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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北宋】司马光 编著


《资治通鉴》凡二百九十四卷 子夜星网站整理编校

  

  

〔共294頁〕上一卷 下一卷

 

资治通鉴·卷一三四 宋纪十六


 
   〔南朝〕宋纪十六 〔起柔兆执徐(丙辰),尽著雍敦牂(戊午),凡三年。〕

   〔南朝〕宋苍梧王·下

  【原文】

  〔南朝〕
宋苍梧王 元徽四年(丙辰 公元476年)

  春,正月,己亥,帝耕籍田,大赦。

  二月,魏司空东郡王陆定国坐恃恩不法,免官爵为兵。

  魏冯太后内行不正,以李弈之死怨显祖,〔〖胡三省注〗事见一百三十二卷明帝泰始之六年。〕密行鸩毒。夏,六月,辛未,显祖殂。〔〖胡三省注〗年二十三。《考异》曰:元行冲《后魏国典》云:“太后伏壮士于禁中,太上入谒,遂崩。”按事若如此,安得不彰,而中外恬然不以为怪,又孝文终不之知!按《后魏书》及《北史》皆无杀事。而《天象志》云“显祖暴崩”,盖实有鸩毒之祸。今从之。〕

  壬申,大赦,改元承明。葬显祖于金陵,〔〖胡三省注〗金陵在云中。〕谥曰献文皇帝。

  【译文】

   〔南朝〕宋纪十六

   〔南朝〕宋苍梧王·下

  〔南朝〕宋苍梧王元徽四年(丙辰 公元476年)

  春季,正月,己亥(初九),刘宋皇帝刘昱亲自主持耕田典礼,实行大赦。

  二月,北魏司空东郡王陆定国因仗恃皇恩违犯国法,被免除官爵,发配军中当兵。

  北魏冯太后行为不正,因情夫李奕之死,深深怨恨她的嫡子献文帝,于是秘密下毒。夏季,六月,辛未(十三日),北魏显祖献文帝死。

  壬申(十四日),实行大赦,改年号承明。安葬在金陵,谥号称献文皇帝。

  【原文】


  魏大司马、大将军代人万安国坐矫诏杀神部长奚买奴,赐死。〔〖胡三省注〗神部,八部之一也。长,知两翻。〕

  戊寅,魏以征西大将军、安乐王长乐为太尉,尚书左仆射、宜都王目辰为司徒,南部尚书李訢为司空。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复临朝称制。〔〖胡三省注〗魏高宗之殂,显祖方年十二,冯太后临朝称制;时宋太宗泰始二年也。至次年,太后归政。今既鸩显祖,而高祖尚幼,故复临朝。〕以冯熙为侍中、太师、中书监。熙自以外戚,固辞内任;乃除都督、洛州刺史,〔〖胡三省注〗魏太宗取洛阳,以晋司州为洛州。〕侍中、太师如故。

  显祖神主祔太庙,有司奏庙中执事之官,请依故事皆赐爵。秘书令广平程骏上言:“建侯裂地,帝王所重,或以亲贤,或因功伐,〔以劳定国曰功,积功曰伐。〕未闻神主祔庙而百司受封者也。皇家故事,盖一时之恩,岂可为长世之法乎!”太后善而从之,谓群臣曰:“凡议事,当依古典正言,岂得但修故事而已!”〔“修”当作“循”。〕赐骏衣一袭,帛二百匹。

  【译文】

  北魏大司马、大将军、鲜卑人万安国因假传圣旨诛杀神部长奚买奴罪,被命令自尽。

  戊寅(十九日),北魏任命征西大将军、安乐王拓跋长乐为太尉,尚书左仆射、宜都王拓跋目辰为司徒,南部尚书李訢为司空。尊皇太后冯氏为太皇太后,冯大后再次摄政。冯太后任命冯熙为侍中、太师、中书监。冯熙认为自己是皇家外戚,坚决辞让朝内官职,于是任命他为都督、洛州刺史,但仍保留侍中,太师职位。

  献文帝的牌位进入太庙之日,有关部门奏称:依照前例,太庙中有关官员都应加封爵位。秘书令广平人程骏上疏说:“加封爵位,赏赐采邑,是帝王最重视的事情,或是皇上的亲戚、贤才,或是对国家有功劳贡献的人,从来没有听说因为皇帝牌位进庙而有关官员接受封爵的。皇家前例,只是一时的恩庞,怎么可以作为后世的法则!”冯太后认为他说得对,采取了他的意见,对文武官员说:“凡讨论问题,都应当依照古代正确的言论,不可一味援引前例!”赏赐给程骏衣服一套,绸缎二百匹。

  【原文】


  太后性聪察,知书计,晓政事,被服俭素,〔〖胡三省注〗被,皮义翻。〕膳羞减于故事什七八;而猜忍多权数。高祖性至孝,能承颜顺志。事无大小,皆仰成于太后。〔〖胡三省注〗《经典释文》:仰,如字,又五亮翻。〕太后往往专决,不复关白于帝。所幸宦者高平王琚、安定张祐、杞嶷、〔〖胡三省注〗康曰:杞,姓也,出自夏后氏之后。〕冯翊王遇、略阳苻承祖、高阳王质,皆依势用事。祐官至尚书左仆射,爵新平王;琚官至征南将军,爵高平王;嶷等官亦至侍中、吏部尚书、刺史,爵为公、侯,赏赐巨万,赐铁券,许以不死。〔〖胡三省注〗康曰:《说文》:券,契也。《释名》曰:券,绻也,相约束缱绻为券也。〕又,太卜令姑臧王睿得幸于太后,超迁至侍中、吏部尚书,爵太原公。秘书令李冲,虽以才进,亦由私宠,赏赐皆不可胜纪。〔〖胡三省注〗太和末年,高菩萨之祸,后启之也。后虽获终其世,祸及门户矣。〕又外礼人望东阳王丕、游明根等,皆极其优厚,每褒赏睿等,辄以丕等参之,以示不私。丕,烈帝之玄孙;〔〖胡三省注〗拓跋翳槐谥烈帝。〕冲,宝之子也。〔〖胡三省注〗魏世祖太平真君五年,李宝入朝,其子冲遂贵显于魏。〕

  太后自以失行,畏以议己,群下语言小涉疑忌,辄杀之。然所宠幸左右,苟有小过,必加笞棰,或至百余;而无宿憾,寻复待之如初,或因此更富贵。故左右虽被罚,终无离心。〔〖胡三省注〗此史之所谓权数也,吁!〕

  【译文】

  冯太后生性聪慧,心思细密,读过书,会算术,通晓政事,衣着简单朴素,日用饮食要比过去的规定减省十分之七八,但生性猜忌残忍,工于权术。孝文帝拓跋宏对这位祖母皇太后至为孝顺,能够尽量使她高兴欢乐。事情无论大小,都由她决定。冯太后往往独断专行,所作决定不再告诉孝文帝。她所宠爱的宦官高平人王琚、安定人张祐和杞嶷、冯翊人王遇、略阳人苻承祖、高阳人王质都依仗冯太后的权势,在朝廷中掌权。张祐官至尚书左仆射,封新平王;王琚官至征南将军,封高平王;杞嶷等也都官至侍中、吏部尚书、刺史,封公爵、侯爵,赏赐钱财数万之多,发给他们铁券,承诺对他们绝不处死。另外,太卜令姑臧人王睿受冯太后的宠幸破格提拔,官至侍中、吏部尚书,封为太原公。秘书令李冲,虽然以他的才华受到赏识,但也是由于得到冯太后的私自宠爱的缘故。冯太后对他们的赏赐,都多到无法计算。表面上,冯太后对众望所归的大臣东阳王拓跋丕、游明根等,也都特别礼敬优厚。每次褒扬王睿等时,一定把拓跋丕等列入,表示并不出于私心。拓跋丕是烈帝拓跋翳槐的玄孙。李冲,是李宝的儿子。

  冯太后因为淫乱行为,害怕别人对自己讥讽议论,官员言谈中只要一句话被疑为对她的讽刺,就立即诛杀。她所宠爱的左右侍从,即使有小小的过错,也一定鞭打,甚至打一百余鞭。可是,冯太后对人从不记仇,第二天仍然善待,同平常一样,甚至有人被鞭打而更富贵。所以左右虽受体罚,但始终没有离心的。

  【原文】


  乙亥,加萧道成尚书左仆射,刘秉中书令。

  杨运长、阮佃夫等忌建平王景素益甚,〔〖胡三省注〗《通鉴》书祸始于上卷上年。佃,音田。〕景素乃与录事参军陈郡殷沵、中兵参军略阳垣庆延、参军沈颙、左暄等谋为自全之计。遣人往来建康,要结才力之士,〔〖胡三省注〗要,读曰邀。〕冠军将军黄回、游击将军高道庆、辅国将军曹欣之、前军将国韩道清、长水校尉郭兰之、羽林监垣祗祖,〔〖胡三省注〗汉东都之制,羽林左、右监主羽林骑,属光禄勳;至晋,以羽林属二卫,而监不见于志,当是江左复置。〕皆阴与通谋;武人不得志者,无不归之。时帝好独出游走郊野,欣之谋据石头城,伺帝出作乱。道清、兰之欲说萧道成因帝夜出,执帝迎景素,道成不从者,即图之;景素每禁使缓之。杨、阮微闻其事,遣伧人周天赐伪投景素,〔〖胡三省注〗江东人谓楚人别种为伧,亦谓西北人为伧。〕劝令举兵。景素知之,斩天赐首送台。

  【译文】

  乙亥(十七日),刘宋加授萧道成为尚书左仆射,刘秉为中书令。

  杨运长、阮佃夫等对建平王刘景素的忌恨越发厉害。于是刘景素与录事参军阵郡人殷沵、中兵参军略阳人垣庆延、参军沈颙、左暄等密谋保卫自己的办法。派人来往建康,寻访结交有才能有勇力的人士。寇军将军黄回、游击将军高道庆、辅国将军曹欣之、前军将军韩道清、长水校尉郭兰之、羽林监垣祗祖,先后都与刘景素秘密通谋。所有未能满足志愿的军人,没有不归附刘景素的。当时,刘昱喜爱独自出来游逛,常常去远郊野外。曹欣之打算占领石头城,趁刘昱单独外出时,发动政变。韩道清、郭兰之准备游说萧道成,利用刘昱夜间出游机会,把他抓获,迎接刘景素。萧道成如果拒绝,便谋杀萧道成。但刘景素每次都禁止这样做,嘱咐不可仓促发动。杨运长、阮佃夫稍稍得到一点风声,派一个北方人周天赐,假装投靠刘景素,劝刘景素起兵。刘景素查出他的底细,杀了周天赐,把人头送到朝廷。

  【原文】


  秋,七月,祗祖帅数百人自建康奔京口,云京师已溃乱,劝令速入。景素信之,戊子,据京口起兵,士民赴之者以千数。杨、阮闻祗祖叛走,即命纂严。己丑,遣骁骑将军任农夫、领军将军黄回、左军将军兰陵李安民将步军,右军将军张保将水军,以讨之;〔〖胡三省注〗任,音壬。民将,保将,即亮翻。〕辛卯,又命南豫州刺史段佛荣为都统。〔〖胡三省注〗都统之名始此。〕萧道成知黄回有异志,故使安民、佛荣与之偕行。〔〖胡三省注〗道成知黄回不附己,既使之讨景素,又使之讨沈攸之,二难既平,然后杀之,则足以知回于当时有干略,而道成智数又一时所不及者。〕回私戒其士卒:“道逢京口兵,勿得战。”道成屯玄武湖,冠军将军萧赜镇东府。

  始安王伯融,都乡侯伯猷,皆建安王休仁之子也,杨、阮忌其年长,悉称诏赐死。

  【译文】

  秋季,七月,垣祗祖率数百人,从建康逃到京口,声称京师已经大乱,劝刘景素火速前往接收。刘景素信以为真,戊子(初一),占据京口起兵,士人和平民响应的数以千计。杨运长、阮佃夫得知垣祗祖叛变逃走的消息,下令戒严。己丑(初二),派骁骑将军任农夫、领军将军黄回、左军将军兰陵人李安民率领陆军;右军将军张保率领水军,出发讨伐他们。辛卯(初四),又任命南豫州刺史段佛荣为都统。萧道成已经发现黄回怀有二心,所以故意派李安民、段佛荣跟他同行。黄回暗中警告他的士卒:“途中遇到京口军,不要作战。”萧道成驻防玄武湖,冠军将军萧赜镇守东府。

  始安王刘伯融、都乡侯刘伯猷,都是建安王刘休仁的儿子,杨运长、阮佃夫对他们年纪渐大感到威胁,于是假传圣诏,命他们自尽。

  【原文】


  景素欲断竹里以拒台军。垣庆延、垣祗祖、沈颙皆曰:“今天时旱热,台军远来疲困,引之使至,以逸待劳,可一战而克。”殷沵等固争,不能得。农夫等既至,纵火烧市邑。庆延等各相顾望,莫有斗志;景素本乏威略,恇扰不知所为。黄回迫于段佛荣,且见京口军弱,遂不发。

  张保泊西渚,〔〖胡三省注〗西诸在京口城西,今西津渡口是也。〕景素左右勇士数十人,自相要结,进击水军。甲午,张保败死,而诸将不相应赴,复为台军所破。台军既薄城下,颙先帅众走,〔〖胡三省注〗帅,读曰率。〕祗祖次之,其余诸军相继奔退,独左暄与台军力战于万岁楼下;而所配兵力甚弱,不能敌而散。乙未,拔京口。黄回军先入,自以有誓不杀诸王,乃以景素让殿中将军张倪奴。倪奴擒景素,斩之,并其三子,同党垣祗祖等数十人皆伏诛。萧道成释黄回、高道庆不问,抚之如旧。〔〖胡三省注〗抚之所以安反侧,事定之后决不能容之。〕是日,解严。丙申,大赦。

  初,巴东建平蛮反,沈攸之遣军讨之。及景素反,攸之急追峡中军以赴建康。巴东太守刘攘兵、建平太守刘道欣疑攸之有异谋,勒兵断峡,不听军下。攘兵子天赐为荆州西曹,〔〖胡三省注〗西曹者,汉、晋公府之西曹椽。〕攸之遣天赐往谕之。攘兵知景素实反,乃释甲谢愆,攸之待之如故。刘道欣坚守建平,攘兵譬说不回,乃与伐蛮军攻斩之。〔〖胡三省注〗沈攸之用刘攘兵,卒为攘兵所祸;萧道成用黄回,而权以济事;非用人之难,用势之难也。〕

  【译文】

  刘景素打算以切断竹里来抵抗官军。垣庆延、垣祗祖、沈颙都说:“今年天气干旱炎热,官军远道而来,一定疲劳困顿,把他们引到城下,我们以逸待劳,可以一战取胜。”殷沵等坚决反对,但得不到上级支持。任农夫等抵达之后,纵火焚烧城市村落,垣庆延等互相观望,全无斗志。刘景素本来缺乏军事上的谋略和威望,惶恐怯懦,不知所措。黄回迫于段佛荣在旁,而且又看到京口军兵力薄弱,于是也不敢发动进攻。

  朝廷将领张保,停泊西渚,刘景素左右勇士几十人,互相约定以死相拚,攻击张保的水军。甲午(初七),击斩张保,可是,京口军其他将领为了各自保全实力,不肯增援扩大战果,又被官军反攻击败。官军紧逼城下后,沈颙首先率领他的部众逃走,垣祗祖也跟着逃走,其他各路人马一哄而散,只有参军左暄与官军奋战在万岁楼下,但因分配给他的兵力不足,不能抵挡,最终溃败。乙未(初八),官军攻克京口。黄回军首先入城,因自己曾有“不杀诸王”的誓言,于是把刘景素交给殿中将军张倪奴。张倪奴生擒刘景素后,连同他的三个儿子及同党垣祗祖等数十人一齐斩首。萧道成对黄回、高道庆、不再追问,像往常一样抚慰他们。当天,解除戒严。丙申(初九),实行大赦。

  当初,巴东建平蛮族叛变,沈攸之派军讨伐他们。等到刘景素起兵反叛时,沈攸之紧急追回已进入三峡的讨蛮军,改命直赴京师建康勤王。巴东太守刘攘兵、建平太守刘道欣,认为沈攸之一定有阴谋,于是,下令戒严,封锁峡口,阻止沈攸之军队东下。刘攘兵的儿子刘天赐任荆州西曹,沈攸之派刘天赐前往,向他父亲说明原因,刘攘兵才知道刘景素真的已经起兵,乃下令各军撤退,向沈攸之道歉,沈攸之待他同往常一样。可是,刘道欣仍继续固守建平,对刘攘兵派人前去解释,刘道欣一口拒绝。于是刘攘兵与讨蛮军一起发动攻击,斩刘道欣。

  【原文】


  甲辰,魏主追尊其母李贵人曰思皇后。〔〖胡三省注〗李氏,李惠之女,高祖之母也。为后李惠贵张本。〕

  八月,丁卯,立皇弟翙为南阳王,〔〖胡三省注〗翙,呼会翻。〕嵩为新兴王,禧为始建王。

  庚午,以给事黄门侍郎阮佃夫为南豫州刺史,留镇京师。

  九月,戊子,赐骁骑将军道庆死。

  冬,十月,辛酉,以吏部尚书王僧虔为尚书右仆射。

  十一月,戊子,魏以太尉、安乐王长乐为定州刺史,司空李訢为徐州刺史。

  【译文】

  甲辰(十七日),北魏国主追尊母亲李贵人为思皇后。

  八月,丁卯(初十),刘宋封皇弟刘翙为南阳王,刘嵩为新兴王,刘禧为始建王。

  庚午(十三日),任命给事黄门侍郎阮佃夫为南豫州刺史,仍留镇京师。

  九月,戊子(初二),下令赐骁骑将军高道庆自尽。

  冬季,十月,辛酉(初五),提升吏部尚书王僧虔为尚书左仆射。

  十一月,戊子(初三),北魏任命太尉、安乐王拓跋长乐为定州刺史,司空李訢为徐州刺史。

  【原文】


  〔南朝〕宋顺皇帝〔〖胡三省注〗讳准,字仲谟,明帝第三子也,小字知观;实桂阳王休范之子。《谥法》:慈和遍服曰顺。萧氏所以谥之曰顺者,以其顺天命人心而禅代也。〕

  〔南朝〕宋顺皇帝 升明元年(丁巳 公元477年)〔〖胡三省注〗是年七月,帝即位,始改元升明。〕

  春,正月,乙酉朔,魏改元太和。

  己酉,略阳氐王元寿聚众五千余家,自称冲天王;二月,辛未,魏秦、益二州刺史尉洛侯击破之。〔〖胡三省注〗秦、益二州,此魏所谓南秦、东益也。〕

  三月,庚子,魏以东阳王丕为司徒。

  夏,四月,丁卯,魏主如白登;壬申,如崞山。〔〖胡三省注〗崞,音郭。〕

  【译文】

  〔南朝〕宋顺皇帝

  〔南朝〕宋顺帝升明元年(丁巳 公元477年)

  春季,正月,乙酉朔(初一),北魏改年号太和。

  己酉(二十五日),略阳平民王元寿,聚集部众五千余家,自称冲天王。二月,辛未(十七日),北魏秦、益二州刺史尉洛侯击败王元寿。

  三月,庚子(十七日),北魏任命东阳王拓跋丕为司徒。

  夏季,四月,丁卯(十四日),北魏国主前往白登。壬申(十九日),前往崞山。

  【原文】


  初,苍梧王在东宫,好缘漆帐竿,去地丈余;喜怒乖节,主帅不能禁。〔〖胡三省注〗主帅,谓东宫斋内主帅也。〕太宗屡敕陈太妃痛捶之。〔〖胡三省注〗陈氏,苍梧王之母也。即位,尊为太妃。〕及即帝位,内畏太后、太妃,外惮诸大臣,未敢纵逸。自加元服,内外稍无以制,数出游行。始出宫,犹整仪卫。俄而弃车骑,帅左右数人,或出郊野,或入市廛。太妃每乘青犊车,〔〖胡三省注〗青犊车,犊盖车也。晋制,诸王青盖车。时有司奏,皇太妃舆服一同晋孝武李太妃故事。〕随相检摄。既而轻骑远走一二十里,太妃不复能追;仪卫亦惧祸不敢追寻,唯整部伍别在一处,瞻望而已。

  初,太宗尝以陈太妃赐嬖人李道儿,已复迎还,生帝。〔〖胡三省注〗已,既也;既而复迎之还也。〕故帝每微行,自称“刘统”,〔〖胡三省注〗刘统,自言统天下也,犹苻坚称“苻诏”,桓玄称“桓诏”。〕或称“李将军”。常著小袴衫,营署巷陌,无不贯穿;或夜宿客舍,或昼卧道傍,排突厮养,〔〖胡三省注〗韦昭曰:析薪为厮,炊烹为养。又,厮给,养马者。〕与之交易,或遭慢辱,悦而受之。凡诸鄙事,裁衣、作帽,过目则能;未尝吹篪,〔〖胡三省注〗篪,音池,以竹为之,长八尺四寸,围三寸。《周礼》贾疏云:篪八孔。〕执管便韵。〔〖胡三省注〗韵,谐也,和也。〕及京口既平,骄恣尤甚,无日不出,夕去晨返,晨出暮归。从者并执鋋矛,〔〖胡三省注〗鋋,音蝉,小矛也。〕行人男女及犬马牛驴,逢无免者。民间扰惧,商贩皆息,门户昼闭,行人殆绝。鍼椎凿锯,不离左右,〔〖胡三省注〗鍼,与钳同。其淹翻。〕小有忤意,即加屠剖,一日不杀,则惨然不乐;殿省忧惶,食息不保。阮佃夫与直閤将军申伯宗等,谋因帝出江乘射雉,称太后令,唤队仗还,〔〖胡三省注〗队有队主、副,仗主、副。〕闭城门,遣人执帝废之,立安成王准。事觉,甲戌,帝收佃夫等杀之。

  【译文】

  当初,刘宋苍梧王刘昱当皇太子时,常常亲自动手,油漆篷帐高竿,能爬到距地面一丈多的高处。他喜怒无常,侍从官员无法劝阻。明帝屡次让他的母亲陈太妃痛打他。刘昱即帝位后,对内害怕皇太后、皇太妃,对外害怕各位大臣,不敢放纵。可是,自从行过加冠礼后,宫内宫外对他逐渐失去控制,于是刘昱不断出宫游逛。最初出宫,还有整齐的仪仗卫队。不久,便丢下随从车马,只带身边几个人,或跑到荒郊野外,或出入街头闹市。陈太妃每次乘坐青盖牛犊车,尾随其后,监视、约束他,他便换乘轻装快马,一气奔跑一二十里,让太妃追赶不上。仪仗卫队也畏惧大祸临头,不敢追寻刘昱的去向,只好把部队驻扎在另外一个地方,远远眺望而已。

  当初,明帝曾经把陈太妃赏赐给宠信的弄臣李道儿为妻,后来又把她迎接回去,生下苍梧王。所以,刘昱每次改穿便服外出,就自称刘统,或自称李将军。经常穿短裤、短衫,无论军营、官府、街巷、田野,到处出入。有时夜晚投宿旅店,有时白天就睡在马路旁边,在下等人中间挤来挤去,跟他们作买卖,有时遭到怠慢侮辱也欣然接受。任何低贱的事情,像裁制衣服、制作帽子,只要看过一遍,就能够学会。他从来没有吹过篪,拿起来一吹,声音便合曲调。等到京口事变平息,刘昱骄纵横暴尤为严重,没有一天不出宫,不是晚上出去,凌晨回来,就是凌晨出去,晚上回来。随从人员手持短刀长矛,路上的行人,不管是男是女,,不管是狗、马、牛、驴,只要碰上,立即诛杀,无一幸免。百姓忧愁恐惧,店铺及行商,全都停止经营,家家户户,白天闭门,路上行人几乎绝迹。钳、锥、凿、锯,不离刘昱左右,只要稍看不顺眼,便顺手抓起凶器,当场杀人剖腹。一天不杀人,就闷闷不乐。宫廷侍从和朝廷官员,担忧惶恐,饮食作息,都不能安稳。阮佃夫与直閤将军申伯宗等,密谋趁刘昱到江乘打野鸡之时,宣称奉皇太后命令,传唤仪仗卫队回京,关闭城门,派人逮捕刘昱,废黜,拥护安成王刘准。想不到密谋泄漏,甲戌(五月二日),刘昱逮捕阮佃夫等,斩首。

  【原文】


  太后数训戒帝,帝不悦。会端午,太后赐帝毛扇。〔〖胡三省注〗毛扇,盖羽扇也。《考异》曰:《宋略》作“太妃赐”,今从《宋书》。〕帝嫌其不华,令太医煮药,欲鸩太后。左右止之曰:“若行此事,官便应作孝子,岂复得出入狡狯!”〔〖胡三省注〗〖胡三省注〗江南人谓小儿戏为狡狯。〕帝曰:“汝语大有理!”乃止。

  六月,甲戌,有告散骑常侍杜幼文、司徒左长史沈勃、游击将军孙超之与阮佃夫同谋者,帝登帅卫士,自掩三家,悉诛之,〔〖胡三省注〗登,登时也;登时,犹言即时也。散,悉亶翻。骑,奇寄翻。帅,读曰率。《考异》曰:《南史》曰:“孝武二十八子,太宗杀其十六,馀皆帝杀之。”按《宋书》,孝武诸子,十人早卒,二人为景和所杀,馀皆太宗杀之,无及苍梧时者,《南史》误也。〕刳解脔割,婴孩不免。沈勃时居丧在庐,〔〖胡三省注〗礼:居丧者,居倚庐,寝苫枕块。孟康注曰:倚庐,倚牆至地而为之,无楣柱。孔颖达曰:居倚庐者,谓于中门之外,东牆下倚木为庐。又说曰:凡非適子,自未葬以于隐者为庐。郑注曰:不欲人属目,盖于东南角。〕左右未至,帝挥刀独前。勃知不免,手搏帝耳,唾骂之曰:“汝罪逾桀纣,屠戮无日。”遂死。是日,大赦。

  帝尝直入领军府。时盛热,萧道成昼卧裸袒。帝立道成于室内,画腹为的,自引满,将射之。道成敛板曰:“老臣无罪。”左右王天恩曰:“领军腹大,是佳射堋;〔〖胡三省注〗〖胡三省注〗堋,补隥翻。射堋,今言射垛也。〕一箭便死,后无复射;不如以骲箭射之。”帝乃更以骲箭射,正中其齐。〔〖胡三省注〗〖胡三省注〗更,工衡翻。骲,蒲剥翻。《集韵》云:骨镞也。余谓骨镞亦能害人,况以之射人腹乎!盖当时所谓骲箭者,必非骨镞。中,竹仲翻。齐,与脐同。〕投弓大笑曰:“此手何如!”帝忌道成威名,尝自磨鋋,曰:“明日杀萧道成!”陈太妃骂之曰:“萧道成有功于国,若害之,谁复为汝尽力邪!”帝乃止。

  【译文】

  皇太后经常教训刘昱,刘昱很不高兴。正逢端午节,太后赏赐给刘昱一把羽毛扇,刘昱嫌它不够豪华,下令御医配制毒药,打算毒死太后。左右劝阻他说:“如果真的这样做,陛下便应该在宫内守孝了,怎么还能出入宫门玩耍游戏?”刘昱说:“你这话很有道理。”于是打消主意。

  六月,甲戌(二十二日),有人上告散骑常侍杜幼文、司徒左长史沈勃、游击将军孙超之,跟阮佃夫同谋。刘昱立即率领卫士,亲自突击三家,全部诛杀,砍断肢体,把肉一块块割下,连婴儿也不能幸免。沈勃当时正在家里守丧,卫队还没有到,刘昱挥刀独自一人冲在前面,沈勃知道不能避免,赤手空拳搏斗,猛击刘昱耳朵,唾骂道:“你的罪恶,超过桀纣,死在眼前。”于是被砍死。当天,下诏大赦。

  一天,刘昱一直闯入领军府,当时天气炎热,萧道成正裸身躺在那里睡觉。刘昱把萧道成叫醒,让他站在室内,在他肚子上画一个箭靶,自己拉紧了弓,就要发射。萧道成收起手版说:“老臣无罪。”左右侍卫王天恩说:“萧道成肚子大,是一个奇妙的箭靶,一箭射死,以后就再也找不到这样的箭靶了。不如改用圆骨箭头,多射几次。”刘昱就改用圆骨箭头。一箭射去,正中萧道成的肚脐,他把弓扔到地上,得意地大笑,说:“这只手如何!”刘昱对萧道成的威名十分畏惧忌恨,曾亲自磨短矛,说:“明天就杀萧道成。”陈太妃骂他说:“萧道成对国家有大功,如果杀了他,谁还为你尽力!”刘昱才住手。

  【原文】


  道成忧惧,密与袁粲、褚渊谋废立。粲曰:“主上幼年,微过易改。伊、霍之事,非季世所行;纵使功成,亦终无全地。”渊默然。〔〖胡三省注〗渊于此时已心归道成矣。〕领军功曹丹阳纪僧真言于道成曰:“今朝廷猖狂,人不自保;天下之望,不在袁、褚,明公岂得坐受夷灭!存亡之机,仰希熟虑。”道成然之。〔〖胡三省注〗道成时为中领军,以僧真为功曹。希,望也。〕

  或劝道成奔广陵起兵。道成世子赜,时为晋熙王长史,行郢州事,欲使赜将郢州兵东下会京口。道成密遣所亲刘僧副告其从兄行青、冀二州刺史刘善明曰:“人多见劝北固广陵,恐未为长算。今秋风行起,卿若能与垣东海微共动虏,则我诸计可立。”亦告东海太守垣荣祖。善明曰:“宋氏将亡,愚智共知,北虏苦动,反为公患。公神武高世,唯当静以待之,因机奋发,功业自定,不可远去根本,自贻猖蹶。”荣祖亦曰:“领府去台百步,〔〖胡三省注〗领府,谓领军府也。〕公走,人岂不知!若单骑轻行,广陵人闭门不受,公欲何之!公今动足下床,恐即有叩台门者,〔〖胡三省注〗言将有告之者。〕公事去矣。”纪僧真曰:“主上虽无道,国家累世之基犹为安固。公百口,北度必不得俱。纵得广陵城,天子居深宫,施号令,目公为逆,何以避之!此非万全策也。”道成族弟镇军长史顺之〔〖胡三省注〗顺之,萧衍之父也。《考异》曰:《齐·高帝纪》、姚思廉《梁书·武帝纪》:自相国何至皇考一十馀世,皆有名及官位。盖史官附会,今所不取。〕及次子骠骑从事中郎嶷,皆以为:“帝好单行道路,于此立计,易以成功;外州起兵,鲜有克捷,〔〖胡三省注〗鲜,少也。〕徒先人受祸耳。”道成乃止。

  【译文】

  萧道成忧愁恐惧,与尚书令袁粲、中书监褚渊密谋废黜刘昱,另立新君。袁粲说:“主上年纪还小,轻微的过失,容易改正。伊尹、霍光的往事,在这末世已难实行。即使成功,最后仍无安身之地。”褚渊沉默不语。领军功曹丹阳人纪僧真对萧道成说:“现在,皇上凶残疯狂,无人可以自保,天下百姓的盼望,不在袁粲、褚渊,明公怎么能坐待被剿灭?存亡的关键,请深思熟虑。”萧道成同意。

  有人劝萧道成回广陵起兵。萧道成的大儿子萧赜正任晋熙王刘燮的长史,兼行郢州事,萧道成打算命萧赜率郢州军顺长江东下,在京口会师。萧道成派他的亲信刘僧副,秘密通告堂兄、代理青、冀二州刺史刘善明,说:“很多人劝我北上据守广陵,恐怕不是长远的打算。现在秋风将起,你如果能跟垣荣祖联合,稍稍挑动胡虏,我的各种计划当可实施。”同时也告诉东海太守垣荣祖。刘善明说:“宋国将亡,无论愚蠢人和明智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北虏如果有什么行动,反而会成为你的祸患。你的智慧韬略和英勇武功高过当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安静地等待时机,再趁机猛烈出击,大业自然告成,不可以远离根本之地,自找灾祸。”垣荣祖也说:“领府距离宫城,不过一百步,如果你全家出奔,别人怎么会不知道?如果单枪匹马,轻装前往,广陵官员万一关闭城门,拒绝接纳,下一步将逃向哪里?你只要举脚下床,马上就会有人敲宫城的城门,向朝廷告发,你的大事就糟糕了。”纪僧真说:“主上虽然凶暴丧失天道,可是刘家王朝几世建立的政权还算坚固。你百口之家,同时向北出奔,绝不可能。即使进入广陵,天子居住深宫之中,发号施令,指控你是叛逆,你有什么办法躲避!这不是万全之策。”萧道成的族弟、镇军长史萧顺之,以及萧道成的次子、骠骑从事中郎萧嶷,都认为:“皇上喜爱单独出来乱窜,在这方面下手,比较容易成功。外州起兵,很少能够成功,反而徒然比别人先受灾祸。”萧道成这才取消原意。

  【原文】


  东中郎司马、行会稽郡事李安民欲奉江夏王跻起兵于东方,〔〖胡三省注〗明帝泰始七年以皇子跻继江夏王义恭,时盖为东中郎将,以安民为司马行郡事也。〕道成止之。

  越骑校尉王敬则潜自结于道成,夜著青衣,扶匐道路,〔〖胡三省注〗扶,读曰蒲。《说文》曰:手行也。〕为道成听察帝之往来。道成命敬则阴结帝左右杨玉夫、杨万年、陈奉伯等二十五人,〔〖按〗另作一十五人。〕于殿中诇伺机便。〔〖胡三省注〗伺,候也。〕

  秋,七月,丁亥夜,帝微行至领军府门。左右曰:“一府皆眠,何不缘墙入?”帝曰:“我今夕欲于一处作适,〔〖胡三省注〗适意作戏,谓之作适。〕宜待明夕。”员外郎桓康等于道成门间听闻之。〔〖胡三省注〗此员外郎盖员外散骑郎也。〕

  戊子,帝乘露车,与左右于台冈赌跳。〔〖胡三省注〗台冈,意即台城之来冈也。赌跳者,赌跳踯,以高者为胜也。《考异》曰:南史作“蛮冈”,今从《宋书》。〕仍往青园尼寺,晚,至新安寺〔〖胡三省注〗孝武宠姬殷贵妃死,为之立寺。贵妃子子鸾封新安王,故以新安为寺名。〕偷狗,就昙度道人煮之。饮酒醉,还仁寿殿寝。杨玉夫常得帝意,至是忽憎之,见辄切齿曰:“明日当杀小子,取肝肺!”是夜,令玉夫伺织女度河,〔〖胡三省注〗〖胡三省注〗《续齐谐记》曰:桂阳成武丁有仙道,谓其弟曰:“七月七日,织女当渡河。”弟问曰:“织女何事渡河?”答曰:“织女暂诣牵牛。”人至今云织女嫁牵牛也。崔寔《四民月令》曰:或云见天汉中奕奕有正白气,光耀五色,以此为征应。〕曰:“见当报我;不见,将杀汝!”时帝出入无常,省内诸閤,夜皆不闭,厢下畏相逢值,无敢出者;宿卫并逃避,内外莫相禁摄。是夕,王敬则出外。玉夫伺帝熟寝,与杨万年取帝防身刀刎之。〔〖胡三省注〗御左右防身刀,即所谓千牛刀也。〕敕厢下奏伎陈奉伯袖其首,依常行法,称敕开承明门出,以首与敬则。敬则驰诣领军府,叩门大呼,萧道成虑苍梧王诳之,不敢开门。敬则于墙上投其首,道成洗视,乃戎服乘马而出,敬则、桓康等皆从。入宫,至承明门,诈为行还。敬则恐内人觇见,以刀环塞窐孔,〔〖胡三省注〗窐孔,即古之所谓圭窦也。窐,又音携。〕呼门甚急,门开而入。它夕,苍梧王每开门,门者震慑,不敢仰视,至是弗之疑。〔〖胡三省注〗《考异》曰:齐高帝纪云:“卫尉丞颜灵宝窥见太祖乘马在外,窃谓亲入曰:‘今若不开,内领军入,天下会是乱耳。’按灵宝若语所亲,则须有知者,岂得宿卫晏然不动!今从宋后废帝纪。〕道成入殿,殿中惊怖。既而闻苍梧王死,咸称万岁。

  【译文】

  东中郎司马、代理会稽郡事李安民,打算拥护江夏王刘跻,在东方起兵,萧道成加以制止。

  越骑校尉王敬则主动暗中结交萧道成,一到夜里,王敬则就换上平民衣服,匍匐路旁,替萧道成侦察刘昱的行踪。萧道成命王敬则秘密结交刘昱左右亲信杨玉夫、杨万年、陈奉伯等二十五人,他们都在宫城内殿中任职,窥探有什么机会。

  秋季,七月,丁亥(初六),夜晚,刘昱身穿便装,走到领军府门口,左右侍从说:“府里的人全都睡熟,我们为什么不跳墙进去?”刘昱说:“今天晚上,我要到别的地方玩个痛快,明晚再来。”员外郎桓康等在领军府大门后全都听到。

  戊子(初七),刘昱乘坐露天无篷车,跟左右侍从前往台冈,比赌跳高。然后,前往青园尼姑庵。夜晚,来到新安寺偷狗,偷来狗找到昙度道人,煮吃狗肉。吃过狗肉,醉醺醺地回仁寿殿睡觉。弄臣杨玉夫一向得到刘昱的庞信,而今天,刘昱忽然对杨玉夫大为痛恨,一看见他就咬牙切齿,说:“明天就杀了你这小子,挖出肝肺!”这天深夜,命杨玉夫观察织女渡河,说:“看见织女渡河时,马上叫醒我;看不见,就杀了你。”当时,刘昱出宫进宫,没有一定时间,宫中各阁门,夜间都不敢关闭,负责宫廷保卫的官员,惧怕跟皇帝见面,都不敢出门。禁卫军士卒更是躲得远远的,内外一片紊乱,互不相关,没有人管理。当天夜晚,王敬则出营等候消息,杨玉夫等到刘昱呼呼大睡时,与杨万年合伙取下刘昱的防身佩刀,砍下刘昱的人头。然后假传圣旨,命外庭演奏音乐。陈奉伯把刘昱的人头,藏在袍袖里面,跟往常一样,神色自若,宣称奉皇帝派遣,打开承明门出宫,把人头交给王敬则。王敬则飞马奔向领军府,敲门大喊,萧道成恐怕是刘昱的诡计,不敢开门。王敬则把人头从墙上扔进去,萧道成令人洗净血迹辨识,果然不错,这才全副武装,骑马而出,王敬则、桓康等都随从其后,直往宫城,到了承明门,宣称皇帝御驾回宫。王敬则恐怕守门官兵从门洞往外察看,用刀柄堵住门洞,同时咆哮催促。门打开,进入宫城。从前,每逢夜晚,刘昱闯出闯进,都急躁凶暴,守门卫士震恐,从不敢抬头。所以,今晚之事,没有一人怀疑。萧道成进入仁寿殿,殿中官员惊慌恐怖。但紧接着听到刘昱已死的消息,都高呼万岁。

  【原文】


  己丑旦,道成戎服出殿庭槐树下,以太后令召袁粲、褚渊、刘秉入会议。道成谓秉曰:“此使君家事,何以断之?”秉未答。道成须髯尽张,目光如电。秉曰:“尚书众事,可以见付;军旅处分,〔〖胡三省注〗须,与鬚同。〕一委领军。”道成次让袁粲,粲亦不敢当。王敬则拔白刃,在床侧跳跃曰:“天下事皆应关萧公!敢有开一言者,血染敬则刀!”仍手取白纱帽加道成首,〔〖胡三省注〗《五代志》:帽自天子下及士人通冠之,以白纱者,名高顶帽。皇太子在上省则乌纱,在永福则白纱。盖贵白纱也。杜佑曰:宋制:黑帽缀紫褾,褾以缯为之,长四寸,广一寸。后制高屋白纱帽。〕令即位,曰:“今日谁敢复动!事须及热!”道成正色呵之曰:“卿都自不解!”〔〖胡三省注〗解,晓也。〕粲欲有言,敬则叱之,乃止。褚渊曰:“非萧公无以了此。”手取事授道成。〔〖胡三省注〗褚渊手取其事以授道成,自此天下之事一归之矣。〕道成曰:“相与不肯,我安得辞!”乃下议,备法驾诣东城,迎立安成王。〔〖胡三省注〗东城,即东府城也。〕于是长刀遮粲、秉等,各失色而去。〔〖胡三省注〗观史所书,会议之际,道成目光如电,须髯尽张;王敬则拔白刃跳跃,继又以长刀遮粲、秉等,事势可知矣。粲、秉于此时,声其弑君之罪,以身死之,犹不愧于仇牧,何待至石头邪!〕秉出,于路逢从弟韫,韫开车迎问曰:“今日之事,当归兄邪?”秉曰:“吾等已让领军矣。”韫拊膺曰:“兄肉中讵有血邪!今年族矣!”〔〖胡三省注〗宋事去矣,自中人以下皆知之。〕

  是日,以太后令,数苍梧王罪恶,曰:“吾密令萧领军潜运明略。安成王准,宜临万国。”追封昱为苍梧王。仪卫至东府门,安成王令门者勿开,以待袁司徒。粲至,王乃入居朝宫。〔〖胡三省注〗史言袁粲为一时倚重。〕壬辰,王即皇帝位,时年十一。改元,〔〖胡三省注〗改元升明。〕大赦。葬苍梧王于郊坛西。〔〖胡三省注〗南郊坛在台城南巳地,世祖大明三年,移南郊坛于牛头山以正阳位。〕

  魏京兆康王子推卒。

  【译文】

  己丑(初八),早晨,萧道成全副武装,站在殿前庭院中槐树下,以皇太后的命令召集尚书令袁粲、中书监渊褚、中书令刘秉入殿举行会议。萧道成对刘秉说:“这是你们刘家的事,应该如何决定?”刘秉还未及回答,萧道成顿时大怒,胡子翘起,双目发出凶光,如同两道闪电。刘秉说:“尚书省的事,可以交付给我。军事措施,全依靠你。”萧道成依次让给袁粲,袁粲推辞不敢当。王敬则拔出佩刀,在座位旁跳起来,厉声道:“天下大事,全都要萧公裁决,谁胆敢说半个不字,血染我刀!”说着亲手取出白纱帽,戴到萧道成头上,要求萧道成登基称帝,并威胁说:“今天谁敢乱动?大事要趁热一气呵成。”萧道成板起面孔,呵止说:“你什么也不明白!”袁粲打算讲话,王敬则大声喝他闭嘴,他只好闭嘴。褚渊说:“非萧公不足以办理善后!”就把处理一切事务的权交给萧道成。萧道成说:“既然大家都不肯接受,我怎么可以推辞。”于是,提议:准备法驾,前往东府城,迎接安成王刘准继任皇帝。萧道成卫士抽出佩刀,筑成刀墙,命袁粲、刘秉起身,二人面无人色,离去。刘秉出宫,路上遇到堂弟刘韫,刘韫打开车门迎问:“今天的事,该不该归你?”刘秉说:“我们已让给萧道成。”刘韫捶胸说:“你肉里有没有血?今年,全族难逃屠杀。”

  当天,萧道成以皇太后的名义,发布命令,列举刘昱罪状,说:“我密令萧道成暗中运用智谋。安成王刘准,应君临万国。”追封刘昱为苍梧王。皇帝仪仗队抵达东府门前,刘准命守门的人不要开门,等待袁粲的到来。袁粲到了之后,刘准才动身到金銮殿。壬辰(十一日),刘准即皇帝位,本年十一岁,改年号,实行大赦。把刘昱安葬在南郊祭天神坛之西。

  北魏京兆康王拓跋子推去世。

  【原文】


  甲午,萧道成出镇东府。丙申,以道成为司空、录尚书事、骠骑大将军;袁粲迁中书监;褚渊加开府仪同三司;刘秉迁尚书令,加中领军;以晋熙王燮为扬州刺史。刘秉始谓尚书万机,本以宗室居之,则天下无变;既而萧道成兼总军国,布置心膂,与夺自专,褚渊素相凭附,秉与袁粲阁手仰成矣。〔〖胡三省注〗閤手者,高拱充位而无所为,两手若有所閤也。〕辛丑,以尚书右仆射王僧虔为仆射。丙午,以武陵王赞为郢州刺史;萧道成改领南徐州刺史。

  【译文】

  甲午(十三日),刘宋中领军萧道成亲自坐镇东府。丙申(十五日),任命萧道成为司空、录尚书事、骠骑大将军;袁粲为中书监;加授褚渊开府仪同三司;刘秉为尚书令,加授中领军;晋熙王刘燮为扬州刺史。刘秉原来以为尚书省总揽全国政务,由皇族主持,政权就可稳固。想不到萧道成手握军权,把心腹同党安排在重要位置,独断专行。褚渊又一向站在萧道成一边,刘秉与袁粲束手无策,不能有所作为。辛丑(二十日),任命尚书右仆射王僧虔为尚书仆射。丙午(二十五日),任命武陵王刘赞为郢州刺史,萧道成改兼南徐州刺史。

  【原文】


  八月,壬子,魏大赦。

  癸亥,诏袁粲镇石头。粲性冲静,每有朝命,常固辞;逼切不得已,乃就职。至是知萧道成有不臣之志,阴欲图之,即时受命。〔〖胡三省注〗为袁粲以石头死节张本。〕

  初,太宗使陈昭华母养顺帝;戊辰,尊昭华为皇太妃。〔〖胡三省注〗魏明帝置昭华,晋武帝制淑妃、淑媛、淑仪、修华、修容、修仪、婕妤、充华、容华为九嫔,而昭华之号不复见。至宋孝武制以昭仪、昭容、昭华代修华、修仪、修容也。〕

  丙子,魏诏曰:“工商皂隶,各有厥分;而有司纵滥,或染流俗。自今户内有工役者,唯止本部丞;〔〖胡三省注〗“流俗”,北史作“清流”。此盖以当时授官不分流品,故诏凡工役之户,官止本部丞。〕若有勋劳者,不从此制。”

  萧道成固让司空;庚辰,以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九月,乙酉,魏更定律令。

  戊申,封杨玉夫等二十五人为侯、伯、子、男。

  【译文】

  八月,壬子(初一),北魏实行大赦。

  癸亥(十二日),诏命袁粲出京镇守石头。袁粲性情淡泊,每次任命他新官职,都要坚决辞让,实在迫不得已,才勉强就职。现在他发现萧道成有推翻刘家王朝的野心,打算秘密谋划除掉萧道成,所以立即接受。

  当初,明帝命陈昭华抚养刘准。戊辰(十七日),刘准尊陈昭华为皇太妃。

  丙子(二十五日),北魏下诏说:“工匠、商人、衙役,都有固定的身份,而有关部门放任纵容,使他们有的混入高贵的官场。从今以后,家庭里有人充当工匠的,他本人的官职最高只到各部的丞。能够建功立业的,不在此限。”

  萧道成坚决辞让司空。庚辰(二十九日),任命萧道成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九月,乙酉(初五),北魏更改法令。

  戊申(二十八日),刘宋朝廷分别封杨玉夫等二十五人为侯爵、伯爵、子爵、男爵。

  【原文】


  冬,十月,氐帅杨文度遣其弟文弘袭魏仇池,陷之。〔〖胡三省注〗《考异》曰:魏书本纪作“杨黾”,氐传作“鼠”,皆避显祖讳也。〕

  初,魏徐州刺史李訢,事显祖为仑部尚书,〔〖胡三省注〗晋武帝始置仓部郎,属度支尚书;仓部尚书,后魏所置也,即前太仓尚书。〕信用卢奴令范檦。訢弟左将军瑛谏曰:〔〖胡三省注〗《考异》曰:《魏典》:“檦”作“标”;“瑛”作“璞”。今从魏书。余按檦与标同。瑛,音英。〕“檦能降人以色,假人以财,轻德义而重势利;听其言也甘,察其行也贼,不早绝之,后悔无及。”訢不从,腹心之事,皆以语檦。

  尚书赵黑,与訢皆有宠于显祖,对掌选部。訢以其私用人为方州,〔〖胡三省注〗古者八州八伯,谓之方伯,后世遂以州刺史为方州。〕黑对显祖发之,由是有隙。顷之,訢发黑前为监藏,盗用官物,黑坐黜为门士。黑恨之,寝食为之衰少;逾年,复入为侍中、尚书左仆射,领选。

  及显祖殂,黑白冯太后,称訢专恣,出为徐州。范檦知太后怨訢,〔〖胡三省注〗以其告李敷也,事见一百三十二卷明帝泰始六年;訢为太仓尚书亦在是年也。〕乃告訢谋外叛。太后征訢至平城问状,訢对无之,太后引檦使证之。訢谓檦曰:“汝今诬我,我复何言!然汝受我恩如此之厚,乃忍为尔乎!”檦曰:“檦受公恩,何如公受李敷恩!公忍为之于敷,檦何为不忍于公!”訢慨然叹曰:“吾不用瑛言,悔之何及!”赵黑复于中构成其罪,丙子,诛訢及其子令和、令度;黑然后寝食如故。

  【译文】

  冬季,十月,氐王杨文度派他的弟弟杨文弘袭击北魏占领的仇池,攻克。

  当初,北魏徐州刺史李訢,在献文帝时任仓部尚书,对卢奴县令范檦宠爱信任。李訢的弟弟、左将军李瑛警告说:“范檦惯以笑面笼络人,以财物利用人,轻视德性道义,眼中只有势利。听他说的话,比蜜还甜;观察他的行为,却十分邪恶,不及早跟他断绝来往,后悔莫及。”李訢不但不相信,凡心腹事都跟范檦讲。

  尚书赵黑与李訢都受献文帝的宠信,也同时任吏部尚书。李訢用他的私人任州长,赵黑向献文帝报告了这件事,从此二人产生矛盾。不久,李訢报复,检举赵黑在前任官职时,贪赃枉法,盗用国家财产。赵黑遂被罢免,充当城门看守员。赵黑对李訢恨之入骨,为此,食不甘味,夜不能寐。过了一年,赵黑再次任侍中、尚书左仆射,兼任吏部。

  献文帝去世后,赵黑向冯太后私下报告,说李訢独断专横,于是被外放任徐州刺史。范檦知道冯太后痛恨李訢,就告发李訢通敌叛国。冯太后把李訢召回平城审问,李訢回答说:“根本没有此事。”冯太后命范檦当面作证。李訢对范檦说:“你今天血口喷人,诬陷于我,我还能说什么!然而,你受我的恩惠如此之厚,怎么忍心下此毒手?”范檦说:“我受你的恩惠,怎比得上你受李敷的恩惠?你忍心对李敷下毒手,我为什么不能忍心对你。”李訢叹息说:“我不听李瑛的话,真是后悔莫及。”赵黑又在中间制造罪名。丙子(二十六日),斩李訢及他的儿子李令和、李令度。赵黑的寝食,从此才恢复安稳。

  【原文】


  十一月,癸未,魏征西将军皮欢喜等三将军帅众四万击杨文弘。

  丁亥,魏怀州民伊祁苟自称尧后,〔〖胡三省注〗尧,伊祁氏,故云然。〕聚众于重山作乱;〔〖胡三省注〗重山,即河内重门之山,在共县北。〕洛州刺史冯熙讨灭之。冯太后欲尽诛阖城之民,雍州刺史张白泽谏曰:“凶渠逆党,尽已枭夷;〔〖胡三省注〗魏雍州统京兆、扶风、冯翊、咸阳、北地、平秦、武都等郡。凶渠,谓渠魁也。孔安国曰:渠,大也。〕城中岂无忠良仁信之士,奈何不问白黑,一切诛之!”乃止。

  十二月,魏皮欢喜军至建安,〔〖胡三省注〗《水经注》:杨定自陇右徒治历城,去仇池百二十里。历城后改建安城。《考异》曰:是年,魏置闰在十一月,宋之十二月也。〕杨文弘弃城走。

  初,沈攸之与萧道成于大明、景和之间同直殿省,深相亲善,道成女为攸之子中书侍郎文和妇。攸之在荆州,直閤将军高道庆,家在华容,〔〖胡三省注〗华容县,自汉以来属南郡。按《九域志》:今江陵府石首县建宁镇即其地。宋白曰:江陵府监利县,本汉华容县地。〕假还,过江陵,〔〖胡三省注〗假,休假也。〕与攸之争戏槊。驰还建康。言攸之反状已成,请以三千人袭之。执政皆以为不可,道成仍保证其不然。杨运长等恶攸之,密与道庆谋遣刺客杀攸之,不克。会苍梧王遇弑,主簿宗俨之、功曹臧寅劝攸之因此起兵。攸之以其长子元琰在建康为司徒左长史,故未发。寅,凝之之子也。〔〖胡三省注〗臧凝之见一百二十七卷宋文帝元嘉三十年。〕

  【译文】

  十一月,癸未(初三),北魏征西将军皮欢喜等三名将军率军四万人攻击杨文弘。

  丁亥(初七),北魏怀州平民伊祁苟自称尧的后裔,在重山聚众起兵制造叛乱,洛州刺史冯熙出兵把他们击败。冯太后打算屠杀全城的百姓,雍州刺史张白泽劝阻说:“凶恶的叛党,已经杀光,城里难道没有一个忠良仁义之士?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全部诛杀!”冯太后这才打消念头。

  十二月,北魏皮欢喜大军抵达建安,杨文弘弃城逃走。

  当初,沈攸之与萧道成在孝武帝及废帝刘昱在位时,曾经同时担任朝廷警卫,轮流入殿值班,关系非常亲密。萧道成的女儿嫁给沈攸之的儿子、中书侍郎沈文和为妻。沈攸之在荆州,直閤将军高道庆家住华容,请假回家,路过江陵,跟沈攸之赌博,发生争执,高道庆返回建康,检举沈攸之已经准备叛变,请求朝廷调拨三千人,袭击沈攸之。在朝执政的官员都认为不可,萧道成仍保证沈攸之不会谋反。杨运长等憎恶沈攸之,跟高道庆秘谋派出刺客,准备刺杀沈攸之,失败。正在这时,苍梧王刘昱被杀,主簿宗俨之、功曹臧寅,都劝沈攸之抓住这个机会起兵。沈攸之因他的长子沈元琰在建康任司徒左长史,所以没有发动。臧寅,是臧凝之的儿子。

  【原文】


  时杨运长等已不在内,〔〖胡三省注〗已出为外官,不在省内也。〕萧道成遣元琰以苍梧王刳斮之具示攸之。攸之以道成名位素出己下,一旦专制朝权,心不平,谓元琰曰:“吾宁为王淩死,不为贾充生。”然亦未暇举兵。乃上表称庆,因留元琰。

  雍州刺史张敬儿,素与攸之司马刘攘兵善,疑攸之将起事,密以问攘兵。攘兵无所言,寄敬儿马镫一只,敬儿乃为之备。

  攸之有素书十数行,常韬在裲裆角,〔〖胡三省注〗《博雅》曰:裲裆,谓之袹腹。裲,里养翻。裆,都郎翻。〕云是明帝与己约誓。攸之将举兵,其妾崔氏谏曰:“官年已老,那不为百口计!”〔〖胡三省注〗宋、齐之间,义从私属以至婢仆,率呼其主为官。〕攸之指裲裆角示之,且称太后使至,赐攸之烛,割之,得太后手令云:“社稷之事,一以委公。”于是勒兵移檄,遣使邀张敬儿及豫州刺史刘怀珍、梁州刺史梓潼范柏年、司州刺史姚道和、湘州行事庾佩玉、〔〖胡三省注〗南阳王翽未至,故庾佩玉行府州事。〕巴陵内史王文和同举兵。敬儿、怀珍、文和并斩其使,驰表以闻;文和寻弃州奔夏口。〔〖胡三省注〗巴陵,非州也,“州”,当作“郡”。〕柏年、道和、佩玉皆怀两端。道和,后秦高祖之孙也。〔〖胡三省注〗后秦主姚兴,庙号高祖。〕

  【译文】

  当时,杨运长等已不在朝廷,萧道成派沈元琰携带苍梧王杀人剖腹时所用的凶器,请沈攸之过目。沈攸之因萧道成的名望、官位一向比自己低,却时来运转,控制朝廷,心里愤愤不平,对沈元琰说:“我宁为王淩,讨伐逆贼而死;也不愿做贾充,投降叛逆而生。”却也没马上起兵,反而上表向刘准祝贺,并把沈元琰留下。

  雍州刺史张敬儿,一向同沈攸之的司马刘攘兵友好。张敬儿怀疑沈攸之将要发动兵变,派人秘密询问刘攘兵,刘攘兵一言不发,只送给张敬儿一只马镫,张敬儿领悟,暗中戒备。

  沈攸之有一封写在白绸缎上、约有十几行的信件,平常总是藏在背心衣角里,宣称是明帝和他的盟誓。沈攸之将要起兵,他的妾崔氏规劝说:“你年纪已老,怎么不为百口之家想一想!”沈攸之指指背心衣角。又扬言:皇太后使节到来,赐给沈攸之一双蜡烛,剖开蜡烛,看见太后手令,说:“国家大事,全交给你。”于是,沈攸之发动军队,发布檄文,派人邀请张敬儿和豫州刺史刘怀珍、梁州刺史梓潼人范柏年、司州刺史姚道和、湘州行事庾佩玉、巴陵内史王文和,一同起兵。张敬儿、刘怀珍、王文和都诛杀了沈攸之派去的使节,快马奏报朝廷。王文和不久就放弃巴陵,投奔夏口。范柏年、姚道和、庾佩玉都存心观望,一时难以决定。姚道和,是后秦文桓帝姚兴的孙子。

  【原文】


  辛酉,攸之遣辅国将军孙同等相继东下。攸之遗道成书,以为:“少帝昏狂,宜与诸公密议,共白太后,下令废之;奈何交结左右,亲行弑逆,乃至不殡,流虫在户?凡在臣下,谁不惋骇!又,移易朝旧,〔〖胡三省注〗朝旧,谓朝廷旧臣也。〕布置亲党,宫阁管籥,悉关家人。吾不知子孟、孔明遗训固如此乎!〔〖胡三省注〗霍光,字子孟;诸葛亮,字孔明。〕足下既有贼宋之心,吾宁敢捐包胥之节邪!”〔〖胡三省注〗申包婿乞秦师以存楚,事见《左传》。〕朝廷闻之,恟惧。

  丁卯,道成入守朝堂,命侍中萧嶷代镇东府,抚军行参军萧映镇京口。映,嶷之弟也。戊辰,内外纂严。己巳,以郢州刺史武陵王赞为荆州刺史。庚午,以右卫将军黄回为郢州刺史,督前锋诸军以讨攸之。

  【译文】

  辛酉(十二日),沈攸之派辅国将军孙同等,相继顺长江东下。沈攸之写信给萧道成,认为:“幼主昏暴疯狂,你应与朝中大臣秘密商议,共同报告太后,下令废黜。怎么可以勾结他的左右侍从,下手杀害,甚至不肯早日入殓下葬,致尸体生蛆,爬到门户之上!身为臣属,谁不惊骇叹息!另外你把朝廷的旧臣,纷纷驱逐,全部安排你的党羽,宫殿官署的门禁钥匙,都由萧家的人掌管。霍光、诸葛亮的遗训,难道就是这样!你既然有灭亡宋国的野心,我岂敢捐弃申包胥乞秦救楚的节操!”朝廷听到这个消息,惊恐万状。

  丁卯(十八日),萧道成入宫坐镇,命侍中萧嶷代替自己镇守东府,抚军行参军萧映镇守京口。萧映是萧嶷的弟弟。戊辰(十九日),朝廷内外戒严。己巳(二十日),任命郢州刺史武陵王刘赞为荆州刺史。庚午(二十一日),任命右卫将军黄回为郢州刺史,率前锋各支军,讨伐沈攸之。

  【原文】


  初,道成以世子赜为晋熙王燮长史,行郢州事,修治器械以备攸之。〔〖胡三省注〗道成平桂阳之难,进爵县公,以赜为世子。〕及征燮为扬州,以赜为左卫将军,与燮俱下。刘怀珍言于道成曰:“夏口冲要,宜得其人。”道成与赜书曰:“汝既入朝,当须文武兼资与汝意合者,委以后事。”赜乃荐燮司马柳世隆自代。道成以世隆为武陵王赞长史,行郢州事。赜将行,谓世隆曰:“攸之一旦为变,焚夏口舟舰,沿流而东,不可制也。若得攸之留攻郢城,必未能猝拔。君为其内,我为其外,破之必矣。”及攸之起兵,赜行至寻阳,未得朝廷处分,众欲倍道趋建康,赜曰:“寻阳地居中流,密迩畿甸。若留屯湓口,内藩朝廷,外援夏首,〔〖胡三省注〗夏首,即夏口。〕保据形胜,控制西南,今日会此,天所置也。”或以为湓口城小难固,左中郎将周山图曰:“今据中流,为四方势援,不可以小事难之;苟众心齐一,江山皆城隍也。”庚午,赜奉燮镇湓口;赜悉以事委山图。山图断取行旅船板以造楼橹,立水栅,〔〖胡三省注〗立栅于水中曰水栅。〕旬日皆办。道成闻之,喜曰:“赜真我子也!”以赜为西讨都督。赜启山图为军副。时江州刺史邵陵王友镇寻阳,赜以为寻阳城不足固,表移友同镇湓口,〔〖胡三省注〗寻阳时治柴桑,今江州德化西南九十里有柴桑山。盆口在德化县西一里。江州治德化,盖近盆口古城处。〕留江州别驾豫章胡谐之守寻阳。

  【译文】

  当初,萧道成任命长子萧赜为晋熙王刘燮的长史,代理郢州事,整修城池,磨砺武器,以防备沈攸之。到萧道成征召刘燮任扬州刺史时,任命萧赜为左卫将军,与刘燮同时东下。刘怀珍对萧道成说:“夏口是军事要冲,应该有适当的人驻守。”萧道成写信给萧赜说:“你既然前来京师,应该物色一个文武双全,而又与你见解一致的人,把你走后的大事委托给他。”萧赜乃推荐刘燮的司马柳世隆代替自己。萧道成遂命柳世隆任武陵王刘赞的长史,代理郢州事。萧赜将要动身,对柳世隆说:“沈攸之一旦叛变,纵火焚烧夏口战船,顺长江东下,就很难控制。如果能把沈攸之引诱到郢州城下,留他攻城,一定不会立即攻下。这样,你在城内,我在城外,两面夹击,一定可以击败他。”等到沈攸之宣布起兵,萧赜才到寻阳,还没有得到朝廷的指示,众人都打算加快速度,直回建康。萧赜说:“寻阳地处长江中游,接近京师,我们如果留下来据守湓口,内可以作朝廷的屏藩,外可以援助夏口,占据有利地形,控制西南。我们今天路过此地,全是上天的安排。”有人认为湓口城池太小,难以坚守。左中郎将周山图说:“我们据守长江中游,声援四方,不可以把这种小事当作困难,只要万众一心,到处都是城池。”庚午(二十一日),萧赜陪同刘燮镇守湓口,把军事的事情全部交给周山图。周山图封锁长江,掠取民间旅行船上的木板,建造战船,树立水中木栅,十天时间,全部完成。萧道成接到报告,高兴地说:“萧赜不愧是我的儿子!”任命萧赜为西讨都督,萧赜又推荐周山图任军副。当时,江州刺史邵陵王刘友,镇守寻阳,萧赜认为寻阳城池不够坚固,上奏朝廷,命刘友同自己一起镇守湓口,留江州别驾豫章人胡谐之,驻防寻阳。

  【原文】


  湘州刺史王蕴遭母丧罢归,至巴陵,与沈攸之深相结。〔〖胡三省注〗巴陵距江陵四百馀里,盖使命往来,深相结也。〕时攸之未举兵,蕴过郢州,欲因萧赜出吊作难,据郢城。赜知之,不出。还,至东府,又欲因萧道成出吊作难,道成又不出。〔〖胡三省注〗作难者,欲杀之也。〕蕴乃与袁粲、刘秉密谋诛道成,将帅黄回、任候伯、孙昙瓘、王宜兴、卜伯兴等皆与通谋。伯兴,天与之子也。〔〖胡三省注〗卜天与死于元凶劭之难。〕

  道成初闻攸之事起,自往诣粲,粲辞不见。通直郎袁达谓粲“不宜示异同”,〔〖胡三省注〗通直郎,通直散骑侍郎也。晋武帝置员外散骑侍郎,元帝泰兴二年,使二人与散骑侍郎同员直,故谓之通直散骑侍郎也。〕粲曰:“彼若以主幼时艰,与桂阳时不异,〔〖胡三省注〗谓桂阳王休范反时也。〕劫我入台,我何辞以拒之!一朝同止,欲异得乎!”道成乃召褚渊,与之连席,每事必引渊共之。〔〖胡三省注〗果如袁粲所料。〕时刘韫为领军将军,入直门下省;〔〖胡三省注〗《考异》曰:《南齐书》,“韫”作“韬”,今从《宋书》《南史》。〕卜伯兴为直閤,黄回等诸将皆出屯新亭。

  初,褚渊为卫将军,遭母忧去职,朝廷敦迫,不起。粲素有重名,自往譬说,〔〖胡三省注〗譬说,犹说谕也。〕渊乃从之。及粲为尚书令,遭母忧,渊譬说恳至,粲遂不起,渊由是恨之。〔〖胡三省注〗渊之恨粲,以其夺己志而使之失为子之道也。而杀粲以倾宋,又失为臣之节。曰忠与孝,二者渊肖失焉。〕及沈攸之事起,道成与渊议之。渊曰:“西夏衅难,事必无成,公当先备其内耳。”〔〖胡三省注〗谓备袁粲等也。〕粲谋既定,将以告渊;众谓渊与道成素善,不可告。粲曰:“渊与彼虽善,岂容大作同异!今若不告,事定便应除之。”乃以谋告渊,〔〖胡三省注〗袁粲犹以故意待褚渊也。〕渊即以告道成。

  【译文】

  湘州刺史王蕴因母亲去世,辞职回家守丧。路过巴陵,与沈攸之结交密切。当时,沈攸之还没有起兵。王蕴路过郢州时,打算趁萧赜出来吊丧时下手,占领郢城。萧赜知道,不肯出来吊丧。王蕴回到京师,前往东府,又打算趁萧道成出来吊丧时下手,而萧道成也拒绝出门。于是王蕴跟袁粲、刘秉密谋铲除萧道成。黄回、任候伯、孙昙瓘、王宜兴、卜伯兴等将领全都参与。卜伯兴是卜天与的儿子。

  萧道成接到沈攸之起兵的消息时,亲自拜访袁粲,袁粲拒绝接见。通直郎袁达对袁粲说:“不应该表示不同的态度。”袁粲说:“如果他以主上年幼,时局艰难,跟桂阳王时的情形相同,用暴力挟持我进宫,我用什么理由拒绝!只要有一天同行同止,以后还怎么能反对他!”于是萧道成又召褚渊,跟他并肩共坐,每一件事情都跟褚渊研究商量。当时,刘韫为领军将军,入值门下省;卜伯兴担任直閤,黄回等诸将领率军出京,驻防新亭。

  当初,褚渊任卫将军,因母亲去世而离职,朝廷一再征召他,他都拒绝。袁粲一向有高贵的声誉,亲自前去劝解,褚渊才接受。后来,袁粲任尚书令,也因母亲去世离职,褚渊也去劝他复职,言辞恳切,袁粲始终不肯,褚渊于是深恨袁粲。沈攸之起兵之后,萧道成与褚渊共商对策,褚渊说:“西夏闹事,一定不会成功,你应该戒备的是内部。”袁粲图谋萧道成的计划已经确定,打算告诉褚渊。众人认为,褚渊跟萧道成的关系一向密切,不能让他知道。袁粲说:“褚渊虽然跟萧道成私交至深,难道能完全反对我们!今天若不告诉他,事情平定后,就应该把他杀掉。”于是把计划告诉了褚渊,褚渊立刻告诉萧道成。

  【原文】


  道成亦先闻其谋,遣军主苏烈、薛渊、太原王天生将兵助粲守石头。薛渊固辞,道成强之,渊不得已,涕泣拜辞,道成曰:“卿近在石头,日夕去来,何悲如是,且又何辞?”渊曰:“不审公能保袁公共为一家否?今渊往,与之同则负公,不同则立受祸,何得不悲!”道成曰:“所以遣卿,正为能尽临事之宜,使我无西顾之忧耳。〔〖胡三省注〗石头在台城西,故云然。〕但当努力,无所多言。”渊,安都之从子也。道成又以骁骑将军王敬则为直閤,与伯兴共总禁兵。

  粲谋矫太后令,使韫、伯兴帅宿卫兵攻道成于朝堂,回等帅所领为应。刘秉、任候伯等并赴石头,本期壬申夜发,秉恇扰不知所为,晡后即束装;临去,啜羹,写胸上,手振不自禁。〔〖胡三省注〗振当作震,战也,动也。禁,音居吟翻,胜也。〕未暗,载妇女,尽室奔石头,部曲数百,赫奕满道。既至,见粲,粲惊曰:“何事遽来?今败矣!”〔〖胡三省注〗秉奔石头,则事大露,故云必败。〕秉曰:“得见公,万死何恨!”孙昙瓘闻之,亦奔石头。丹阳丞王逊等走告道成,事乃大露。逊,僧绰之子也。〔〖胡三省注〗王僧绰柄用于元嘉之季。〕

  【译文】

  萧道成早已得到消息,派军主苏烈、薜渊、太原人王天生,率军前往石头,增援袁粲。薜渊坚决不肯,萧道成强迫他非去不可,薜渊不得已,痛哭流涕告辞,萧道成说:“你到石头,近在咫尺,早上去晚上回来,何至如此悲伤?又何至要正式辞行?”薜渊说:“不知道你能不能保全袁粲一家老小?今天我奉命前往,赞成他,则辜负你;不赞成他,则立刻会被杀,怎么能不悲伤!”萧道成说:“所以派你去,是因为你能随机应变,使我解除西顾之忧。只管尽力,不要多说。”薜渊是薜安都的侄儿。萧道成又任命骁骑将军王敬则主管宫廷,与卜伯兴共同统领禁军。

  袁粲谋划假传皇太后的命令,派刘韫、卜伯兴率领宫廷禁卫军,攻打坐镇宫城的萧道成,黄回等率军响应。刘秉、任候伯等同时赴赴石头,商定壬申(二十三日)夜晚动身出发。可是刘秉胆小如鼠,恐慌不安,不知如何是好,中午稍过,便吩咐收拾行李,临出发时,由于紧张过度,喝汤全都倾泻到胸脯上,双手发抖,不能自制。天还没黑,就用车马拉着妇女和全部财产,投奔石头,私人卫队数百人,挤满街道,车水马龙。到达石头后,晋见袁粲,袁粲大惊说:“发生了什么事,提前赶来,这次大事必败无疑了!”刘秉说:“能见公一面,万死无怨!”孙昙瓘听说后,也逃奔到石头。丹阳丞王逊等跑去报告萧道成,这事才彻底暴露。王逊,是王僧绰的儿子。

  【原文】


  道成密使人告王敬则。时阁已闭,敬则欲开閤出,卜伯兴严兵为备,敬则乃锯所止屋壁得出,至中书省收韫。韫已成严,列烛自照。见敬则猝至,惊起迎之,曰:“兄何能夜顾?”敬则呵之曰:“小子那敢作贼!”韫抱敬则,敬则拳殴其颊仆地而杀之,又杀伯兴。〔〖胡三省注〗卜伯兴父子俱死于刘氏之难。〕苏烈等据仓城拒粲。〔〖胡三省注〗仓城,石头仓城。〕王蕴闻秉已走,叹曰:“事不成矣!”狼狈帅部曲数百向石头。〔〖胡三省注〗帅,读曰率;下同。《考异》曰:《宋书》云:“齐王使蕴募人,已得数百。”《宋略》云:“是夕徵其私众,倏忽之间,被甲数百,莫知所从。”出按道成素已疑蕴,必不使之募兵。《宋略》近是也。〕本期开南门,时暗夜,薛渊据门射之。蕴谓粲已败,即散走。

  道成遣军主会稽戴僧静帅数百人向石头助烈等,自仓门得入,与之并力攻粲。孙昙瓘骁勇善战,台军死者百余人。王天生殊死战,故得相持,自亥至丑,戴僧静分兵攻府西门,焚之,粲与秉在城东门,见火起,欲还赴府。秉与二子俣、陔逾城走。粲下城,烈烛自照,谓其子最曰:“本知一木不能止大厦之崩,但以名义至此耳。”僧静乘暗逾城独进,最觉有异人,以身卫粲,僧静直前斫之。粲谓最曰:“我不失忠臣,汝不失孝子!”遂父子俱死。〔〖胡三省注〗《考异》:《南史》云“僧静奋刀直前,欲斩之。子最叫抱父乞先死,兵士人人莫不陨涕。粲曰:‘我不失忠臣,汝不失孝子。’仍求笔作云:‘臣义奉大宋,策名两毕。今便归魂坟陇,永就山丘。’僧静乃并斩之。”按时僧静掩粲不备,挺身直往,安肯容粲作启,从容如此。《宋书》皆无此等事。今不取。〕百姓哀之,为之谣曰:“可怜石头城,宁为袁粲死,不作褚渊生!”刘秉父子走至额檐湖,〔〖胡三省注〗萧子显齐书作“雒檐湖”。〕追执,斩之。任候伯等并乘船赴石头,既至,台军已集,不得入,乃驰还。

  【译文】

  萧道成秘密派人通知王敬则。当时,宫殿门户已经关闭,王敬则打算开门出去。而卜伯兴的部队已进入战斗状态。于是王敬则用锯把木墙锯成一个洞逃出,冲入中书省去逮捕刘韫。刘韫已经做好准备,火把通明,看见王敬则突然出现,惊慌起立迎去,说:“老兄,怎么能晚上来?”王敬则骂道:“好小子,你竟敢做叛徒!”刘韫突然抱住王敬则,王敬则用拳头猛击刘韫的面颊,刘韫跌倒在地,被王敬则诛杀,王敬则又杀了卜伯兴。苏烈等占领仓城,抵抗袁粲。王蕴听到刘秉先行逃走的消息,叹息说:“事情成功不了啦!”狼狈集结部众数百人,奔向石头。本来约定开南门进去,可是正值黑夜,薛渊在城楼上发箭射击,王蕴认为袁粲已经被捕,部众霎时四处逃走。

  萧道成派军主会稽人戴僧静率数百人前往石头,援助苏烈等,自仓门进入,与苏烈联合攻击袁粲。孙昙瓘骁勇善战,朝廷军阵亡一百多人。王天生带部众殊死搏斗,才得以阻止孙昙瓘的反扑。从亥时苦战到丑时,朝廷将领戴僧静抽出一部分兵力,攻击袁粲总部西门,纵火焚烧。袁粲与刘秉正在总部东门城楼上,望见西门起火,打算返回总部。刘秉跟两个儿子刘俣、刘陔,跳墙逃走。袁粲下城后,命燃起火把,对他的儿子袁最说:“本来就知道,一根木头不能支持住大厦的倒塌,只是为了名分和道义,才到今天这个地步。”戴僧静在黑夜掩护下,跳进城墙,一个人地提刀前进。袁最发觉有外人,急忙用身体护住袁粲,戴僧静立刻上前,举刀猛砍,袁粲对袁最说:“我不失为忠臣,你不失为孝子。”父子同时被杀。民间百姓对这件事深为哀悼,流传歌谣说:“可怜石头城,宁为袁粲死,不作褚渊生!”刘秉父子逃到额檐湖,被官军追上捉拿,斩首。任伯候等一起率领战船,前往石头,到达时,朝廷大军已经聚集到,不能入城,于是迅速撤回。

  【原文】


  黄回严兵,期诘旦帅所领从御道直向台门攻道成。闻事泄,不敢发。道成抚之如旧。王蕴、孙昙瓘皆逃窜,先捕得蕴,斩之,其余粲党皆无所问。

  粲典签莫嗣祖为粲、秉宣通密谋,道成召诘之曰:“袁粲谋反,何不启闻?”嗣祖曰:“小人无识,但知报恩,何敢泄其大事!今袁公已死,义不求生。”蕴嬖人张承伯藏匿蕴,道成并赦而用之。〔〖胡三省注〗史言萧道成能缒怨录才。〕

  粲简淡平素,而无经世之才;好饮酒,喜吟讽,身居剧任,不肯当事;主事每往咨决,〔〖胡三省注〗主事,尚书省主事也,尚书诸曹各有主事。〕或高咏对之。闲居高卧,门无杂宾,物情不接,故及于败。

  裴子野论曰:袁景倩,〔〖胡三省注〗袁粲,字景倩。〕民望国华,受付托之重;智不足以除奸,权不足以处变,萧条散落,危而不扶。及九鼎既轻,三才将换,区区斗城之里,〔〖胡三省注〗斗城,言城如斗大也。〕出万死而不辞,盖蹈匹夫之节,而无栋梁之具矣!〔〖胡三省注〗裴子野之论,有春秋责备贤者之意,故通鉴取之。〕

  【译文】

  黄回严守起兵时间,预计在天亮时,率部队从御用大道,直奔宫城城门,准备攻打萧道成,听说事情已经泄漏,不敢发动。萧道成待他跟从前一样。王蕴、孙昙瓘分别逃亡,萧道成先抓住了王蕴,斩首。袁粲的其他同党,则一律赦免。

  袁粲的典签莫嗣祖为袁粲与刘秉的密谋充当联络,萧道成把他召来责问道:“袁粲叛变,你为什么不报告?”莫嗣祖回答说:“我地位卑下,没有见识,只知道报恩,怎么敢泄漏大事。现在袁公已死,从道义上说,我不要求活命。”王蕴的亲信张承伯窝藏王蕴。萧道成一起赦免了莫嗣祖和张承伯,并仍留他们继续任职做事。

  袁粲的作风平易朴素,但是没有治理国家的能力。嗜好饮酒,喜爱吟诗讽诵。身负天下重任,却不肯过问事务。有关要事,尚书省主事请求他裁决时,他甚至高声吟咏,作为回答。生活闲散舒适,来往除了权贵外,没有不相干的宾客,对于人情世故,完全不懂,所以失败。

  裴子野论曰:袁粲是民众的期望,国家的精英,身负重大责任,但智能不足以铲除奸恶,权术不足以处理变局。政权萧条崩溃,他面对危险却无力扶持。等到国家衰败,天下将要改朝换代,袁粲困在斗大的小城之内,面对万死,而不推辞,这只是个人的节操,而非栋梁之才。

  【原文】


  甲戌,大赦。

  乙亥,以尚书仆射王僧虔为左仆射,新除中书令王延之为右仆射,度支尚书张岱为吏部尚书,吏部尚书王奂为丹阳尹。延之,裕之孙也。

  刘秉弟遐为吴郡太守。司徒右长史张瓌,永之子也,〔〖胡三省注〗张永历事文、武、明三帝。〕遭父丧在吴,家素豪盛,萧道成使瓌伺间取遐。会遐召瓌诣府,瓌帅部曲十余人直入斋中,执遐,斩之,〔〖胡三省注〗帅,读曰率。〕郡中莫敢动。道成闻之,以告瓌从父领军冲,冲曰:“瓌以百口一掷,出手得卢矣。”〔〖胡三省注〗樗蒲,得卢者胜。〕道成即以瓌为吴郡太守。

  道成移屯阅武堂,犹以重兵付黄回使西上,而配以腹心。〔〖胡三省注〗配以腹心,所以防回也。〕回素与王宜兴不协,恐宜兴反告其谋,闰月,辛巳,因事收宜兴,斩之。诸将皆言回握强兵必反,宁朔将军桓康请独往刺之,道成曰:“卿等何疑!彼无能为也。”〔〖胡三省注〗史言道成才识雄于一时。〕

  【译文】

  甲戌(二十五日),刘宋大赦天下。

  乙亥(二十六日),任命尚书仆射王僧虔为左仆射,新任中书令王延之为右仆射,度支尚书张岱为吏部尚书,吏部尚书王奂为丹阳尹。王延之,是王裕的孙子。

  刘秉的弟弟刘遐任吴郡太守。司徒右长史张瓌是张永的儿子,因父亲去世,在吴郡守丧,家族势力强大,萧道成命张瓌伺机处理刘遐。正巧,刘遐邀请张瓌到郡府,张瓌率部曲十余人,直入刘遐的书房,捉住刘遐,斩首,郡中没有人敢起来反抗。萧道成得到报告,告诉了张瓌的叔父中领军张冲,张冲说:“张瓌以百口之家作赌注,第一次出手就赢得满贯。”萧道成当即任命张瓌为吴郡太守。

  萧道成指挥部迁移到阅武堂,仍把重兵交给黄回,派他西上讨伐沈攸之,但也在黄回周围安插上自己的心腹。黄回一向跟王宜兴不和,唯恐王宜兴反告他叛变,闰十二月,辛巳(初二),寻找借口,逮捕王宜兴,斩首。萧道成手下的将领们都说黄回手握强兵,一定谋反。宁朔将军桓康,请求独自前往观察刺探。萧道成说:“你们不必多疑,他不会反叛。”

  【原文】


  沈攸之遣中兵参军孙同等五将以三万人为前驱,司马刘攘兵等五将以二万人次之;又遣中兵参军王灵秀等四将分兵出夏口,据鲁山。癸巳,攸之至夏口,〔〖胡三省注〗《考异》曰,沈约齐纪:“十一月攸之遂谋为乱张敬儿遣使诣攸之庆冬,攸之呼使人于密室谓之曰:‘奉皇太后令,得袁司徒、刘丹阳诸人书,呼我速下;可令雍州知此意。’答敬儿书:‘信口一二,’而封鸡毛、桃耳数物置函中。敬儿贺冬使即乘驿白公。十二日壬辰,攸之遣孙同等先发。十七日丁酉,张敬儿使至。十八日戊戌,公率众入镇朝堂。闰月十四日癸巳,攸之至夏口。”按是岁宋曆闰十二月庚辰朔,魏曆闰十一月庚戌朔;然则冬至必在十一月晦。攸之对敬儿贺冬使者犹隐秘,岂可十二日已发兵东下乎!又,攸之若十二日已举兵于江陵,岂可六十馀日始至夏口!又宋顺帝纪:“十二月,攸之反。丁卯,齐王入守朝堂。”丁卯乃十二月十八日也。“闰月癸巳,攸之围郢城。”攸之传:“十一月反,十二月十二日,遣孙同等东下,闰月十四日至夏口。”《宋略》:“十二月,沈攸之作乱。丁卯,萧道成入屯朝堂。闰月癸巳,攸之师及郢州。”南齐高帝纪:“十二月,攸之举兵。乙卯,太祖入居朝堂。”诸书大抵略相符合,惟齐纪不同;盖齐纪之误,今不取。〕自恃兵强,有骄色。以郢城弱小,不足攻,云“欲问讯安西”,暂泊黄金浦,〔〖胡三省注〗时武陵王赞盖以安西将军镇郢。黄金浦在鹦鹉洲上,相传以为吴将黄盖屯兵于此,得名。〕遣人告柳世隆曰:“被太后令,当暂还都。卿既相与奉国,想得此意。”世隆曰:“东下之师,久承声问。郢城小镇,自守而已。”宗俨之劝攸之攻郢城;臧寅以为:“郢城兵虽少而地险,攻守势异,非旬日可拔。若不时举,〔〖胡三省注〗孟子曰: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五旬而举之。《战国策》:白起一战而举鄢郢。举,拔也。〕挫锐损威,今顺流长驱,计日可捷。既倾根本,则郢城岂能自固!”攸之从其计,欲留偏师守郢城,自将大众东下。乙未,将发,柳世隆遣人于西渚挑战,〔〖胡三省注〗鹦鹉洲之西诸。〕前军中兵参军焦度于城楼上肆言骂攸之,且秽辱之。攸之怒,改计攻城,令诸军登岸烧郭邑,筑长围,昼夜攻战。世董随宜拒应,攸之不能克。

  【译文】

  沈攸之派中兵参军孙同等五位将领率三万人担任前锋,司马刘攘兵等五位将领率两万人随即出发,又派中兵参军王灵秀等四位将领,分别攻击夏口,占据鲁山。癸巳(十四日),沈攸之抵达夏口城外,仗恃兵强,面露骄傲神色。认为郢城兵力薄弱,不值得认真攻打,只说:“要见刘赞问好!”便暂时停泊在黄金浦,派人通知行郢州事柳世隆说:“奉皇太后命令,应暂时还都,你跟我一样效忠皇家,一定能了解我的意思。”柳世隆说:“东下军队的用意,我们早已听说。郢城不过是一个小镇,只求自保。”主薄宗俨之劝沈攸之攻打郢城,功曹臧寅认为:“郢城虽然兵力薄弱,可是地势险要,攻击和防守,是两种相反的情势,不是十天半月就能见分晓的,如果不能马上夺取,锐气一挫,声威便告消失。而今,顺长江而下,胜利的日子,可以预期。只要根本被颠覆,郢城岂能独存?”沈攸之接受了他的建议,打算留下一小部分军队围守郢城,亲自率大军东下。乙未(十六日),即将出发,柳世隆派人到西渚挑战,前军中兵参军焦度在城楼上对沈攸之破口大骂,而且用脏话侮辱。沈攸之果然被激怒,撤销东下命令,回军攻郢州,命各军登陆,焚烧村庄,在郢州外城修筑长长的围城屏障,日夜攻打。柳世隆随机抵抗,沈攸之不能攻克。

  【原文】


  道成命吴兴太守沈文秀〔〖按〗沈文秀应为沈文季。〕督吴、钱唐军事。〔〖胡三省注〗五代史志曰:余杭郡钱唐县,旧置钱唐郡,盖此时置也。〕文秀收攸之弟新安太守登之,诛其宗族。〔〖胡三省注〗沈攸之杀沈庆之,文秀因事以报父仇。〖按〗文秀应为文季。〕

  乙未,以后军将军杨运长为宣城太守;于是太宗嬖臣无在禁省者矣。

  沈约论曰:夫人君南面,九重奥绝,陪奉朝夕,义隔卿士,阶闼之任,宜有司存。既而恩以狎生,信由恩固,无可惮之姿,有易亲之色。孝建、泰始,主威独运,而刑政纠杂,理难遍通,耳目所寄,事归近习。及觇欢愠,候惨舒,动中主情,举无谬旨;人主谓其身卑位薄,以为权不得重。曾不知鼠凭社贵,狐藉虎威,〔〖胡三省注〗汉中山靖王胜曰:社鼠不熏,所託者然也。楚江乙曰:虎求百兽而食之,得狐。狐曰:“子无食我!天帝使我长百兽。子以我为不信,吾为子筅行,子随我后,百兽见我而敢不走乎!”虎以为然,遂与之行;兽见之皆走。虎不知百兽畏己而皆走也,以为畏狐也。〕外无逼主之嫌,内有专用之效,势倾天下,未之或悟。及太宗晚运,虑经盛衰,权幸之徒,慑惮宗戚,欲使幼主孤立,永窃国权,构造同异,兴树祸隙,帝弟宗王,相继屠剿,〔〖胡三省注〗谓杀建安诸王也。〕宝祚夙倾,实由于此矣。

  【译文】

  萧道成命吴兴太守沈文秀为督吴、钱塘军事。沈文秀逮捕了沈攸之的弟弟、新安太守沈登之,诛杀沈家全族。

  乙未(十六日),任命后军将军杨运长为宣城太守。至此,明帝的亲信宠臣,全部离开朝廷重位。

  沈约论曰:君王面向南面而坐,皇宫九重,与民间隔绝。早晚奉陪的都是受宠的左右侍从,而与朝廷大臣相距甚远。上下情况的沟通,应该由固定的机构执行。到后来,这些侍从由于生活上亲近而受到恩宠,由于宠爱进而受到信任。在君王眼里,左右侍从没有使人畏惧的力量,而只有取悦于人的脸色。文帝、明帝虽独揽大权,可是刑事案件和政治事件纠缠而复杂,不可能全部了解。情报的收集,资料的整理,不得不依靠左右侍从。他们观察人主的喜怒哀乐,顺着人主的意思说话,言语行动,都迎合人主的心意,而且从来没有差错。于是人主产生一种印象,认为他们地位卑微,身份低贱,不可能专权,擅作威福。没想到,鼠凭地贵,狐假虎威。外面,他们没有对人主造成伤害的嫌疑;内部,他们受人主的驱使,却有独揽大权的际遇。所以,当他们的权势膨胀到可以颠覆政权的时候,人主也许仍不能觉悟。明帝晚年,担心皇子孤危,考虑到国家的盛衰,而受宠信的弄臣,也恐惧皇族的压迫,打算使幼主陷于孤立,永远控制朝廷。于是,制造矛盾,挑起猜忌,使明帝的弟弟、皇家的亲王先后遭到屠杀。刘氏天下很快倾覆,原因就在于此。

  【原文】


  辛丑,尚书左丞济阳江谧建议假萧道成黄钺,从之。

  加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杨文度都督北秦、雍二州诸军事,以龙骧将军杨文弘为略阳太守。壬寅,魏皮欢喜拔葭芦,斩文度。魏以杨难当族弟广香为阴平公、葭芦戍主,用诏欢喜筑骆谷城。文弘奉表谢罪于魏,遣子苟奴入侍。魏以文弘为南秦州刺史、武都王。

  乙巳,萧道成出顿新亭,谓骠骑参军江淹曰:〔〖胡三省注〗道成为骠骑大将军,以淹为参军。〕“天下纷纷,君谓何如?”淹曰:“成败在德,不在众寡。公雄武有奇略,一胜也;宽容而仁恕,二胜也;贤能毕力,三胜也;民望所归,四胜也;奉天子以伐叛逆,五胜也。彼志锐而器小,一败也;有威而无恩,二败也;士卒解体,三败也;搢绅不怀,四败也;悬兵数千里而无同恶相济,五败也。虽豺狼十万,终为我获。”道成笑曰:“君谈过矣!”南徐州行事刘善明言于道成曰:“攸之收众聚骑,造舟治械,苞藏祸心,于今十年。〔〖胡三省注〗明帝泰始五年,沈攸之刺郢州己怀异志,至是适十年。〕性既险躁,才非持重;而起逆累旬,迟回不进。一则暗于兵机,二则人情离怨,三则有掣肘之患,四则天夺其魄。本虑其剽勇轻速,掩袭未备,决于一战;今六师齐奋,诸侯同举,此笼中之鸟耳!”萧赜问攸之于周山图,山图曰:“攸之相与邻乡,〔〖胡三省注〗攸之,吴兴人,而山图义兴人,故曰邻乡。〕数共征伐,颇悉其为人,性度险刻,士心不附,今顿兵坚城之下,适所以为离散之渐耳。”

  【译文】

  辛丑(二十二日),尚书左丞济阳人江谧,建议朝廷授给萧道成黄钺,顺帝刘准批准。

  加授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杨文度都督北秦、雍二州诸军事,任命龙骧将军杨文弘为略阳太守。壬寅(二十三日),北魏征西将军皮欢喜攻陷葭芦,斩杨文度。北魏封杨难当的族弟杨广香为阴平公、葭芦戍主。下诏,命皮欢喜修筑骆谷城。杨文弘投降,上疏北魏,请求处罚,派儿子杨苟奴前去充当人质。北魏任命杨文弘为南秦州刺史,封武都王。

  乙巳(二十六日),萧道成出居新亭,对骠骑参军江淹说:“天下大乱,你认为形势如何?”江淹说:“成功失败在于德行,不在于人数的多少。你具有雄才大略,这是第一胜因。你宽宏大量,仁爱宽恕,这是第二胜因。贤能的人才,愿意为你竭尽全力,这是第三胜因。民心归附,这是第四胜因。奉天子之命,讨伐叛逆,名正言顺,这是第五胜因。沈攸之性情急躁,器量狭小,这是第一败因。只有威严,没有恩德,这是第二败因。士卒离心离德,这是第三败因。地方势力和豪门世族不支持他,这是第四败因。深入敌境几千里,而无同党援助,这是第五败因。他们即使是十万只豺狼,也会最终被我们活捉。”萧道成笑着说:“你的议论太过了。”南徐州行事刘善明对萧道成说:“沈攸之招兵买马,制造船只,铸造武器,野心勃勃,迄今已有十年。他的性情阴险而急躁,缺乏深谋远虑,起兵已经数十天,却迟迟不敢前进。他一是不懂军事,二是军心离散,三是受到牵制,四是上天夺取了他的灵魂。我本来担心他骠悍勇猛,轻装急进,在我们尚未准备妥当之前发动袭击,一战决定成败。而今朝廷各路大军已经集结,士气高昂,各地诸侯,都统一行动,沈攸之已成为笼中之鸟。”萧赜向周山图打听沈攸之的有关情况,周山图说:“沈攸之是我的邻乡,我们多次一同带兵出征,我很是了解他这个人,他性情阴险刻薄,不得军心。现在屯兵于坚城之下,正是离散逃亡的开始!”

  【原文】

  〔南朝〕
宋顺帝 升明二年(戊午 公元478年)

  春,正月,巳酉朔,百官戎服入朝。

  沈攸之尽锐攻郢城,柳世隆乘间屡破之。萧赜遣军主桓敬等入军据西塞,〔〖胡三省注〗西塞山在今武昌县东百三十里,界于两山之间。土俗编曰:吴、楚旧境分界于此。〕为世隆声援。

  攸之获郢府法曹南乡范云,使送书入城,饷武陵王赞犊一羫,柳世隆鱼三十尾,皆去其首。城中欲杀之,云曰:“老母弱弟,悬命沈氏,若违其命,祸必及亲;今日就戮,甘心如荠。”〔〖胡三省注〗《诗·谷风》:“谁谓荼苦,其甘如荠。”此谓甘心就死,如茹荠也。〕乃赦之。

  攸之遣其将皇甫仲贤向武昌,中兵参军公孙方平向西阳。武昌太守臧涣降于攸之,西阳太守王毓奔湓城。方平据西阳,豫州刺史刘怀珍遣建宁太守张谟等,将万人击之。〔〖胡三省注〗豫州有建宁左郡,孝武大明八年,省郡为建宁左县,属西阳郡,寻复为郡;盖皆蛮左所居地也。《五代志》:永安郡麻城县有梁北西阳县,又有建宁郡。〕辛酉,方平败走。平西将军黄回等军至西阳,溯流而进。

  攸之素失人情,但劫以威力。初发江陵,日有逃者;及攻郢城,三十余日不拔,逃者稍多;攸之日夕乘马历营抚慰,而去者不息。攸之大怒,召诸军主曰:“我被太后令,建义下都。大事若克,白纱帽共著耳;如其不振,朝廷自诛我百口,不关余人。比军人叛散,皆卿等不以为意。我亦不能问叛身,自今军中有叛者,军主任其罪。”于是一人叛,遣人追之,亦去不返,莫敢发觉,咸有异计。

  【译文】

  〔南朝〕宋顺帝升明二年(戊午 公元478年)

  春季,正月,己酉朔(初一),文武百官全副武装入朝,参加元旦御前祝贺。

  沈攸之出动全部精锐部队,猛烈攻击郢城,柳世隆利用对方弱点,屡次击败敌人攻势。萧赜派军主桓敬等八支军队占据西塞,作为柳世隆的声援。

  沈攸之俘虏了郢城法曹南乡人范云,命他带一封信回郢城,送给武陵王刘赞一只小牛,送给柳世隆三十条鱼,全都砍去头部。城中守军打算杀了范云,范云说:“我的老母亲和小弟弟的性命,都握在沈攸之的手中,如果拒绝他的派遣,灾祸一定会降临到亲人身上,今天被杀,死也甘心。”于是,释放了他。

  沈攸之派他的将领皇甫仲贤攻打武昌,中兵参军公孙方平攻打西阳。武昌太守臧涣向沈攸之投降,西阳太守王毓逃往湓城。公孙方平占据了西阳,豫州刺史刘怀珍,派建宁太守张谟等率一万人反击。辛酉(十三日),公孙方平战败,逃回。平西将军黄回等军抵达西阳,逆流而上。

  沈攸之一向丧失人心,只靠暴力来胁迫。刚从江陵出发时,便有人逃亡。后来攻击郢城,历时三十多天,不能攻克,逃亡的人却无法制止。沈攸之骑马日夜不停地视察各营,好言抚慰,可是逃亡者不见减少。沈攸之大怒,召集各军主说:“我奉皇太后的命令,首倡大义,前往京都。大事如果成功,有官大家做。如果失败,朝廷自然会杀我满门百口,跟任何人无关。最近士卒纷纷叛离,都是你们没有尽心。我也不能一一追捕,从今天起,军中士卒逃亡,军主承担罪责。”于是,一个人逃亡,派人追捕,追捕的人也跟着逃亡,没有一个人敢报告沈攸之。军心不稳,各怀异心。

  【原文】


  刘攘兵射书入城请降,柳世隆开门纳之;丁卯夜,攘兵烧营而去。军中见火起,争弃甲走,将帅不能禁。攸之闻之,怒,衔须咀之,〔〖胡三省注〗自咀其须,怒之甚也。咀,嚼也。〕收攘兵兄子天赐、女婿张平虏,斩之。向旦,攸之帅众过江,至鲁山,〔〖胡三省注〗大别山,一名鲁山,在今汉阳军沔阳县东一里,江水迳其南,汉水从西北来注之。帅,读曰率。〕军遂大散,〔〖胡三省注〗《考异》曰:《宋略》云“甲辰,攸之众溃,西逃;乙巳,华容民斩其首。”按是月己酉朔,无甲辰、乙巳。〕诸将皆走。臧寅曰:“幸其成而弃其败,吾不忍为也!”乃投水死。攸之犹有数十骑自随,宣令军中曰:“荆州城中大有钱,可相与还,取以为资粮。”郢城未有追军,而散军畏蛮抄,〔〖胡三省注〗此蛮即缘沔而居者。〕更相聚结,可二万人,随攸之还江陵。

  张敬儿既斩攸之使者,即勒兵;侦攸之下,遂袭江陵。〔〖胡三省注〗侦,候也。〕攸之使子元琰与兼长史江乂、别驾傅宣共守江陵城。敬儿至沙桥,观望未进。城中夜闻鹤唳,谓为军来,乂、宣开门出走,吏民崩溃。元琰奔宠洲,〔〖胡三省注〗宠洲近乐乡。〕为人所杀。敬儿至江陵,〔〖胡三省注〗《考异》曰:《宋略》云“辛未,敬儿克江陵”按己巳,攸之以敬儿据城走死,不容敬儿至辛未乃入城也。〕诛攸之二子、四孙。

  攸之将至江陵百余里,闻城已为敬儿所据,士卒随之者皆散。攸之无所归,与其子文和走至华容界,皆缢于栎林;〔〖胡三省注〗栎,木名,柞属。〕己巳,村民斩首送江陵。敬儿擎之以楯,覆以青伞,徇诸市郭,乃送建康。敬儿诛攸之亲党,收其财物数十万,皆以入私。

  【译文】

  司马刘攘兵将请降书射入郢城,柳世隆开门接纳。丁卯(十九日),夜晚,刘攘兵纵火烧营,率军离去。沈攸之军中发现起火,士卒们纷纷弃甲逃命,将领们无法制止。沈攸之得到消息,暴跳如雷,气得咬住自己的胡须。立即逮捕刘攘兵的侄儿刘天赐、女婿张平虏,斩首。天色微亮,沈攸之率军过江,抵达鲁山,部众纷纷溃散,各将领也都逃走。臧寅说:“贪图他侥幸成功,去享富贵;而在失败时,把他抛弃,我不忍心这样做。”于是投水自杀。沈攸之身边仍有数十个骑兵侍卫,向军中士卒宣称:“荆州城有的是钱粮,你们可以回来,一同去取。”此时,郢城没有派兵追击,逃散的士卒,又害怕遭到蛮族的劫杀,于是重新集结,约有两万人,跟随沈攸之,折回江陵。

  雍州刺史张敬儿杀了沈攸之的策反使节,随即整顿部队。得到沈攸之东下的消息,立即率兵袭击江陵。沈攸之命儿子沈元琰,与兼长史江乂、别驾傅宣,共同守卫江陵城。张敬儿率军抵达沙桥,驻军观望,暂不前进。江陵城中百姓,夜晚听见鹤叫,非常惊慌,传言说敌军已到,江乂、傅宣打开城门逃走,官民溃散。沈元琰逃到宠州,被人诛杀。张敬儿开进江陵,诛杀沈攸之两个儿子、四个孙子。

  沈攸之率残兵西返,距江陵一百余里,得知江陵城已被张敬儿占领,士卒再度逃散。沈攸之走投无路,跟他的儿子沈文和逃到华容边界,在栎树林中上吊自杀。己巳(二十一日),乡民砍下沈攸之父子人头,送到江陵。张敬儿把沈攸之父子的首级放到盾牌上,用青布伞盖在上面,到各集市上展览,然后送到建康。张敬儿大肆屠杀沈攸之的亲友党羽,没收财产数十万,皆中饱私囊。

  【原文】


  初,仓曹参军金城边荣,为府录事所辱,攸之为荣鞭杀录事。及敬儿将至,荣为留府司马,或说之使诣敬儿降,荣曰:“受沈公厚恩,共如此大事,一朝缓急,便易本心,吾不能也!”城溃,军士执以见敬儿,敬儿曰:“边公何不早来!”荣曰:“沈公见留守城,不忍委去;本不祈生,〔〖胡三省注〗祈,求也,告也。〕何须见问!”敬儿曰:“死何难得!”命斩之。荣欢笑而去。荣客太山程邕之抱荣曰:“与边公周游,不忍见边公死,乞先见杀。”兵人不得行戮,以白敬儿,敬儿曰:“求死甚易,何为不许!”先杀邕之,然后及荣,军人莫不垂泣。〔〖胡三省注〗士为知己死,边荣、程邕之俱有焉。〕孙同、宗俨之等皆伏诛。〔〖胡三省注〗宗俨之与臧寅劝攸之举兵,孙同为军锋。〕

  【译文】

  当初,仓曹参军金城人边荣受到府录事参军的侮辱,沈攸之为了替边荣报仇,将那个录事用皮鞭抽死。张敬儿快要进城时,边荣正任留守司马。有人劝他到张敬儿那儿投降,边荣说:“身受沈公厚恩,共同担负如此大事,一旦情况危急,就改变本心,我做不到。”城防崩溃,士卒捉住边荣,带到张敬儿面前。张敬儿说:“你为什么不早来?”边荣说:“沈公命我守城,我不忍心丢下不管,自己逃走。本不希望活命,何必多问!”张敬儿说:“死有什么难得!”下令斩首。边荣含笑走出。边荣的门客太山人程邕之抱住边荣说:“我与边先生交游多年,不忍心看到边先生被杀,我宁愿先死。”刽子手不能下刀,报告张敬儿,张敬儿说:“求死容易得很,为什么不准?”先斩程邕之,再斩边荣,军卒们都流下了眼泪。辅国将军孙同、主簿宗俨之等,全被诛杀。

  【原文】


  丙子,解严,以侍中柳世隆为尚书右仆射,萧道成还镇东府。丁丑,以左卫将军萧赜为江州刺史,侍中萧嶷为中领军。二月,庚辰,以尚书左仆射王僧虔为尚书令,右仆射王延之为左仆射。癸未,加萧道成太尉、都督南徐等十六州诸军事,〔〖胡三省注〗萧子显齐书:都督南徐、南兖、徐、兖、青、冀、司、豫、荆、雍、襄、郢、梁、益、广、越十六州。〕以卫将军褚渊为中书监、司空。道成表送黄铖。〔〖胡三省注〗上流已定,故表还黄钺。〕

  吏部郎王俭,僧绰之子也,神彩渊旷,好学博闻,少有宰相之志,时论亦推许之。道成以俭为太尉右长史,〔〖胡三省注〗太尉府时置左、右长史。〕待遇隆密,事无大小专委之。

  丁亥,魏主如代汤泉;〔〖胡三省注〗此魏代都之汤泉也;言代汤泉者,以别下洛县桥山之汤泉。《魏土地记》曰:代城北九十里有桑乾城,城西渡桑乾水,去城十里,有温汤,疗疾有验。又下洛县西南四十里有桥山,下有温泉。〕癸卯,还。

  宕昌王弥机初立。三月,丙子,魏遣使拜弥机征南大将军、梁、益二州牧、河南公、宕昌王。

  【译文】

  丙子(二十八日),朝廷解除戒严。任命侍中柳世隆为尚书右仆射,骠骑大将军萧道成返回,镇守东府。丁丑(二十九日),任命左卫将军萧赜为江州刺史,侍中萧嶷为中领军。二月,庚辰(初二),朝廷提升尚书左仆射王僧虔为尚书令,右仆射王延之为左仆射。癸未(初五),加授萧道成太尉、都督南徐等十六州诸军事。任命卫将军褚渊为中书监、司空。萧道成上疏交还皇帝诛杀专用的铜斧。

  吏部郎王俭是王僧绰的儿子。神采焕发,学而不倦,见识博广,从小就有当宰相的大志,朝野舆论对他很推崇。萧道成任命王俭为太尉右长史,对他十分尊重,二人关系密切,事无小都交给他处理。

  丁亥(初九),北魏国主前往代郡温泉。癸卯(二十五日),返回平城。

  宕昌王梁弥机,刚刚接位。三月,丙子(二十九日),北魏遣使任命梁弥机为征南大将军,梁、益二州州牧,封河南公、宕昌王。

  【原文】


  黄回不乐在郢州,固求南兖,遂帅部曲辄还;〔〖胡三省注〗帅,读曰率。〕辛卯,改都督南兖等五州诸军事、南兖州刺史。〔〖胡三省注〗黄回,刃在其颈,乃辄东还,此送死也。〕

  初,王蕴去湘州,湘州刺史南阳王翙未之镇,〔〖胡三省注〗翙,明帝子也。〕长沙内史庾佩玉行府事。翙先遣中兵参军韩幼宗将兵戍湘州,与佩玉不相能。及沈攸之反,两人互相疑,佩玉袭杀幼宗。黄回至郢州,遣辅国将军任候伯行湘州事;候伯辄杀佩玉,冀以自免。〔〖胡三省注〗任候伯、黄回皆与袁、刘同谋。任,音壬。〕湘州刺史吕安国之镇,萧道成使安国诛候伯。

  【译文】

  郢州刺史黄回不愿留在郢州,坚持求任南兖州刺史,而且擅自率部曲东下。辛卯(疑误),朝廷改命黄回任都督南兖等五州诸军事,兼南兖州刺史。

  当初,湘州刺史王蕴离职时,新任湘州刺史、南阳王刘翙还没有到任,由长沙内史庾佩玉代理府州事。刘翙先派遣中兵参军韩幼宗率军进驻湘州,跟庾佩玉发生摩擦。等到沈攸之起兵反抗朝廷,二人更互相猜疑,庾佩玉就袭击诛杀了韩幼宗。黄回到郢州时,派辅国将军任候伯代理湘州事。任候伯又斩庾佩玉,希望能使自己幸免。朝廷新任命的湘州刺史吕安国到位后,接到萧道成命令,诛杀任候伯。

  【原文】


  夏,四月,甲申,魏主如崞山;丁亥,还。

  萧道成以黄回终为祸乱;回有部曲数千人,欲遣收,恐为乱。辛卯,召回入东府。至,停外斋,使桓康将数十人,数回罪而杀之,并其子竟陵相僧念。〔〖胡三省注〗道成翦除异己,至是尽矣。〕

  甲午,以淮南、宣城二郡太守萧映行南兖州事,仍以其弟晃代之。〔〖胡三省注〗淮南、宣城逼近京邑,故道成不以授他人。〕

  五月,魏禁皇族、贵戚及士民之家不顾氏族,下与非类婚偶;犯者以违制论。

  魏主与太后临虎圈,有虎逸,登阁道,几至御座,侍卫皆惊靡;〔〖胡三省注〗靡,披靡也。〕吏部尚书王叡执戟御之,太后称以为忠,亲任愈重。〔〖胡三省注〗史言冯后假公义以成其私。〕

  【译文】

  夏季,四月,甲申(初七),北魏国主前往崞山。丁亥(初十),返回平城。

  萧道成认为黄回终究是祸患。黄回有部曲数千人,萧道成打算遣散或收编,又恐怕激起反抗。辛卯(十四日),萧道成在东府召见黄回。黄回已到,萧道成留他在会客室,命桓康率数十人,一一列举黄回的罪状,连同黄回的儿子竟陵相黄僧念一并斩首。

  甲午(十七日),任命淮南、宣城二郡太守萧映代理南兖州事,而用他的弟弟萧晃接替二郡太守。

  五月,北魏禁止皇族、贵戚及官员、士大夫不顾门第,与下层不同阶层人通婚,违者以违抗诏书论处。

  北魏国主随冯太后一齐去虎圈观看老虎,一只老虎突然逃出,跳上御道,几乎跑到御座前,左右侍卫吓得惊呆或逃跑。吏部尚书王睿,手拿长矛抵挡。冯太后赞扬他的忠心,更是宠爱信任。

  【原文】


  六月,丁酉,以辅国将军杨文弘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

  庚子,魏皇叔若卒。

  萧道成以大明以来,公私奢侈,秋,八月,奏罢御府,〔〖胡三省注〗御府令,自汉以来有之,汉属少府,晋属光禄勳。据宋纪,世祖大明四年,改细作署令为左右御府令。〕省二尚方雕饰器玩;辛卯,又奏禁民间华伪杂事,凡十七条。〔〖胡三省注〗按萧子显齐书,表禁:不得以金银为箔;马乘具不得金银度;不得织成绣裙;道路不得著锦履;不得用红色为幡盖衣服;不得剪綵帛为杂花;不得以绫作杂服饰;不得打鹿行锦及局脚柽柏牀牙,箱笼杂物;綵帛作屏障;锦缘荐席;不得私作器仗;不得以七宝饰乐器;又诸杂饰物不得以金银为花兽;不得辄铸金铜为像:皆颁墨敕,凡十七条。〕

  乙未,以萧赜为领军将军,萧嶷为江州刺史。

  九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萧道成欲引时贤参赞大业,夜,召骠骑长史谢朏,屏人与语,久之,朏无言;唯二小儿捉烛,道成虑朏难之,仍取烛遣儿,朏又无言;道成乃呼左右。朏,庄之子也。〔〖胡三省注〗捉,执也,持也。谢庄见一百三十卷明帝泰始元年。道成为骠骑大将军,长史亦其府官也。〕

  【译文】

  六月,丁酉(二十一日),刘宋任命辅国将军杨文弘为北秦州刺史,封武都王。

  庚子(二十四日),北魏皇叔拓跋若去世。

  萧道成认为,自大明年间以来,官府与民间奢侈浪费成为风气。秋季,八月,上疏奏请撤销御府、左右尚方署装饰及玩赏器物。辛卯(十六日),再上疏奏请禁止民间使用华贵的衣饰和用品,共十七条。

  乙未,(二十日),任命萧赜为领军将军,萧嶷为江州刺史。

  九月,乙巳朔(初一),出现日食。

  萧道成计划延聘当时德高望重的人才,共同帮助他建立伟业。夜晚,召见骠骑长史谢朏,屏去左右侍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等了很久,谢朏却不说一句话。这时仍有两个用手举蜡烛的小儿在旁侍候,萧道成想到谢朏认为还不够严密,于是萧道成自己手举蜡烛,把两个小儿打发出去,可是,谢朏仍不语。萧道成只好把侍从唤回房内。谢朏,是谢庄的儿子。

  【原文】


  太尉右长史王俭知其指,它日,请间言于道成曰:“功高不赏,古今非一。以公今日位地,欲终北面,可乎?”道成正色裁之,而神采内和。俭因曰:“俭蒙公殊眄,所以吐所难吐;何赐拒之深!宋氏失德,非公岂复宁济!但人情浇薄,不能持久;公若小复推迁,则人望去矣。岂唯大业永沦,七尺亦不可得保。”〔〖胡三省注〗七尺,谓七尺之躯也。〕道成曰:“卿言不无理。”俭曰:“公今名位,故是经常宰相,宜礼绝群后,微示变革。当先令褚公知之,俭请衔命。”道成曰:“我当自往。”经少日,道成自造褚渊,款言移晷,〔〖胡三省注〗晷,日影也。〕乃谓曰:“我梦应得官。”渊曰:“今授始尔,〔〖胡三省注〗谓方加太尉、都督也。〕恐一二年间未容便移;且吉梦未必应在旦夕。”道成还,以告俭。俭曰:“褚是未达理耳。”俭乃唱议加道成太傅,假黄钺,使中书舍人虞整作诏。

  道成所亲任遐曰:〔〖胡三省注〗任,音壬。〕“此大事,应报褚公。”道成曰:“褚公不从,奈何?”遐曰:“彦回惜身保妻子,非有奇才异节,遐能制之。”渊果无违异。〔〖胡三省注〗褚渊,字彦回。史言褚渊之为人,人皆得而侮薄之。〕

  【译文】

  太尉右长史王俭知道萧道成的意图,有一天,他向萧道成请求密谈,王俭说:“功劳太高,就没有赏赐,这种事情,从古到今,不止一人。以公今天的地位,想要始终面北称臣,怎么可以?”萧道成严厉斥责他,但神色却很温和。王俭说:“我蒙公特殊爱护,所以说出别人不敢说的话,为什么拒绝得如此坚决?刘姓皇家失德,如果没有你,他们怎么能闯过难关?可是,人心浇薄,感恩之心,无法持久,只要你稍尺之躯也不能自保。”萧道成说:“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王俭说:“你今天的名望和地位,本来是固定的常任宰相,最好在礼节上表现得跟一般官员不一样,略微显示政局将发生变化。不过此事应先告诉褚渊,我愿意传达这个意思。”萧道成说:“我亲自前往。”过了几天,萧道成亲自拜访褚渊,气氛融洽。谈了很久,萧道成才说:“我梦见升官。”褚渊说:“刚刚宣布任命,恐怕一二年间不会再有变更,而且,吉祥的梦,未必旦夕就能应验。”萧道成回来,告诉王俭,王俭说:“褚渊还没有开窃!”王俭就建议加授萧道成为太傅,再赐给黄钺,命中书舍人虞整撰写诏书。

  萧道成亲信任遐说:“这种大事,应该告诉褚渊。”萧道成说:“褚渊万一不同意,怎么办?”任遐说:“褚渊珍惜生命,爱护妻子儿女,并无奇特的才能和高尚的节操,我能制住他。”褚渊果然不表示反对。

  【原文】


  丙午,诏进道成假黄钺、大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傅、领扬州牧,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使持节、太尉、骠骑大将军、录尚书、南徐州刺史如故。道成固辞殊礼。〔〖胡三省注〗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皆殊礼也。〕

  以扬州刺史晋熙王燮为司徒。

  戊申,太傅道成以萧映为南兖州刺史。冬,十月,丁丑,以萧晃为豫州剌史。

  己卯,获孙昙瓘,杀之。〔〖胡三省注〗石头之祸,昙瓘逃去。〕

  魏员外散骑常侍郑羲来聘。

  【译文】

  丙午(初二),顺帝下诏,赐给萧道成持有黄钺,任命他为大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傅,兼扬州牧,上殿时可以穿鞋佩剑、入朝时不必快步小跑、奏事时不称名,使持节、太尉、骠骑大将军、录尚书、南徐州刺史等官职,仍然如故。萧道成坚决辞让特殊的礼遇。

  任命扬州刺史、晋熙王刘燮为司徒。

  戊申(初四),太傅萧道成任命萧映为南兖州刺史。冬季,十月,丁丑(初三),任命萧晃为豫州刺史。

  己卯(初五),抓获叛军将领孙昙瓘,斩首。

  北魏员外散骑常侍郑羲前来访问。

  【原文】


  壬寅,立皇后谢氏。后,庄之孙也。

  十一月,癸亥,临澧侯刘晃坐谋反,与其党皆伏诛。晃,秉之从子也。〔〖胡三省注〗沈约志:临澧县,晋武帝太康四年立,属天门郡。澧,音礼。〕

  甲子,徙南阳王翙为随郡王。

  魏冯太后忌青州刺史南郡王李惠,〔〖胡三省注〗高祖之母,惠女也,故忌之。〕诬云惠将南叛;十二月,癸巳,诛惠及妻并其子弟。太后以猜嫌所夷灭者十余家,而惠所历皆有善政,魏人尤冤惜之。

  尚书令王僧虔奏以“朝廷礼乐,多违正典。大明中即以宫县合和鞞拂,〔〖胡三省注〗晋志曰:鼙舞未详所起,然汉代已施于宴享矣;傅毅、张衡所赋,皆其事也。旧曲有五篇:一,关东有贤女;二,章和二年中;三,乐久长;四,四方皇;五,殿前生桂树;其辞尽亡。魏作新歌五篇。泰始中又别製新歌,皆易其曲名。拂舞出自江左,旧云吴舞;检其歌,非吴辞也;亦陈于殿庭。杨泓序曰:自到江南见白符舞,或言白凫鸠舞,云有此来数十年矣。察其辞旨,乃是吴人患孙皓虐政,思属晋也。其曲有:白鸠、济济、独禄、碣石、淮南王五篇。余观其辞过魏、晋诸公所作歌辞远甚,但失之妻楚,非治世之音耳。县,读曰悬。鞞,与鼙同。〕节数虽会,虑乖雅体。又,今之清商,实由铜爵,三祖风流,遗音盈耳,京、洛相高,江左弥贵,〔〖胡三省注〗魏太祖起铜爵台于邺,自作乐府,被于管弦,后遂置清商令以掌之,属光禄勳。三祖,谓魏太祖、高祖、烈祖也。《唐会要》曰:自晋播迁,古乐遂分散不存。符坚灭凉,始得汉、魏清商之乐,传于前后二秦。及宋武定关中,收之入于江南,隋平陈获之,随文曰:此华夏正声也。乃置清商属,总谓之《清乐》。〕中庸和雅,莫近于斯。而情变听移,稍复销落,十数年间,亡者将半,民间竞造新声杂曲,烦淫无极,宜命有司悉加补缀。”朝廷从之。

  是岁,魏怀州刺史高允以老疾告归乡里,寻复以安车征至平城,拜镇军大将军、中书监;固辞,不许。乘车入殿,朝贺不拜。

  【译文】

  壬寅(二十八日),顺帝立谢梵境为皇后。谢梵境是谢庄的孙女。

  十一月,癸亥(二十日),临澧侯刘晃谋反,连同他的同党,一并诛杀。刘晃是刘秉的侄儿。

  甲子,(二十一日),改封南阳王刘翙为随郡王。

  北魏冯太后猜忌青州刺史、南郡王李惠,于是诬陷李惠将投刘宋。十二月,癸巳(二十日),诛杀李惠和他的妻子以及弟弟、儿子。冯太后因猜疑而屠杀灭十余家。李惠历任官职,都有成绩,北魏的百姓特别为他呼冤痛惜。

  刘宋尚书令王僧虔奏称:“朝廷所用的礼节和音乐,大多违反古代正式规范,大明中期,就把悬挂的钟磬用来伴奏舞和拂舞,节奏虽然可以合拍,但不够高雅,有失体统。另外,现在流行的清商乐,实际上来自铜雀台。曹氏三代帝王的风韵,遗留下来的乐声,仍在耳际。京师洛阳,对它十分崇尚。到了长江以南,更显得高贵,没有再比它更中庸清雅的了。可是,情况不断变化,欣赏趣味也跟着转移,以后,逐渐衰落。十几年之间,失传的将近一半,民间竞相制作新的歌曲,淫乱杂芜,应该命令有关部门,加以整理补充。”朝廷批准。

  这一年,北魏怀州刺史高允,因年老及患病请准退职,回到家乡。不久,又被朝廷用安车征到平城,任命为镇军大将军、中书监。高允坚决辞让,朝廷不准。准许他坐车直接到上殿,朝贺时不用叩头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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