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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窦氏·译文

原著/〔清〕蒲松龄 译文/璞如子 2022年11月20日 子夜星网站

 

  南三复,此人是晋阳县的官宦世家。他有一座别墅,距离现住所十多里路,每天骑马去一次。

  某日,路上遇雨,途中经过一个小村子,见一农户的门内宽敞,便进去歇息。附近村子的人,一直畏惧南家的威势。不一会儿,主人出来邀请南某,弯腰趋步很是恭敬。南某进了他们的屋舍,狭窄得一如斗室。客人坐下后,主人开始拿扫帚,殷勤地扫起地来,完后冲了杯蜜水为茶奉上。南某叫他坐,他才敢坐。问其姓名,自称“姓窦,名廷章。”没过多长时间,上酒炖鸡,招待周至。此时有个少女帮着烫酒,只停留在门外,稍稍露出半个身子,年纪约有十五六岁,无比端正妙美。南某动心了。雨停后回到家中,惦念那位农家少女,心情颇为急切。

  隔日,南某带上米和布,前往农家酬谢,借此机会为使关系得以进级。此后,时常携带酒菜路过窦家,在这里逗留。女子对他渐渐地熟悉了,也不那么回避和忌讳了,放松地往来奔走于南某面前。南某盯着她看,女子也只是低头微笑。南某更加为她而迷惑,没有超过三日不来的时候。

  一日,正值窦翁不在家,南某坐了许久,女孩子出来招待客人。南某抓过女孩子手臂猥亵她。女孩子羞臊得急了,严峻地抗拒道:“奴家虽贫穷,也须有婚约嫁人的。为何倚仗自己身份高贵,就欺凌别人呢?”当下南某正赶上丧偶,便对女孩子拱手作揖道:“若能得到你的怜悯与关爱,我一定不再另娶。”女孩子邀请他发誓,南某便指着天日发誓,表示永远坚守誓约。女子这才应允了他。自此日开始,每看到窦翁外出,南某便过来纠缠窦家女求欢。女子催促南某道:“这样偷偷摸摸地往来,是不可长久的。我们百姓终日在你们官宦世家的遮护之下,若肯赏光结成婚姻之好,父母必然以此为荣,当不会不顺从的。应该尽快安排啊。”南某答应了她。可又转念暗想,农户人家怎么配得上自己的婚姻呢?姑且借着言语顺应着。

  这期间,有媒人来给南某说亲,女方是个大户人家。南某起初尚还犹豫不决,当听说女方容貌美丽、财富丰厚,才下定决心。

  而此时窦家女儿已有了身孕,催促南某越加急切,南某于是与她断绝了来往。没多久,女子临产,生下一个男孩儿。老父大怒,拷打女儿,女儿只好以实情相告,并且说道:“南家已与我约婚了。”老父这才放过女儿,使人去南家探问,不料南某却立即矢口否认。窦父便丢弃了婴儿,加重责打女儿。女子暗中哀求邻妇,去向南某告知自己所遭受的痛苦,而南某依然置之不理。女子苦熬不过,夜里逃出家门,见到被丢弃的孩儿还活着,便抱起来去投奔南家。她扣动南家大门,并告知门人道:“只要有你家主人一句话,我便可活命。即使他不念记我,难道还不念记自己的孩儿吗?”门人如实转达给了南某。南某却警告家人,不得放她进来。女子倚着门大放悲声,彻夜啼哭。直到五更时分,哭声不再得闻。待天明去看,女子抱着孩儿坐在门下,已僵死在那里。

  窦家老父愤恨不已,一纸讼状告到上级官府。官府都认为南某不义,欲将其治罪。南某害怕了,破费上千银两去行贿,才得以免究。

  与南某提亲的那个大户人家,梦见一女子披散着头发、抱着个孩子进来,告诉道:“万勿把女儿许配给那个负心之人,若是许配了,我必杀之!”然而这个大户人家却贪图南家的富贵,最终还是许配了。南某将新娘迎娶过来,所带的妆奁颇为丰盛,新人也长相美好。然而新娘总是悲凄凄的,终日不曾见到笑容。枕席之间,时不时地涕泪交流。询问她,也不言语。

  过了数日,新妇的家翁来了,进门便是流泪。南某没来得及询问缘故,相互跟随着进了内室。老翁见到“女儿”后惊骇道:“刚才于自家后园,见我女儿吊死在桃树上,现在房中的这位是谁?”女子闻听后,脸色骤变,立刻倒地而死。仔细审视,原来是窦家之女。急忙去大户人家的后园查看,新妇果然自己吊死在那里。大家极为骇恐,前往窦家报信。窦家掘开女儿坟冢查验,已是棺空尸无。窦家前怨未消,倍加愤怒,再次诉讼于官府。官府觉得案情奇幻,不知该拟定何罪。南某又以重金封堵窦家之口,央求撤诉;官员们也得到了他的贿赂,这才作罢。而南某家运,自此稍有衰落;又加之南某的怪异事迹被传播开来,数年来没有人家敢与他提亲。

  南某不得已,聘婚于远在百里之外的曹进士的女儿。未及举办婚礼,恰逢民间有个讹传,称朝廷将挑选良家之女充入后宫。正由于这个缘故,有女儿的人家,都急着把女儿送往已定亲的女婿家。一日,有个老妇人带着一辆车轿过来,自称是曹家送女儿的人。将女子扶入内室,老妇人对南某说道:“朝廷选嫔之事越来越紧,仓卒之间无法按大礼行事,只好先送小娘子过来。”南某问:“为什么没有曹家客人来啊?”答道:“哦,还有些微薄的嫁妆,跟随在后面呢。”老妇人草草交代完后便去了。南某见新娘也是风韵标致,便与她调笑。女子俯下头捉弄着衣带,神情酷似窦家之女。南某心中厌恶,只是没敢说什么。女子登上床榻,拉过被子蒙头而睡。南某认作是新人常有的羞态,便不以为意。日头落山了,曹进士家人并没有到来,南某这才开始怀疑。当他拉开被子询问女子时,女子已经冰然命绝。南某大为惊怪,不知其缘故,急忙派人联系曹家,竟得知曹家并没有送交女儿之事。这一怪异之事又传开了。

  当时有个姓姚的孝廉,其女儿刚刚入葬,坟墓隔宿被盗掘;棺材破开,尸体无存。闻听到南某家中怪异,便上门认证,一看果然是其女儿;揭开被子再看,身子赤裸着。姚孝廉大怒,以诉状与南某对质于公堂。官府因南某屡有卑劣之行,论为恶人,判定掘墓曝尸之罪,处以死刑。

  异史氏评道:最初以乱性占有,即便最后结成终身之伴,也是有违道德的,更何况最初海誓山盟,而最终绝情抛弃呢?女子遭致拷打,听任之;抱子哭泣于门,仍听任之。南某何其忍心!而其所遭到的报应,可比那个薄情的李十郎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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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斋志异》窦氏(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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