷前后出使齐国有六次之多,武帝对他十分敬重。李彪将要回国时,武帝亲自把他送到琅邪城,并下令文武官员赋诗相送,来表示给李彪的荣耀。

  己卯(十七日),北魏兴建明堂,改建太庙。

  【原文】


  五月,己亥,魏主更定律令于东明观,〔〖胡三省注〗魏主太和四年,起东明观。〕亲决疑狱;命李冲议定轻重,润色辞旨,帝执笔书之。李冲忠勤明断,加以慎密,为帝所委,情义无间;旧臣贵戚,莫不心服,中外推之。

  乙卯,魏长孙百年攻洮阳、泥和二戍,克之,俘三千余人。

  丙辰,魏初造五辂。〔〖胡三省注〗五辂,玉、金、象、革、木也。〕

  六月,甲戌,以尚书左仆射王奂为雍州刺史。〔〖胡三省注〗为后诛奂张本。〕

  丁未,魏济阴王郁以贪残赐死。

  【译文】

  五月,己亥(初八),孝文帝在东明观修订法律,亲自裁决有疑问的诉讼案件。命令尚书李冲裁定刑罚轻重,为判词润色,孝文帝亲自抄录下来。李冲忠诚勤奋,明智果断,加上又谨慎周密,所以深受孝文帝拓跋宏的信赖和倚重,二人之间情投义合,没有隔阂。无论是多年的朝廷官员,还是显贵的皇亲国戚,没有人不对他心服口服的,全国上下内外对他也一致推崇。

  乙卯(二十四日),北魏枹罕镇将长孙百年进攻洮阳、泥和两座城池,攻克城池,并俘虏了三千多人。

  丙辰(二十五日),北魏首次制造皇家专用的玉车、金车、象车、革车、木车五种车辆。

  六月,甲戌(十三日),南齐任命尚书左仆射王奂为雍州刺史。

  丁未(疑误),北魏济阴王拓跋郁因为贪污残暴被赐自尽。

  【原文】


  秋,闰七月,乙丑,魏主谒永固陵。

  己卯,魏主诏曰:“烈祖有创业之功。世祖有开拓之德,宜为祖宗,百世不迁。平文之功少于昭成,而庙号太祖,〔〖胡三省注〗道武帝天兴初,追尊平文帝为太祖。〕道武之功高于平文,而庙号烈祖,〔〖胡三省注〗明元帝追尊道武帝为烈祖。〕于义未允。朕今奉尊烈祖为太祖,以世祖、显祖为二祧,〔〖胡三省注〗郑玄曰:庙之为言,貌也。宗庙者,先祖之尊貌也。祧之言超也,超上去意也。〕余皆以次而迁。”

  八月,壬辰,又诏议养老及禋于六宗之礼。〔〖胡三省注〗《尚书》︰禋于六宗,而诸儒互说不同。王莽以易六子,遂立六宗祠。王肃亦以为易六子。摰虞以为︰《月令》,孟冬,天子祈来年于天宗;天宗,六宗之神也。刘卲以为︰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六宗者,太极冲和之气,为六气之宗者也;《虞书》谓之六宗,《周书》谓之天宗。孔颖达曰︰王肃六宗之说,用《家语》之文,以四时也、寒暑也、日也、月也、水旱也为六宗,孔注《尚书》同之。伏生与马融以天地、四时为六宗。刘歆、孔晁以乾坤之子六为六宗。贾逵以为天宗三,日、月、星也;地宗三,河、海、岱也。《今文尚书》欧阳夏侯说,六宗者,上及天,下及地,旁及四方,中央恍惚,助阴阳变化,有益于人者也。《古尚书说》︰“天宗:日、月、北辰;地宗:岱、河、海也。日、月为阴阳宗,北辰为星宗,河为水宗,岱为山宗,海为泽宗。”郑玄以星也、辰也、司中也、司命也、风师也、雨师也为六宗。虞喜《别论》曰︰地有五色,太社象之,总五为一,则成六,六为地数,推校经传,别无他祭也。刘昭以为此说近得其实。张髦曰︰父祖之庙六宗,即三昭、三穆也。魏文帝以天皇太帝、五帝为六宗。杜佑取之。郑氏曰︰禋之言烟,周人尚臭,烟气之臭闻者。〕先是,魏常以正月吉日于朝廷设幕,中置松柏树,设五帝座而祠之。又有探策之祭。帝皆以为非礼,罢之。戊戌,移道坛于桑乾之阴,改曰崇虚寺。〔〖胡三省注〗此即寇谦之道坛也。乾,音干。〕

  【译文】

  秋季,闰七月,乙丑(初五),孝文帝祭拜永固陵。

  己卯(十九日),孝文帝颁下诏令,说:“道武帝有开创大业的功绩,太武帝有拓展疆域的贡献,应该追尊他们为祖宗,祭庙永远不废。平文帝的功绩比昭成帝要小,可是他的庙号却是太祖。道武帝的功绩要比平文帝高得多,可是他的庙号却是烈祖,这在道义上是不公平的。朕现在尊奉烈祖为太祖,把世祖、显祖作为灵位应该迁移的远祖。其余的都按照顺序迁移灵位。”

  八月,壬辰(初三),孝文帝又颁下诏令,讨论关于养老及祭祀天皇、五帝等六宗的礼仪。在这之前,北魏经常在正月吉利之日,在朝廷设立篷帐,其中摆上松树柏树,供奉五帝座位,然后开始祭祀。同时,还有一种预卜世系多少的探策祭祀。现在,孝文帝认为它们都不合乎古礼,所以下令取消这几种祭祀活动。戊戌(初九),将道教祭坛迁移到了桑干河河南,改称为崇虚寺。

  【原文】


  乙巳,帝引见群臣,问以“‘禘祫’,王、郑之义,是非安在?”〔〖胡三省注〗《考异》曰:礼志作“太和十三年五月壬戌”,今从本纪。〕尚书游明根等从郑,中书监高闾等从王。诏:“圜丘、宗庙皆有禘名,从郑:禘祫并为一祭,从王:著之于令。”〔〖胡三省注〗《记·大传》曰︰礼,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郑氏注曰︰凡大祭曰禘。大祭其先祖所由生,谓郊祀天也。天者之先,皆凭太微五帝之精以生,皆用正岁之正月郊祭之。又《祭法》言虞、夏、殷、周禘郊祖宗之法,郑注云︰禘郊祖宗,谓祭祀配食也;此禘,谓祭昊天于圜丘也。孔颖达曰︰王肃论引贾逵说吉禘子庄公。禘者,递也。审谛昭穆,迁主递位,孙居王父之处。又引禘于太庙《逸礼》,昭尸、穆尸,其祝辞总称孝子、孝孙,则是父子并列。《逸礼》又云︰皆升合于太祖,所以刘歆、贾逵、郑众、马融等皆以为然。郑不从者,以《公羊传》为正,《逸礼》不可用也。《左氏》说及杜元凯皆以为禘三年一大祭,在太祖之庙。《传》无祫文,然则祫即禘也。取其序昭穆,谓之禘,取其合集群祖,谓之祫。杜佑《通典》︰孝文帝太和十三年诏︰“郑玄云︰天子祭员丘曰禘,宗庙大祭亦曰禘。三年一祫,五年一禘。祫则毁庙,群庙之主,于太祖庙合而祭之,禘则增及百官配食者,审谛而祭之。鲁礼,三年丧毕而祫,明年而禘。员丘、宗庙大祭俱称禘。祭有两禘明也。王肃又云︰太子诸侯皆禘于宗庙,非祭天之祭。郊祀后稷不称禘。禘、祫一名也。合祭,故称祫,禘而审谛之,故称禘,非两祭之名。三年一祫,五年一禘,总而互举,故称五年再殷祭,不言一禘一祫,断可知矣。诸儒之说,大略如是。公卿可议其是非。”尚书游明根言曰︰“郑氏之义,禘者大祭之名。大祭员丘谓之禘者,审谛五精星辰也。大祭宗庙谓之禘者,审谛其昭穆百官也。员丘常合,不言祫,宗庙时合,故言祫。斯则宗庙祫、禘并行,员丘一禘而已。宜于宗庙俱行禘祫之礼。二礼异,故名殊。依礼,春祭特礿,于尝、于烝,则祫尝、祫烝,不于三时皆行禘、祫之礼。”中书监高闾又言︰“禘祭员丘,与郑义同者,以为有虞氏禘黄帝,黄帝非虞在庙之帝。不在庙,非员丘而何?又《大传》云︰祖其所自出之祖,又非在庙之文。《论语》称︰禘自既灌以往。据《尔雅》︰禘,大祭也。诸侯无禘礼,惟夏祭称禘,又非宗庙之禘。鲁行天子之仪,不敢专行员丘之禘;改殷之禘,取其禘名于宗庙。因先有祫,遂生两名。其宗庙禘、祫之祭,据王氏之义,祫而禘,禘止于一时。一时者,祭不欲数,一岁三禘为过数。”诏曰︰“明根、闾等据二家之义,论禘、祫详矣;至于事取折衷,犹有未允。闾以禘、祫为名,义同王氏,禘祭员丘,事与郑同,无所间然。明根以郑氏等两名、两祭,并存、并用,理有未俱。称据二义,一时禘祫而阙二时之禘,事有难从。先王制礼,内缘人子之情,外协尊卑之序,故天子七庙,数尽则毁,藏主于太祖之庙,三年而祫祭之。世尽则毁,以示有终之义;三年而祫,以申追远之情。禘祫既是一祭,分而两之,事无所据。毁庙三年一祫,又有不尽四时,于礼为阙。七庙四时常祭,祫则三年一祭,而又不究四时,于情为简。王以祫为一祭,于义为长,郑以员丘为禘与宗庙大祭同,名义亦为当。今互取郑、王二义;禘、祫并为一祭,从王;禘是祭员丘大祭之名,上下同用,从郑。若以数则渎,五年一禘,改祫从禘。五年一禘,则四时尽禘,以称今情,则旅天,礼文,先禘而后时祭,便即施行,著之于令,永为世法。”〕戊午,又诏:“国家飨祀诸神,凡一千二百余处;今欲减省群祀,务从简约。”又诏:“明堂、太庙,配祭、配享,于斯备矣。白登、崞山、鸡鸣山庙,唯遣有司行事。〔〖胡三省注〗明元帝永兴四年,立宣武庙于白登山,岁一祭,无常月。神瑞二年,帝又立宣武庙于白登西。宣武帝至泰常五年始改谥道武。《水经注》曰:鸡鸣山在宁郡下洛县于延水北。昔赵襄子杀代王于夏屋而并其土,襄子之姊,代王夫人也,遂磨笄自杀。代人怜之,为立祠,因名为磨笄山;每夜有野鸡群鸣于祠屋上,故亦名为鸣鸡山。文成帝保母常氏葬于是山,别立寝庙。太武帝保母窦氏葬崞山,别立寝庙。崞,音郭。〕冯宣王庙在长安,宜敕雍州以时供祭。”〔〖胡三省注〗冯宣王,太后父朗也,为秦、雍二州刺史,生后于长安,后谥文宣王,因立庙长安。〕又诏:“先有水火之神四十余名及城北星神,今圜丘之下既祭风伯、雨师、司中、司命,〔〖胡三省注〗郑众曰:风师,箕也;雨师,毕也;司中、三台三阶也;司命,文昌宫星。玄曰:司中、司命,文昌第五、第四星;或曰:中台、上台也。〕明堂祭门、户、井、灶、中霤,〔〖胡三省注〗郑氏曰︰中霤,犹中室也。古者复穴,是以名室为霤。音力又翻。〕四十神悉可罢之。”甲寅,诏曰:“近论朝日、夕月,〔〖胡三省注〗三代之礼,春朝朝日,秋暮夕月。〕皆欲以二分之日于东、西郊行礼。然月有余闰,行无常准。若一依分日,或值月于东而行礼于西,序情即理,不可施行。昔秘书监薛谓等以为朝日以朔,夕月以朏。〔〖胡三省注〗日月所会谓之合朔。月生明谓之朏,月之三日也。〕卿等意谓朔朏、二分,何者为是?”尚书游明根等请用朔朏,从之。

  丙辰,魏有司上言,求卜祥日。〔〖胡三省注〗此小祥也。〕诏曰:“筮日求吉,既乖敬事之志,又违永慕之心;今直用晦日。”九月,丁丑夜,帝宿于庙,帅群臣哭已,〔〖胡三省注〗已,异也。帅,读曰率。〕帝易服缟冠、革带、黑屦,侍臣易服黑介帻、〔〖胡三省注〗《隋志》:帻,尊卑贵贱皆服之。文者长耳,谓之介帻;武者短耳,谓之平上帻;各称其冠而制之。〕白绢单衣、革带、乌履,遂哭尽乙夜。戊子晦,帝易祭服,缟冠素纰、〔〖胡三省注〗纰,冠饰也,缘也。〕白布深衣、〔〖胡三省注〗记曰:古者深衣,盖有制度,以应规矩,绳权衡。短毋见肤,长毋被上,续衽钩边,要缝半下,袼之高下,可以运肘;袂之长短,各诎之及肘。带,下毋厌髀,上毋厌胁。当无骨者,制十有二幅,以应十二月。袂圆以应规,曲袷如矩以应方,负绳及踝以应直,下齐如权衡以应平。故圣人服之,先王贵之。〕麻绳履,侍臣去帻易㡊。〔〖胡三省注〗弁缺四隅谓之幍。傅子曰:幍先未有歧,荀文若巾触树成歧,时人慕之,因而弗改,今通为庆吊之服,白纱为之,或单或裌。〕既祭,出庙,帝立哭。久之,乃还。

  【译文】

  乙巳(十六日),孝文帝召见文武百官,向大家征询意见,问大家说:“关于五年大祭和三年大祭,王肃和郑玄的解释不一样,他们谁对谁错?”尚书游明根等人认为郑玄正确,中书监高闾等人则赞成王肃的解释。最后,孝文帝颁下诏令:“天坛祭天,皇庙祭祖,都是五年大祭,可以依照郑玄的解释。将五年大祭和三年大祭合在一块进行,可以依照王肃的解释进行。明令公布让大家都知道。”戊午(二十九日),又下诏:“国内到处祭祀的各种神祗,共有一千二百多处,现在,打算减少,以求节约省俭。”又下诏说:“皇家明堂及祖庙,其附祀配享事宜,现在已经齐备。白登庙、崞山庙、鸡鸣山庙由有关主管部门负责祭祀。冯宣王的祭庙在长安,下令雍州州府进行祭祀。”又下诏说:“以前,祭祀水神、火神共计四十多位神,还有城北的星神。现在,天坛下面祭祀了风神、雨神、司中和司命之神,皇家明堂祭祀了门神、户神、井神、灶神和院神,那四十种神的祭祀活动全都要免去。”甲寅(二十五日),颁下诏令,说:“近来谈论朝日和夕月的祭祀,大家都主张在春分、秋分,分别在平城的东郊和西郊举行祭祀仪式。可是,每个月的天数多少不一样,因此,无法把日子固定下来,如果我们按照春分、秋分的日子来确定,有的时候正赶上月亮在东方,而我们却在西方祭祀,这样一来,无论是在人情上,还是在道理上,都行不通。过去,秘书监薛谓等人认为,每月初一早上祭祀朝日,每月初三晚上祭祀夕月,你们认为初一和初三和春分、秋分,哪种办法为好?”尚书游明根等人请求初一、初三祭祀,孝文帝批准实行。

  丙辰(二十七日),北魏有关部门上书孝文帝,请求占卜吉祥的日子。孝文帝下诏令说:“用占卜的方法决定吉祥的日子,这样做,既违背了谨慎敬业的原则,也伤害了永远怀念亲人的感情。现在就直接使用每月的最后一天。”九月,丁丑(十八日)夜晚,孝文帝住在皇家祖庙里,率领文武百官哀哭完毕,孝文帝换上祭服,戴上素色帽子,腰束皮带,脚穿黑色鞋子,其余的文武官员们也都换上祭服,戴上黑色帽子,穿上白色绢丝单衣,腰束皮带,脚穿黑鞋。于是哀哭直到二更的时候。戊子晦(二十九日),孝文帝脱下白带滚边的帽子、上下一体白布做的连裤衣服,以及黑色麻鞋等祭祀服装。文武官员们也跟着脱下黑色帽子,换上白纱帽子。祭祀典礼完成后,退出祭庙,孝文帝站在那里痛哭,过了很久,才起程回宫。

  【原文】


  冬,十月,魏明堂、太庙成。

  庚寅,魏主谒永固陵,毁瘠犹甚。司空穆亮谏曰:“陛下祥练已阕,号慕如始。〔〖胡三省注〗古者既祥而练。阕,事已也。如始,言如初有丧。〕王者为天地所子,为万民父母,未有子过哀而父母不戚,父母忧而子独悦豫者也。今和气不应,风旱为灾,愿陛下袭轻服,御常膳,銮舆时动,咸秩百神,〔〖胡三省注〗秩者,序而祭之。〕庶使天人交庆。”诏曰:“孝悌之至,无所不通。今飘风、旱气,皆诚慕未浓,幽显无感也。所言过哀之咎,谅为未衷。”〔〖胡三省注〗衷,善也,正也,适也。〕

  十一月,己未朔,魏主禫于太和庙,〔〖胡三省注〗禫,除服之祭也。〕兖冕以祭。既而服黑介帻,素纱深衣,拜陵而还。癸亥,冬至,魏主祀圜丘,遂祀明堂,还,至太和庙,乃入。甲子,临太华殿,服通天冠,绛纱袍,以飨群臣。〔〖胡三省注〗刘昭曰:通天冠,高九寸,正竖顶,少邪,乃直下,为铁卷梁,前有山、展筩,为述,乘舆所常服也。杜佑曰:秦制通天冠,其状遗失。汉因秦名,制高九寸,正竖顶,少邪,乃直,下,为铁卷梁,前有山、展筩,为述,駮犀簪导;乘舆所常服。晋因汉制,前加金博山述。述,即鹬也。鹬知天雨,故冠像焉。前有展筩。宋因之,又加黑介帻,玉簪导。唐因之,其缨改以翠緌。〕乐县而不作。丁卯,服兖冕,辞太和庙,帅百官奉神主迁于新庙。〔〖胡三省注〗新作太庙成,故迁主新庙。帅,读曰率。〕

  乙亥,魏大定官品。戊戌,考诸牧守。

  魏假通直散骑常侍李彪等来聘。

  魏旧制,群臣季冬朝贺,服袴褶行事,谓之小岁;〔〖胡三省注〗褶,音习。〕丙戌,诏罢之。

  【译文】

  冬季,十月,北魏明堂、太庙落成。

  庚寅(初二),孝文帝祭拜永固陵,因哀伤过度,身体异常削瘦衰弱。于是,司空穆亮规劝孝文帝说:“陛下服丧已经行过了一周年,悲哀痛苦之情,仍然和亲人刚刚去世时一样。君王,是天地神灵的儿子,是万民的父母。从来没有儿子过于悲伤而父母心里不难受的情况,也没有父母过于忧虑而儿子单独高兴快乐的情况。如今,我们境内气候反常,狂风、大旱造成大灾,希望陛下能改穿轻便的服装,使饭量恢复到正常水平,乘坐辇车经常出宫走动走动,按照顺序祭祀百神,以使苍天和百姓交相庆幸。”孝文帝下诏说:“孝敬父母与友爱兄弟达到极点,就没有什么不能感通。如今,狂风肆虐,大旱逼迫,都是由于我的诚心还不够虔笃,阴间和阳间没有得到感应所致。说这些灾难是由于哀痛所导致,恐怕并不合适。”

  十一月,己未朔(初一),孝文帝在太和庙举行脱下丧服的典礼。接着改穿了服装,他头戴黑色帽子,身穿由白色纱做的上下连为一体的连裤装,祭拜完冯太后的陵墓后返回宫中。癸亥(初五),冬至,孝文帝前往平城南郊天坛祭礼,接着,又到了明堂进行祭祀,回宫途中,又到了太和庙,然后才回来。甲子(初六),孝文帝登临太华殿,头戴冕旒,身穿礼服,设宴款待文武百官,设置乐器,但没有演奏。丁卯(初九),孝文帝戴着通天帽,身穿袞龙袍,向太和庙辞别,率领文武百官把供奉祖先的牌位迎送到新落成的皇家祖庙。

  乙亥(十七日),北魏朝廷制定了完整的官员等级制度。戊戌(二十日),又对各州各郡的州郡长们进行了考核检验。

  北魏的假通直散骑常侍李彪等人来访。

  北魏旧有的制度规定,文武百官在深冬时节朝贺时,要穿短袄短裤前来,一般称为“小岁”。丙戍(二十八日),下诏废除这一制度。

  【原文】


  十二月,壬辰,魏迁社于内城之西。

  魏以安定王休为太傅,齐郡王简为太保。

  高丽王琏卒,寿百余岁。魏主为之制素委貌,布深衣,〔〖胡三省注〗委貌冠,长七寸,高四寸,制如覆盃,前高广,后卑锐,所谓夏之毋追、殷之章甫者也。本以皂绢为之,今制素者以举哀。〕举哀于东郊;遣谒者仆射李安上策赠太傅,谥曰康。孙云嗣立。

  乙酉,魏主始迎春于东郊。自是四时迎气皆亲之。

  初,魏世祖克统万及姑臧,获雅乐器服工人,〔〖胡三省注〗宋文帝元嘉四年,魏克统万;十六年,克姑臧。晋永嘉之乱,太常乐工多避地河西;夏克长安,获秦雅乐:故二国有其器服工人。〕并存之。其后累朝无留意者,乐工浸尽,音制多亡。高祖始命有司访民间晓音律者,议定雅乐,当时无能知者。然金、石、羽旄之饰,稍壮丽于往时矣。辛亥,诏简置乐官,使修其职,又命中书监高闾参定。

  【译文】

  十二月,壬辰(初五),北魏把祭祀农神的祭坛迁到平城内城西边。

  北魏任命安定王拓跋休为太傅,齐郡王拓跋简为太保。

  高句丽国王高琏去世,享年一百多岁。孝文帝为高琏特地做了一种素委帽和布质连裤服装,穿上在平城东郊举行哀悼祭祀。又派遣谒者仆射李安上前去高句丽,宣布追赠高琏为太傅,谥号康。接着,高琏的孙子高云继承了王位。

  乙酉(二十二日),孝文帝开始到平城南郊举行迎春典礼。从此以后,北魏每年举行迎接四季的活动时,孝文帝都亲自主持。

  当初,北魏太武帝攻克了统万和姑臧,将得到的雅乐乐器、乐服、乐师,全都保留了下来。从这以后,经过了几朝却没有人对他们关心留意,乐师慢慢死尽,很多乐谱也都散失。这时,孝文帝开始命令有关部门,到民间去查访通晓音乐的人,商议制定皇家高雅的音乐,可是,民间当时已经没有人能懂了。不过,皇家仪仗上的金银、宝石、羽毛旗帜等装饰物,却比以前各个时代都要齐备、华丽。辛亥(二十四日),诏命选拔设置乐官让他整理音乐,又命令中书监高闾参与审定。

  【原文】


  初,晋张斐、杜预共注《律》三十卷,自泰始以来用之。〔〖胡三省注〗此晋泰始也。〕《律》文简约,或一章之中,两家所处,生杀顿异,临时斟酌,吏得为奸。上留心法令,诏狱官详正旧注。七年,尚书删定郎王植集定二注,表奏之。〔〖胡三省注〗魏、晋以来,尚书诸曹无删定郎,此盖删定律注而置官。〕诏公卿、八座参议考正,竟陵王子良总其事;众议异同不能壹者,制旨平决。是岁,书成。廷尉山阴孔稚珪上表,以为:“《律》文虽定,苟用失其平,则法书徒明于帙里,冤魂犹结于狱中。窃寻古之名流,多有法学;今之士子,莫肯为业。纵有习者,世议所轻,将恐此书永沦走吏之手矣。今若置《律》助教,依《五经》例,国子生有欲读者,策试高第,即加擢用,以补内外之官,庶几士流有所劝慕。”诏从其请,事竟不行。

  初,林邑王范阳迈,世相承袭,夷人范当根纯攻夺其国,遣使献金簟等物。诏以当根纯为都督缘海诸军事、林邑王。〔〖胡三省注〗为下范诸农攻当根纯张本。〕

  【译文】

  当初,西晋帝国的张斐、杜预共同对三十卷的《律》进行了注解,从晋武帝泰始年间以来就一直使用此注本。《律》行文简明扼要,有的在一章中,张斐和杜预的注解恰恰相反,对一个人,按这个注本可以判生,按另一个注本就可以判死,而这一切则需要审判官临时斟酌情形,加以选择,这样一来,也使官吏们贪赃枉法、滥用职权获得了机会。南齐武帝十分注意法律条令,他颁下诏令,命令狱官详细订正以前张斐和杜预的旧注。永明七年,尚书删定郎王植将张斐和杜预二家注解集中订正之后,上表奏报。武帝下诏,命令公卿和八座在一起讨论、修正,由竟陵王萧子良总揽全局。对于大家意见不能取得一致的地方,奏报武帝裁决。这一年,此书修正完毕。廷尉山阴人孔稚珪又上书武帝,认为:“《律》文虽然已经确定下来,但是,如果使用起来审判并不公正,那么,这部法律也就只不过是白白地放在书套里,冤屈的灵魂也还仍然被滞留在牢狱。我私下里曾稽考了古代的知名人士,他们大多都了解法律规章。而现在的读书人,却没有谁肯于把研究执行法律作为自己的事业。即使是有人研究学习它,也被人们所轻视,因此,将来恐怕这部书也要永远沦落在那些低级官吏手中。我建议,现在设立《律》文助教,依照《五经》的办法,国子学校的学生中,有想要研究法律的,只要能考试及格,就可依照考试成绩,依次提升任用,用以补充朝廷内外官职的空额,希望这样一来能对读书人及在职的官吏们有所鼓励和吸引。”武帝下诏,要求按照孔稚珪的建议办,可是,此事竟然没有实行得了。

  当初,林邑国王范阳迈,世代承袭王位。后来,夷族首领范当根纯攻占了林邑国,接着,范当根纯又派使节向南齐进贡用金丝编织的席子等东西。武帝下诏任命范当根纯为都督缘海诸军事和林邑王。

  【原文】


  魏冀州刺史咸阳王禧入朝。有司奏:“冀州民三千人称禧清明有惠政,请世胙冀州。”魏主诏曰:“利建虽古,未必今宜;〔〖胡三省注〗《易》曰:利建侯。〕经野由君,理非下情。”〔〖胡三省注〗《周礼》:惟王建国,办方正位、体国经野。郑玄注云:经,谓为之里数。〕以禧为司州牧、都督司、豫等六州诸军事。

  初,魏文明太后宠任宦者略阳苻承祖,官至侍中,知都曹事,〔〖胡三省注〗知尚书都曹事也。〕赐以不死之诏。太后殂,承祖坐赃应死,魏主原之,削职禁锢于家,仍除悖义将军,封佞浊子,月余而卒。承祖方用事,亲姻争趋附以求利。其从母杨氏为姚氏妇〔〖胡三省注〗从母,即姨也。〕独否,常谓承祖之母曰:“姊虽有一时之荣,不若妹有无忧之乐。”姊与之衣服,多不受;强与之,则曰:“我夫家世贫,美衣服使人不安。”不得已,或受而埋之。与之奴婢,则曰:“我家无食,不能饲也。”常著弊衣,自执劳苦。承祖遣车迎之,不肯起;强使人抱置车上,则大哭曰:“尔欲杀我!”由是苻氏内外号为“痴姨”。及承祖败,有司执其二姨至殿廷。其一姨伏法。帝见姚氏姨贫弊,特赦之。

  【译文】

  北魏冀州刺史、咸阳王拓跋禧朝见孝文帝,有关部门上奏说:“冀州三千老百姓,一致称赞拓跋禧清廉公正,施行德政,请求陛下允许他世代承袭冀州刺史的官职。”孝文帝颁下诏令说:“以前建立的世袭制度虽宜于古代,但用在今天,恐怕不一定合适。分疆割土,要由君王作主,按理说不是臣属的请求所能决定的。”于是,改命拓跋禧为司州牧,都督司、豫等六州诸军事。

  当初,北魏冯太后宠爱信任宦官略阳人苻承祖,官位一直做到了侍中和知都曹事,同时,冯太后还赏赐给他一道免死的诏令。冯太后去世后,苻承祖因为贪赃枉法应该处以死刑,孝文帝宽宥赦免了他,只是撤销了他的官职,将他关在自己的私宅里,还给了他一个悖义将军的官衔,封他为佞浊子。苻承祖一个多月后就去世了。在苻承祖当权时,他的亲戚争相跑来依附他,以此谋求自己的私利。苻承祖的姨母杨氏嫁给了姚家,只有她不这样做,她经常对苻承祖的母亲说:“姐姐你虽然有一时的荣华富贵,却不如妹妹我有无忧无虑的乐趣。”苻承祖的母亲送给她衣服时,她多半都不肯收下。如果强行给她,她就说:“我丈夫家世代贫穷,穿上华丽的衣服会让我们内心不得安宁。”在迫不得已情况下,她收下来,但还是把它们用土埋了起来。苻承祖的母亲又送给她奴仆和婢女,她就说:“我家没有多余的粮食,不能养活她们。”她经常穿着破旧的衣服,凡事总是自己亲自动手去做,不辞劳苦。苻承祖有一次曾派车辆迎接她,她就是不肯上车。苻承祖让婢女们强抱她上车,她就大哭着说:“你想要杀我!”从此,苻家里里外外的人都叫她为“痴姨”。苻承祖案发,有关部门将苻承祖的两个姨妈抓了起来,送到金銮殿,其中一位姨妈被斩首了。孝文帝看到姚家姨妈那么贫寒,特别赦免了她。

  【原文】


  李惠之诛也,〔〖胡三省注〗事见一百三十四卷宋顺帝升明二年。〕思皇后之昆弟皆死。〔〖胡三省注〗魏孝文谥其母李贵人曰思皇后。〕惠从弟凤为安乐王长乐主簿,长乐坐不轨,诛,〔〖胡三省注〗事见一百三十五卷高帝建元元年。乐,皆音洛。〕凤亦坐死。凤子安祖等四人逃匿获免,遇赦乃出。既而魏主访舅氏存者,得安祖等,皆封候,加将军。既而引见,谓曰:“卿之先世,再获罪于时。〔〖胡三省注〗先世,谓惠及凤。〕王者设官以待贤才,由外戚而举者,季世之法也。卿等既无异能,且可还家。自今外戚无能者视此。”后又例降爵为伯,去其军号。〔〖胡三省注〗军号,将军之号也。〕时人皆以为帝待冯氏太厚,待顾氏太薄;太常高闾尝以为言,帝不听。及世宗尊宠外家,乃以安祖弟兴祖为中山太守,追赠李惠开府仪同三司、中山公,谥曰庄。

  【译文】

  北魏诛杀李惠时,李惠的女儿思皇后李贵人的亲兄弟也都全被处死。李惠的堂弟李凤曾经任安乐王拓跋长乐的主簿,后来,拓跋长乐因图谋不轨罪被处死,李凤也受到牵连,诛杀。李凤的儿子李安祖等四人逃亡躲藏起来,才免于一死,后来遇到朝廷大赦,才得以露面。过了一阵,孝文帝寻访舅父家现在仍然活着的亲人,查出了李安祖等人,于是,给他们全都封了候爵,加授将军官衔。不久,孝文帝又接见李安祖等四人,对他们说:“你们的先人,当年曾两次犯罪。君王设立官职,是要任用贤能、有才干的人,因为皇亲国戚而被推举做官,是末朝乱世才有的情况。你们既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暂且可以回到故乡。从此以后,凡是皇亲国戚没有才能的人,都要照此处理。”以后,将四人爵位降为伯,撤销他们将军的名号。当时的人们都认为,孝文帝待冯太后家过于优厚,而待李氏家过于刻薄。太常高闾为此也曾经提过意见,孝文帝没听从。直到宣武帝时期,才追尊、宠信外祖母娘家人,任命李安祖的弟弟李兴祖为中山太守,追赠李惠为开府仪同三司、中山公爵,谥号庄。

  【原文】

  〔南朝〕
齐世祖武皇帝 永明十年(壬申 公元492年)

  春,正月,戊午朔,魏主朝飨群臣于太华殿,悬而不乐。

  己未,魏主宗祀显祖于明堂以配上帝,遂登灵台以观云物,降居青阳左个,布政事。〔〖胡三省注〗郑氏曰:青阳左个,大寝东堂北偏。〕自是每朔依以为常。

  散骑常侍庾荜等聘于魏,魏主使侍郎成淹引荜等于馆南,瞻望行礼。〔〖胡三省注〗祀明堂、登灵台之礼。〕

  辛酉,魏始以太祖配南郊。

  魏主命群臣议行次。〔〖胡三省注〗五行之次也。〕中书监高闾议,以为:“帝王莫不以中原为正统,不以世数为与夺,善恶为是非。故桀、纣至虐,不废夏、商之历;厉、惠至昏,无害周、晋之录。晋承魏为金,赵承晋为水,燕承赵为木,秦承燕为火。秦之既亡,魏乃称制玄朔;且魏之得姓,出于轩辕;〔〖胡三省注〗《魏书》曰:魏之先出自黄帝轩辕氏。黄帝子昌意受封北国,有大鲜卑山,因以为号。据《史记》,以匈奴为夏后氏苗裔,盖有此理。〕臣愚以为宜为土德。”〔〖胡三省注〗按《魏书》帝纪:道武天兴元年,群臣奏国家承黄帝之后,宜为土德。高闾盖申前议耳。〕秘书丞李彪、著作郎崔光等议,以为:“神元与晋武往来通好,至于桓、穆,志辅晋室,〔〖胡三省注〗事并见《晋纪》。神元,力微也;桓帝,猗戦;穆帝,猗卢。〕是则司马祚终于郏鄏,〔〖胡三省注〗河南郡河南县,周之王城,即郏鄏也。鄏,音辱。〕而拓跋受命于云代。昔秦并天下,汉犹比之共工,卒继周为火德;〔〖胡三省注〗汉《律曆志》曰:祭典曰:共工氏霸九域。言虽有水德,在火木之间,非其序也;任智刑以强,故霸而不王。秦以水德在周、汉木火之间,周人迁其行序,故易不载。共,读曰恭。〕况刘、石、苻氏,地褊世促,魏承其弊,岂可舍晋而为土邪?”司空穆亮等皆请从彪等议。壬戌,诏承晋为水德,神申、腊辰。〔〖胡三省注〗《考异》曰:《礼志》:“太和十五年正月,穆亮等言”云云。按帝纪:“十六年正月壬戌,诏定行次,以水承金。”盖志误以“六”为“五”耳。〕

  【译文】

  〔南朝〕齐武帝永明十年(壬申 公元492年)

  春季,正月,戊午朔(初一),北魏孝文帝在太华殿大宴文武百官,乐器摆在那里,但未演奏。

  己未(初二),北魏孝文帝在明堂祭祀献文帝,把献文帝的牌位放在上帝牌位旁边,共享香火。然后登上灵台,开始观察太阳四周云气。下来后,停留在东堂北部偏殿,处理国家大事。从此以后,每月初一都举行这项活动,形成惯例。

  南齐散骑常侍庾荜等人出访北魏,孝文帝派侍郎成淹,带着庾荜等人来到宾馆南边,在远处看孝文帝在明堂举行祭祀仪式。

  辛酉(初四),北魏第一次把太祖道武帝的灵位作为南郊天神的配享,一同祭祀。

  孝文帝命令文武百官讨论水、木、金、火、土五行的顺序问题。中书监高闾发表见解,认为:“历代帝王,没有不把中原作为立国的正统的,并不完全把传世多少作为努力竞争的对象,把君王的善恶作为是与非的标准。因此,夏桀和商纣王虽然那么暴虐,但并没有被排除在夏、商王朝之外。周厉王与晋惠帝虽然那么昏庸,也没有妨碍他们是周、晋的帝王之一。晋承继曹魏是金德,赵继承晋为水德,燕承继赵为木德,秦继燕为火德。秦灭亡之后,魏就在北方正式建立,而且,魏皇家拓跋这一姓氏,是出自轩辕帝那里。臣认为,魏应该是土德。”秘书丞李彪、著作郎崔光等人认为:“我们神元皇帝和晋武帝来往密切,关系不错,后来,到了桓帝和穆帝,他们仍然一心辅佐晋王朝。这就说明司马氏的命运在郏鄏已经告终,而拓跋是在云中、代郡接受天命兴起来的一支。以前,秦王朝统一天下,汉王朝把秦王比作共工,而最终直接继承了周王朝,为火德。何况刘渊、石勒、苻氏所建的王朝,国土狭小,世代短促,魏所接受的混乱局面比汉朝继承秦朝的情况都不如,怎么能够舍弃晋王朝,而定为土德呢?”司空穆亮等人都请求采纳李彪等人的建议。壬戌(初五),孝文帝下诏,规定北魏继承晋王朝为水德,接着规定,年初第一个申日祭祀祖先,而年终最后一个辰日,举行腊祭。

  【原文】


  甲子,魏罢租课。〔〖胡三省注〗“租课”,李延寿《魏纪》作“袒裸”。〕

  魏宗室及功臣子孙封王者众,乙丑,诏:“自非烈祖之胄,余王皆降为公,公降为候,而品如旧。”蛮王桓诞亦降为公;唯上党王长孙观,以其祖有大功,特不降。〔〖胡三省注〗长孙道生以功封上党王。〕丹阳王刘昶封齐郡公,加号宋王。

  魏旧制,四晨祭庙皆用中节,丙子,始诏用孟月,择日而祭。〔〖胡三省注〗自汉以来,宗庙岁五祀、四孟及腊是也。魏初用中节,夷礼也。〕

  以竟陵王子良领尚书令。

  魏主毁太华殿,为太极殿。二月,戊子,徙居永乐宫。〔〖胡三省注〗魏主太和元年起永乐游观于平城之北苑。〕以尚书李冲领将作大匠,与司空穆亮共营之。

  【译文】

  甲子(初七),北魏下令,严禁人们赤背裸体。

  北魏皇室以及功臣的子孙,被封为王爵的人有很多。乙丑(初八),孝文帝下诏说:“除了烈祖的后裔,其余的所有王爵全都降为公,公爵则降为侯爵,品级一仍其旧。”蛮王桓诞也被降为公。只有上党王长孙观,因为他的祖先立过显赫的功劳,所以,特别照顾不降爵位。丹杨王刘昶降为齐郡公,特别加号为宋王。

  北魏旧制度规定,每年四季祭祀,都要在季中月份举行。丙子(十九日),孝文帝下诏,命令以后改为在每季度的第一个月中,选择吉祥的日子祭祀。

  南齐任命竟陵王萧子良兼任尚书令。

  孝文帝下令,拆毁太华殿,改建太极殿。二月,戊子(初二),孝文帝迁居到永乐宫,任命尚书李冲兼任将作大匠,和司空穆亮一同主持建筑工程工事。

  【原文】


  辛卯,魏罢寒食飨。〔〖胡三省注〗旧传冬至后一百五日为寒食。《初学记》曰:周举移书、魏武明罚令、陵翽邺中记,并云寒食断火起于介子推。然《周礼》司烦氏:仲春,以木铎徇火禁于国。注云:为仲春将出火。今寒食准节气是仲春之末,清明是三月之初;然则奈火并周制也。鬼先似寒食飨祖宗,今以其非礼,罢之。〕

  甲午,魏主始朝日于东郊。自是朝日、夕月皆亲之。

  丁酉,诏祀尧于平阳,舜于广宁,禹于安邑,周公于洛阳,〔〖胡三省注〗皆因其故都而祀之。皇甫諡曰:舜所都或言薄坂,或言潘。潘,今上谷也。广宁县本属上谷。又据《水经注》,“潘”当作“瀵”。〕皆令牧守执事;其宣尼之庙,祀于中书省。丁未,改谥宣尼曰文圣尼父,帝亲行拜祭。

  魏旧制,气岁祀天于西郊,魏主与公卿从二千余骑,戎服绕坛,谓之蹹坛。明日,复戎服登坛致祀,已又绕坛,谓之绕天。三月,癸酉,诏尽省之。

  辛巳,魏以高丽王云为督辽海渚军事、辽东公、高句丽王,诏云遣其世子入朝。云辞以疾,遣其从叔升干随使者诣平城。

  【译文】

  辛卯(初五),北魏废除寒食节祭祀祖先的仪式。

  甲午(初八),孝文帝开始在平城东郊主持祭日仪式。从此以后,无论是祭日仪式,还是祭月仪式,孝文帝都亲自前来主持。

  丁酉(十一日),孝文帝下诏,命令在平阳祭祀尧帝,在广宁祭祀舜帝,在安邑祭祀大禹,在洛阳祭祀周公,这些祭祀活动,都要由当地地方官员主持进行。至于孔子庙的祭礼,则要在中书省举行。丁未(二十一日),将孔子的谥号宣尼改称为文圣尼父,孝文帝拓跋宏亲自前来中书省祭拜。

  北魏旧制度规定,每年要在平城西郊祭祀天神,皇帝和各公卿,率领二千多骑兵,穿上武装,环绕祭坛进行祭祀,这种祭祀活动称为“蹹坛”。第二天,再次穿上武装,登上祭坛开始祭天,祭过之后,再次环绕祭坛行走,称为绕天。三月,癸酉(十七日),下诏命令将这一活动全部免去。

  辛巳(二十五日),北魏任命高句丽国王高云为督辽海诸军事、辽东公、高句丽王。诏令高云派他的世子到北魏平城朝见,高云以有病作借口加以推辞,而派堂叔高升干随同使节前往平城。

  【原文】


  夏,四月,丁亥朔,魏班新律令,大赦。

  辛丑,豫章文献王嶷卒,赠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丧礼皆如汉东平献王故事。嶷性仁谨廉俭,不以财贿为事。斋库失火,〔〖胡三省注〗斋库,斋内之库。〕烧荆州还资,〔〖胡三省注〗高祖建元二年,嶷自荆州还为扬州。〕评直三千余万,〔〖胡三省注〗评量其所宜也。〕主局各杖数十而已。疾笃,遗令诸子曰:“才有优劣,位有通塞,运有贫富,此自然之理,无足以相陵侮也。”〔〖胡三省注〗盖欲诸子不以位势相陵。〕上哀痛特甚,久之,语及嶷,犹欷歔流涕。〔〖胡三省注〗欷,音希。歔,音虚。〕嶷卒之日,第库无见钱,上敕月给嶷第钱百万;终上之世乃省。

  五月,己巳,以竟陵王子良为扬州刺史。

  魏文明太后之丧,使人告于吐谷浑。吐谷浑王伏连筹拜命不恭,群臣请讨之,魏主不许;又请还其贡物,帝曰:“贡物乃人臣之礼。今而不受,是弃绝之,彼虽欲自新,其路无由矣。”因命归洮阳、泥和之俘。〔〖胡三省注〗去年长孙百年所俘。〕

  【译文】

  夏季,四月,丁亥朔(初一),北魏朝廷颁布新修订的《律令》,实行大赦。

  辛丑(十五日),南齐豫章文献王萧嶷去世,武帝下令,追赠萧嶷假黄钺和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丧礼规模仪式,完全和汉东平献王刘苍的一样。萧嶷生性仁善、恭谨、廉洁、节俭,从来不追求金钱,不接受贿赂。他自己家的库房发生火灾时,将他从荆州带回家的资产全都烧光了,当时估计约有三千多万,但是,他最后不过责打了库房负责人各几十棍而已。他病得很厉害时,立下遗嘱,命令他的几个儿子说:“才能,有优劣好坏之分;官位,有亨通受阻之分;运气,有贫穷富足之分,这是自然而然的道理,你们所处的位置还不足以让你们仗势欺人。”萧嶷去世,武帝万分伤心,直到很久以后,一提起萧嶷,还是抽泣流泪。萧嶷去世那天,他家里没有一点儿现钱,武帝下令每月接济萧嶷家一百万钱,直到武帝去世,这种接济才停止。

  五月,己巳(十四日),武帝任命竟陵王萧子良为扬州刺史。

  北魏文明太后冯太后去世时,派使节前往吐谷浑汗国报丧。吐谷汗可汗伏连筹在接受北魏报丧的消息时,态度不恭谨,因此,文武百官们请求孝文帝出兵讨伐,孝文帝没有批准。文武百官们又请求将吐谷浑汗国进贡的东西退还回去。孝文帝说:“进贡物品是作为臣属应该具有的礼节。如今我们不接受他们的进贡物品,这是弃绝与他们的关系,这样一来,他们虽然打算改过自新,也无路可走了。”所以,孝文帝又下令,将在洮阳、泥和俘获的人全部还给吐谷浑汗国。

  【原文】


  秋,七月,庚申,吐谷浑遣其世子贺虏头入朝于魏。〔〖胡三省注〗《考异》曰:魏吐谷浑传作“贺鲁头”,今从帝纪。〕诏以伏连筹为都督西垂诸军事、西海公、吐谷浑王,遣兼员外散骑常侍张礼使于吐谷浑。伏连筹谓礼曰:“曩者宕昌常自称名而见谓为大王,今忽称仆,又拘执使人;欲使偏师往问,何如?”礼曰:“君与宕昌皆为魏藩,比辄兴兵攻之,殊违臣节。离京师之日,宰辅有言,以为君能自知其过,则藩业可保;〔〖胡三省注〗谓可保藩臣之业也。〕若其不悛,祸难将至矣。”伏连筹默然。

  甲戌,魏遣兼员外散骑常侍广平宋弁等来聘。及还,魏主问弁:“江南何如?”弁曰:“萧氏父子无大功于天下,既以逆取,不能顺守;政令苛碎,赋役繁重;朝无股肱之臣,野有愁怨之民。其得没身幸矣,非贻厥孙谋之道也。”

  【译文】

  秋季,七月,庚申(初六),吐谷浑可汗伏连筹派他的世子贺虏头,到北魏朝廷晋见。孝文帝下诏,任命伏连筹为都督西垂诸军事、西海公、吐谷浑王,并派遣兼员外散骑常侍张礼出使吐谷浑汗国。伏连筹对张礼说:“以前,宕昌国国王经常是自称名字,而称呼我为‘大王’。现在,却突然自称‘仆’,而且又拘捕了我派去的使节,为此,我打算派一支军队前去宕昌国询问一下,你认为怎么样?”张礼说:“您和宕昌国国王都是魏的藩属,如果动不动就要出兵攻击,这实在是违犯了做藩属的规定。在我离开平城那天,宰辅就告诉我,他认为您如果能自知自己的过错,那么,您作为吐谷浑可汗的大业就可以继续保存下去;如果您不改正错误的话,大祸灾难将会降临到您的头上。”伏连筹听后,没有说话。

  甲戌(二十日),北魏派遣兼员外散骑常侍、广平人宋弁等前来访问。宋弁等人回国后,孝文帝问宋弁说:“长江以南形势怎么样?”宋弁回答说:“萧家父子对国家没有大的贡献,既然他们是用不正当的手段获取的政权,那么,他们也当然不能用顺应人心的政策来保护他们的江山。他们政令苛刻而琐碎,赋税差役繁多而沉重。朝廷内没有德高望重可做柱石的大臣,田野上却充满了哀愁怨愤的老百姓。他能保持终身已经是万幸的了。他所采取的措施,也已经不是为子孙的长久考虑。”

  【原文】


  八月,乙未,魏以怀朔镇将阳平王颐、镇北大将军陆睿皆为都督,督十二将,步骑十万,分为三道以击柔然:〔〖胡三省注〗《考异》曰:魏《帝纪》:“太和十一年八月壬申,蠕蠕犯塞,遣平原王陆睿讨之,事具蠕蠕传。十六年八月乙未,诏阳平王颐、左仆射陆睿讨蠕蠕。”按《蠕蠕传》无十一年犯塞及征讨事,推有十六年八月颐、叡出征事与纪合,盖十一年纪误也。〕中道出黑山,东道趣士卢河,西道趣侯延河。军过大碛,大破柔然而还。

  初,柔然伏名敦可汗与其叔父那盖,分道击高车阿伏至罗,伏名敦屡败,那盖屡胜。国人以那盖为得天助,乃杀伏名敦而立那盖,号候其伏代库者可汗,〔〖胡三省注〗魏数曰:魏言悦乐也。〕改元大安。

  魏司徒尉元、大鸿胪卿游明根累表请老,魏主许之。引见,赐元玄冠、素衣,〔〖胡三省注〗磲论:玄冠朝服。戴圣:玄冠,委貌也。今此则玄冠、魏貌异制。〕明根委貌、青纱单衣,及被服杂物等而遣之。魏主亲养三老、五更于明堂。己酉,诏以元为三老,明根为五更。帝再拜三老,亲袒割牲,执爵而馈;肃拜五更;〔〖胡三省注〗《周礼》九拜,九曰肃拜。郑司农云:肃拜,但俯下手,今时鰺是也。陵德明曰:鰺,即今之揖。〕且乞言焉,元、明根劝以孝友化民。又养国老、庶老于阶下。礼毕,各赐元、明根以步挽车及衣服,〔〖胡三省注〗步,挽车,不用牛马,使人步挽之。〕禄三老以上公,五更以元卿。〔〖胡三省注〗元卿,即上卿。〕

  【译文】

  八月,乙未(十一日),北魏任命怀朔镇将、阳平王拓跋颐以及镇北大将军陆睿,同时担任都督,督统十二位大将,十万名步兵、骑兵,分兵三路,袭击柔然汗国。中路大军进攻黑山,东路大军直接进攻士卢河,西路大军奔向侯延河。北魏大军渡过大沙漠,大败柔然军队后返回。

  当初,柔然汗国伏名敦可汗郁久闾豆仑和他的叔父郁久闾那盖,分头袭击高车王阿伏至罗,但郁久闾豆仑不断地打败仗,而郁久闾那盖却是不断地取胜。当时柔然汗国的百姓认为郁久闾那盖得到了上天的帮助,于是,就杀死了郁久闾豆仑,立郁久闾那盖为可汗,称他为候其伏代库者可汗,改年号为太安。

  北魏司徒尉元和大鸿胪卿游明根多次上书,因年事已高,请求辞职,孝文帝批准了二人的请求。孝文帝接见他们,把黑色的冠帽和白色的衣服赏赐给尉元,把委貌冠帽和青纱单衣赏赐给游明根,同时,又给了二人被褥行李等其他物品,然后让他们回家养老。孝文帝在明堂亲自主持了送三老、五更回乡养老的典礼。己酉(二十五日),下诏任命尉元为三老,游明根为五更。孝文帝向三老尉元叩拜两次,亲自挽袖露臂,切割祭肉,举起酒杯向他敬酒。接着,又向五更游明根一揖,并且请求他们对国家大事提出意见,尉元和游明根建议孝文帝用孝敬父母、友爱兄弟之道教化百姓。然后,又在台阶下主持了敬老仪式,向庶老和国老行礼致敬。行礼结束后,分别赏赐了尉元和游明根人力拉的车辆和衣服。发给三老上公的俸禄,发给五更元卿的俸禄。

  【原文】


  九月,甲寅,魏主序昭穆于明堂,祀文明太后于玄室,〔〖胡三省注〗“玄室”,《北史》作“玄堂”。郑玄曰:玄堂,北堂也。〕辛未,魏主以文明太后再期,哭于永固陵左,终日不辍声,凡二日不食。甲戌,辞陵,还永乐宫。

  武兴氐王杨集始寇汉中,至白马。梁州刺史阴智伯遣军主桓卢奴、阴冲昌等击破之,俘斩数千人。集始走还武兴,请降于魏;辛巳,入朝于魏。魏以集始为南秦州刺史、汉中郡侯、武兴王。

  冬,十月,甲午,上殷祭太庙。

  庚戌,魏以安定王休为大司马,特进冯诞为司徒。诞,熙之子也。〔〖胡三省注〗冯熙见一百三十二卷宋顺帝升明元年。熙,文明后之兄也。〕

  魏太极殿成。

  【译文】

  九月,甲寅(初一),北魏孝文帝在明堂排定祖先牌位顺序,接着,又在北堂祭祀了文明太后冯太后。辛未(十八日),孝文帝因为这天是冯太后去世二周年的祭日,所以,他在永固陵西侧悲哭起来,整天哭声不断,一连两天没有吃饭。甲戌(二十一日),才辞别冯太后墓地,返回永乐宫。

  武兴氐王杨集始进犯汉中,率军抵达白马。梁州刺史阴智伯派军主桓卢奴、阴冲昌等人率领大军迎击杨集始,俘虏及斩杀了杨集始军队几千名将士。杨集始逃回到武兴,向北魏请求投降。辛巳(二十八日),杨集始朝见孝文帝,北魏任命杨集始为南秦州刺史、汉中郡侯、武兴王。

  冬季,十月,甲午(十一日),南齐武帝在太庙举行大规模祭祀活动。

  庚戌(二十七日),北魏任命安定王拓跋休为大司马,任命特进冯诞为司徒。冯诞是冯熙的儿子。

  北魏太极殿建成。

  【原文】


  十二月,司徒参军萧琛、范云聘于魏。魏主甚重齐人,亲与谈论。顾谓群臣曰:“江南多好臣。”侍臣李元凯对曰:“江南多好臣,岁一易主;江北无好臣,百年一易主。”魏主甚惭。

  上使太子家令沈约撰《宋书》,疑立《袁粲传》,审之于上。上曰:“袁粲自是宋室忠臣。”〔〖胡三省注〗此人心之公,是非不可泯者。〕约又多载宋世祖、太宗诸鄙渎事。上曰:“孝武事迹,不容顿尔。我昔经事明帝,卿可思讳恶之义。”〔〖胡三省注〗春秋之义,为尊者讳。〕于是多所删除。

  是岁,林邑王范阳迈之孙诸农,帅种人攻范当根纯,复得其国。〔〖胡三省注〗范当根纯夺林邑国,事见上年。帅,读曰率。〕诏以诸农为都督缘海诸军事、林邑王。

  魏南阳公郑羲与李冲婚姻,冲引为中书令。出为西兖州刺史,〔〖胡三省注〗西兖州时治滑台。〕在州贪鄙。文明太后为魏主纳其女为嫔,征为秘书监。及卒,尚书奏谥曰宣。诏曰:“盖棺定谥,激扬清浊。故何曾虽孝,良史载其缪丑;贾充有劳,直士谓之荒公。〔〖胡三省注〗事见八十一卷晋武帝太康三年。谥法:昏乱纪度日荒。〕羲虽宿有文业,而治阙廉清。尚书何乃情遗至公,愆违明典!依《谥法》:‘博闻多见曰文,不勤成名曰灵。’可赠以本官,加谥文灵。”

  【译文】

  十二月,南齐司徒参军萧琛、范云出使北魏。孝文帝对他们非常尊重,亲自和他们谈话,并回头对身边的文武百官说:“江南有很多优秀的官员。”他的侍臣李元凯回答说:“长江南边有很多优秀的官员,但他们几乎每年更换一次帝王;长江北边没有优秀的官员,但一百年左右才换一次帝王。”孝文帝非常惭愧。

  南齐武帝命令太子家令沈约撰写《宋书》,沈约不能确定是否写《袁粲传》,请求武帝决定。武帝说:“袁粲当然是宋室的忠臣。”沈约又记载了刘宋孝武帝和明帝许多卑鄙、荒淫的事。武帝说:“孝武帝的各种事情,不能这么写。我当过明帝的臣属,侍奉过他,你应该想到为尊者讳的春秋大义。”于是,沈约删去了很多。

  这一年,林邑王国前任国王范阳迈的孙子范诸农,率领自己部落的人进攻篡夺王位的范当根纯,夺回了政权,收回了自己的国土。南齐武帝任命范诸农为都督缘海诸军事、林邑王。

  北魏南阳公爵郑羲,和李冲结成姻亲关系,于是,经李冲推荐任中书令。后来郑羲又任西兖州刺史,在任职期间,他贪婪卑鄙。文明太后冯太后曾为孝文帝纳娶郑羲的女儿为妃嫔,所以又把他调回任秘书监。郑羲去世时,尚书上奏追谥他为宣,孝文帝下诏说:“盖上棺材后决定谥号,显示逝者是清还是浊。晋武帝时的何曾虽然孝顺,但优秀的史官们却把他称为‘缪丑’;贾充对国家有功,但正直的人却称他为‘荒公’。郑羲虽然在文学上很有造诣,但为政时却不廉洁清白。尚书怎么能这样只顾人情,而违背公理,触犯国家圣明的典章制度呢!接照《谥法》上所说的:见多识广叫做文,不辛勤劳苦却有名声叫做灵。可以追赠他临终前的官职秘书监,追加谥号为文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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