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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北宋】司马光 编著


《资治通鉴》凡二百九十四卷 子夜星网站整理编校

  

  

〔共294頁〕上一卷 下一卷

 

资治通鉴·卷二三六 唐纪五十二


 
  ● 唐纪五十二 〔起重光大荒落(辛巳),尽旃蒙作噩(乙酉),凡五年。〕

  ◎ 唐德宗神武圣文皇帝·十一

  【原文】

  唐德宗神武圣文皇帝 贞元十七年(辛巳 公元801年)

  春,正月,甲寅,韩全义至长安,窦文场为掩其败迹,上礼遇甚厚。全义称足疾,不任朝谒,〔〖胡三省注〗任,音壬。朝,直遥翻。《考异》曰:旧《全义传》云:“令中使就第赐宴,自还至辞,都不谒见而去。议者以隳败法制,从古以还,未如贞元之甚。”按《实录》:“壬戌,宴全义于麟德殿。”又云:“自还及归,不见不辞于正朝。”盖非不谒也,但不于正朝耳。〕遣司马崔放入对。放为全义引咎,谢无功,上曰:“全义为招讨使,能招来少诚,其功大矣,何必杀人然后为功邪!”〔〖胡三省注〗德宗之耳目为宦官所聋瞽率类此。〕闰月,甲戌,归夏州。

  韦士宗既入黔州,〔〖胡三省注〗去年士宗复入黔州,事见上卷。黔,渠今翻,又其廉翻。〕妄杀将吏,人心大扰。士宗懼,三月,脱身亡走。夏,四月,辛亥,以右谏议大夫裴佶为黔州观察使。

  五月,壬戌朔,日有食之。

  【译文】

  ● 唐纪五十二

  ◎ 唐德宗·十一

  唐德宗贞元十七年(辛巳 公元801年)

  春季,正月,甲寅(二十一日),韩全义来到长安,窦文场替他遮掩军队溃败的行迹,德宗以非常隆重的礼仪厚待他。韩全义声称得了脚病,不能上朝谒见,派遣司马崔放入朝回答德宗的提问。崔放替韩全义承认过失,以没有取得成效而谢罪。德宗说:“韩全义担任招讨使,能够将吴少诚招来,这个功劳就够大的了,为什么一定要将人们杀死,然后才算是功劳呢?”闰正月,甲戌(十一日),韩全义回夏州去了。

  韦士宗进入黔州以后,胡乱杀害高级官员,人心大为混乱。韦士宗害怕了,三月,他脱出身来,逃亡而去。夏季,四月,辛亥(二十日)。德宗任命右谏议大夫裴佶为黔州观察使。

  五月,壬戌朔(初一),出现日食。

  【原文】


  朔方邠、宁、庆节度使杨朝晟〔〖胡三省注〗朔方兵分居邠,故仍以朔方军号冠之,其实只节度邠、宁、庆三州。〕防秋于宁州,乙酉,薨。

  初,浑瑊遣兵马使李朝寀将兵戌定平。〔〖胡三省注〗武德二年分宁州定安县置定平县,仍属宁州。《九域志》:在州南六十里。寀,仓宰翻。将,即亮翻。〕瑊薨,朝寀请以其众隶神策军;诏许之。

  杨朝晟疾亟,召僚佐谓曰:“朝晟必不起,朔方命帅多自本军,虽徇众情,殊非国体。宁州刺史刘南金,练习军旅,宜使摄行军,且知军事,比朝迁择帅,〔〖胡三省注〗比,及也。〕必无虞矣。”又以手书授监军刘英倩,英倩以闻。军士私议曰:“朝廷命帅,吾纳之,即命刘君,吾事之;若命帅于它军,彼必以其麾下来,吾属被斥矣,必拒之。”

  【译文】

  朔方邠、宁、庆节度使杨朝晟在宁州防御吐藩。乙酉(二十四日),杨朝晟去世。

  当初,浑瑊派遣兵马使李朝寀领兵戍守定平。浑瑊去世以后,李朝寀请示将他的部众隶属于神策军,德宗颁诏答应了他的请求。

  杨朝晟病情加剧,便召集僚属对他们说:“我肯定不行了,对朔方军主帅的任命,人选往往出自本军,虽是顺从大家的意愿,但实在不符合国家的体统。宁州刺史刘南金熟悉军事,最好让他代理行军司马,暂且让他掌管军中事务,及至朝廷选任节帅时,就肯定没有忧虑了。”杨朝晟又把亲笔书信交给监军刘英倩,刘英倩又上报朝廷闻知。将士们私下议论说:“朝廷任命主帅,我们是接纳的,即便是任命刘君,我们也是侍奉他的。倘若从别的军队中任命主帅,那位主帅肯定要把他的部下带过来,我们这一班人就会遭受排斥了,所以我们一定要抵制此事。”

  【原文】


  己丑,上遣中使往察军情,军中多与南金。辛卯,上复遗高品薛盈珍赍诏诣宁州。〔〖胡三省注〗唐内侍省有高品一千九百六十六人。〕六月,甲午,盈珍至军,宣诏曰:“朝寀所将本朔方军,今将并之,以壮军势,威戎狄,以李朝寀为使,南金副之,军中以为何如?”诸将皆奉诏。

  丙申,都虞候史经言于众曰:“李公命收弓刀而送甲胄二千。”军士皆曰:“李公欲内麾下二千为腹心,吾辈妻子其可保乎!”夜,造刘南金,欲奉以为帅,南金曰:“节度使固我所欲,然非天子之命则不可,军中岂无它将乎!”众曰:“弓刀皆为官所收,惟军事府尚有甲兵,〔〖胡三省注〗军事府,知军事所居也。〕欲因以集事。”南金曰:“诸君不愿朝寀为帅,宜以情告敕使。若操甲兵,乃拒诏也。”命闭门不内。军士去,诣兵马使高固,固逃匿,搜得之。固曰:“诸君能用吾命则可。”众曰:“惟命。”固曰:“毋杀人,毋掠金帛。”众曰:“诺。”乃共诣监军,请奏之。众曰:“刘君既得朝旨为副帅,必挠吾事。”诈称监军命,召计事,至而杀之。

  戊戌,制以李朝寀为邠宁节度使。是日,宁州告变者至,上追还制书,复遣薛盈珍往诇军情。壬寅,至军,军中以高固为请,盈珍即以上旨命固知军事。

  或传戊戌制书至邠州,邠军惑,不知所从。〔〖胡三省注〗薛盈珍已命高固知宁州军事,而又有传李朝寀制书至邠者,故留邠之军惑而不知所商从。〕奸人乘之,且为变。留后孟子周悉内精甲于府廷,日飨士卒,内以悦众心,外以威奸党。邠军无变,子周之谋也。

  【译文】

  己丑(二十八日),德宗派遣中使前往朔方察看军中的情势,军中将士多数亲附刘南金。辛卯(三十日),德宗再次派遣高品薛盈珍携带诏书前往宁州。六月,甲午(初三),薛盈珍来到军中,宣布诏旨说:“李朝寀率领的军队本来属于朔方军,现在准备将此军与你们合并,以便壮大军队的声势,威慑异族之人,任命李朝寀为节度使,让刘南金任他的副职,军中将士认为怎么样呢?”各将领都接受了诏命。

  丙申(初五),都虞候史经对大家说:“李公命令收缴弓箭刀剑,并且送去两千套盔甲。”将士们都说:“李公打算收纳自己的部下两千人,作为亲信,我们的妻子儿女还能得到保全吗?”夜间,大家来到刘南金处,打算拥戴他出任主帅,刘南金说:“出任节度使,固然是我所愿意的。然而,如果不是由天子任命的,那就不合适了。难道军队中就没有别的将领可以拥戴了吗?”大家说:“弓箭刀剑全被长官收缴去了,只有军事府还储藏着铠甲兵器,我们打算凭着军事府的武器聚众起事。”刘南金说:“如果诸位不愿意让李朝寀担任主帅,最好将其中的情由告诉圣上的使者。假如动起武来,就是抗拒诏命了。”于是刘南金让人关了门,不让众人进去。将士们离开以后,又到兵马使高固那里去,高固逃避开来,但将士们还是将他搜寻到了。高固说:“如果诸位能够按我说的去做,我就答应你们的要求。”大家说:“唯命是听。”高固说:“不得杀人,不得掳掠钱财布帛。”大家说:“是。”于是,高固与大家一起到监军那里,请监军奏报大家的要求。大家说:“既然刘君得到朝廷的旨意,出任副主帅,他肯定要阻挠我们的事情。”大家假意声称监军下达命令,传召他计议事情,刘南金一到,大家便将他杀了。

  戊戌(初七),德宗颁发制书任命李朝寀为邠宁节度使。就在这一天,报告宁州变乱的人来到朝廷,德宗将制书追回,再次派遣薛盈珍前去刺探军中的情势。壬寅(十一日),薛盈珍来到军中,军中将士请求任命高固,薛盈珍当即以德宗的旨意命令高固掌管军中事务。

  有人将戊戌日颁布的制书传到邠州,邠州军惶惑犹疑,不知道应当听从哪一个诏命,邪恶之徒利用这一时机,将要发起变乱。留后孟子周将精锐甲兵全部安置到官署的庭院中,每天大宴将士,对内是要博得大家的欢心,对外是威慑乱法犯禁的那一伙人。邠州军队没有发生变乱,就是由于有孟子周从中谋划的原故。

  【原文】


  李錡既执天下利权,〔〖胡三省注〗十五年李锜为诸道盐铁转运使,事见上卷。〕以贡献固主恩,以馈遗结权贵,恃此骄纵,无所忌惮,盗取县官财,所部官属无罪受戮者相继。浙西布衣崔善贞诣阙上封事,言宫市、进奉及盐铁之弊,因言锜不法事。上览之,不悦,命械送锜。锜闻其将至,先凿坑于道旁。己亥,善贞至,并锁械内坑中,生瘗之。〔〖胡三省注〗瘞,于计翻。〕远近闻之,不寒而栗。锜复欲为自全计,增广兵众,选有材力善射者谓之挽强,〔〖胡三省注〗言其力能挽强弓也。杜甫诗:“挽弓当挽强。”〕胡、奚杂类谓之蕃落,〔〖胡三省注〗胡、奚之俘配隶江南者,锜收养之。〕给赐十倍它卒。转运判官卢坦屡谏不悛,与幕僚李约等皆去之。约,勉之子也。〔〖胡三省注〗李勉历事肃、代、德三朝,贞元中为相。〕

  己酉,以高固为邠宁节度使。固,宿将,以宽厚得众,节度使忌之,置于散地,同列多轻侮之;及起为帅,一无所报复,军中遂安。

  丁巳,成德节度使王武俊薨。

  【译文】

  李錡执掌全国的财政大权后,通过进献贡物来巩固主上的恩宠,通过赠送财物来结纳地位高、有权势的人、依仗着这一点而骄横放纵,没有一点顾忌与畏惧,非法盗占国库的财物,他统领的属吏中无罪而遭到杀害的人相继不断。浙西平民崔善贞前往朝廷进献秘密奏章,谈论宫市、进献贡物以及经营盐铁的弊病,因而讲到李錡不守法纪的事情。德宗看了他的奏章,很不高兴,命令将他用枷锁拘禁着送交李錡。李錡听说他就要到来,事先在道路旁边挖了一个土坑。己亥(初八),崔善贞到了,李錡将他连同枷锁一起推进坑中,活埋了他。远近各地的人们听说此事后,都不寒而栗。李錡又作了些想要自我保全的安排:增加士兵的人数,选拔多才强力、善于射箭的人,将他们称作“挽强”;对所收容的胡、奚等各族人,将他们称作“蕃落”,对他们的供给与赏赐,是其他士兵的十倍。转运判官卢坦屡次劝谏,他都不肯悔改,于是卢坦与幕僚李约等人都离开了他。李约是李勉的儿子。

  己酉(十八日),德宗任命高固为邠宁节度使。高固是一员老将,因待人宽和仁厚而得到大家的拥护,过去的节度使妒忌他,给他安排了一个闲散的职务,同事们大多轻视侮辱他。及至被起用为主帅,高固没有对任何一人实行报复,于是军中将士安定下来。

  丁巳(二十六日),成德节度使王武俊去世。

  【原文】


  秋,七月,戊寅,吐蕃寇盐州。

  辛巳,以成德节度副使王士真为节度使。

  己丑,吐蕃陷麟州,杀刺史郭锋,夷其城郭,掠居人及党项部落而去。锋,曜之子也。〔〖胡三省注〗曜,郭子仪之子也。〕

  僧延素为虏所得。虏将有徐舍人者,谓延素曰:“我英公之五代孙也。〔〖胡三省注〗李勣,封英国公。〕武后时,吾高祖建义不成,〔〖胡三省注〗谓敬业也。事见二百二卷武后光宅元年。〕子孙流播异域,虽代居禄位典兵,然思本之心不忘,顾宗族大,无由自拨耳。今听汝归。”遂纵之。

  上遣使敕韦皋出兵深入吐蕃以分其势,纾北边患。〔〖胡三省注〗纾,缓也。〕皋遣将将兵二万分出九道,攻吐蕃维、保、松州及栖鸡、老翁城。〔〖胡三省注〗宋白曰:保州本维州之定廉县,南接吐蕃,为夷落之极塞。开元二十八年,羌夷内附,置奉州。天宝改云山郡,八载,移治天保军,改为天保郡,寻没,乾元元年复归附,乃改为保州。按王涯传曰:绵州威蕃栅西抵栖鸡城。盖在茂州界。〕

  河东节度使郑儋暴薨,不及命后事,军中喧哗,将有它变。中夜,十馀骑执兵召掌书记令狐楚至军门,诸将环之,〔〖胡三省注〗环,音宦。〕使草遗表。楚在白刃之中,操笔立成。楚,德棻之族也。〔〖胡三省注〗令狐德棻事太宗,疑“族”字下有“孙”及“曾、玄”等字。棻,抚文翻。〕八月,戊午,以河东行军司马严绶为节度使。

  【译文】

  秋季,七月,戊寅(十八日),吐潘侵犯盐州。

  辛巳(二十一日),德宗任命成德节度副使王士真为节度使。

  己丑(二十九日),吐蕃攻陷麟州,杀死刺史郭锋,铲平了麟州城廓,对当地居民以及党项部落掳掠了一番,便离去了。郭锋是郭曜的儿子。

  僧人延素被吐蕃俘获后,有个叫做徐舍人的吐蕃将领对延素说:“我是英国公李勣的五世玄孙。在武后时期,我的高祖徐敬业树立义旗,没有成功,子孙后代流亡迁徙到异国他乡。虽然我家世代身居官位,掌管军事,然而怀念故土之心难以忘却,只是照顾到我的宗族人口众多,没有机会自己解脱出来罢了。现在,我准许你回国。”于是徐舍人放走了延素。

  德宗派遣使者敕令韦皋派兵深入到吐蕃疆域中去,以便分散他们的势力,缓解北部边疆的战祸。韦皋派遣将领率兵两万人分别由九条路线进发攻打吐蕃的维州、保州和松州以及栖鸡和老翁城。

  河东节度使郑儋突然去世,来不及安排后事,军中将士噪杂地大声喊叫,将要发生异常的变故。半夜时分,十多个人骑着马,握着兵器,将掌书记令狐楚召到军营门口,各将领围绕着他,让他起草郑儋的临终表章。在明晃晃的兵器中间,令狐楚拿起笔来,一会儿就写成了。令狐楚是令孤德棻的同族后人。八月,戊午(二十八日),德宗任命河东行军司马严绶为节度使。

  【原文】


  九月,韦皋奏大破吐蕃于雅州。〔〖胡三省注〗宋白曰:雅州,即秦严道县地,后魏立蒙山郡,唐立雅州。按《郡国志》,汉源县有离山倻,蜀守李冰所凿。离,即古雅字也,州以此为名。旧志:雅州,京师西南二千七百二十三里。〕

  左神策中尉窦文场致仕,以副使杨志廉代之。

  韦皋屡破吐蕃,转战千里,凡拨城七,军镇五,焚堡百五十,斩首万馀级,捕虏六千,降户三千,遂围维州及昆明城。冬,十月,庚子,加皋检校司徒兼中书令,赐爵南康郡王。南诏王异牟寻虏获尤多,上遣中使慰抚之。

  戊午,盐州剌史杜彦先弃城奔庆州。〔〖胡三省注〗为吐蕃所逼也。盐州修筑距是年才八年。〕

  【译文】

  九月,韦皋奏称在雅州大破吐蕃。

  左神策中尉窦文场辞官归居,德宗让左神策中尉副使杨志廉替代他的职务。

  韦皋屡次打败吐蕃,转战千里,共计攻克城池七座,军镇五个,焚烧堡垒一百五十个,斩首一万多,捉住吐蕃六千人,招降人口三千户,并包围了维州以及昆明城。冬季,十月,庚子(十一日),德宗加封韦皋检校司徒兼中书令,赐爵为南康郡王。南诏王异牟寻俘获掳掠尤其繁多,德宗派遣中使慰问安抚他。

  戊午(二十九日),盐州刺史杜彦先放弃州城,逃奔庆州。

  【原文】


  唐德宗神武圣文皇帝 贞元十八年(壬午 公元802年)

  春,正月,骠王摩罗思那遣其子悉利移入贡。骠国在南诏西南六千八百里,〔〖胡三省注〗新书:骠,古朱波也,在永昌南二千里,去京师万四千里。骠,毗召翻。〕闻南诏内附而慕之。因南诏入见,仍献其乐。

  吐蕃遣其大相兼东鄙五道节度使论莽热将兵十万解维州之围,西川兵据险设伏以待之。吐蕃至,出千人挑战,虏悉众追之,伏发,虏众大败,擒论莽热,士卒死者太半。维州、昆明竟不下,引兵还。乙亥,皋遣使献论莽热,〔〖胡三省注〗《考异》曰:旧《韦皋传》云:“十月遗使献论莽热,”今从《实录》。〕上赦之。

  浙东观察使裴肃既以进奉得进,〔〖胡三省注〗裴肃以进奉得车,事见上卷十二年。〕判官齐总代掌后务,〔〖胡三省注〗据《新唐书》:肃卒于官,齐总代掌后务。〕刻剥以求媚又过之。三月,癸酉,诏擢总为衢州剌史。给事中长安许孟容封还诏书,〔〖胡三省注〗封还诏书,不肯书读,所谓纠駮也;亦谓之涂归,唐人语也。〕曰:“衢州无它虞,齐总无殊绩,忽此超奖,深骇群情。若总必有可录,愿明书劳课,然后超资改官,以解众疑。”诏遂留中。己亥,上召孟容,慰奖之。

  【译文】

  唐德宗贞元十八年(壬午 公元802年)

  春季,正月,骠国国王摩罗思那派遣他的儿子悉利移入朝进贡。骠国在南诏西南方六千八百里处,听说南诏归附朝廷,也产生了向往之情,于是通过南诏入京朝见,还献上他们的音乐。

  吐蕃遣国中大相兼东部边邑五道节度使论莽热率领十万兵马,前来解除维州的包围,西川兵马凭依险要,设下埋伏,等待论莽热的到来。吐蕃来到后,西川军派出一千人前来挑战,吐蕃以全军追击他们,伏兵发动,吐蕃人马大败,论莽热被擒获,士兵死去了一多半。然而,西川军最终还是没有攻克维州与昆明城,只好领兵返回。乙亥(十八日),韦皋派遣使者献上论莽热,德宗赦免了他。

  浙东观察使裴肃靠着进献贡物得以升迁后,判官齐总代替他掌管留后事务,他通过剥削财物来讨好德宗的行为,又超过了裴肃。三月,癸酉(十七日),德宗颁诏提拔齐总为衢州刺史。给事中长安人许孟容将诏书封合退还,他说:“衢州没有别的忧患,齐总没有特殊的政绩,忽然如此破格奖拔于他,使大家深感惊骇。如果齐总肯定有值得录用的地方,希望明确写出他的劳绩与考课,然后再超越资历改任官职,以便消除大家的疑惑。”于是诏书被留在宫中,没有再批下来。己亥(疑误),德宗召见许孟容,慰问并嘉奖了他。

  【原文】


  秋,七月,辛未,嘉王府咨议高弘本正牙奏事,〔〖胡三省注〗嘉王运,代宗之子。咨议参军,正五品,掌计谋议事。唐东内以含元殿为正牙,西内以太极殿为正牙。唐制:天子居曰衙,行曰驾。牙,与衙同。〕自理逋债。〔〖胡三省注〗逋,欠也。〕乙亥,诏“公卿庶僚自今勿令正牙奏事,如有陈秦,宜延英门请对。”议者以为:“正牙奏事,自武德以来未之或改,所以达群情,讲政事。弘本无知,黜之可也,不当因人而废事。”

  淮南节度使杜佑累表求代。冬,十月,丁亥,以刑部尚书王锷为淮南副节度使兼行军司马。〔〖胡三省注〗“副节度使”,恐当作“节度副使”。〕

  己酉,鄜坊节度使王栖曜薨。中军将何朝宗谋作乱,夜,纵火。都虞候裴玢潜匿不救火,〔〖胡三省注〗玢,府巾翻。〕旦,擒朝宗,斩之。以同州刺史刘公济为鄜坊节度使,以玢为行军司马。

  【译文】

  秋季,七月,辛未(十七日),嘉王府谘议参军高弘本在正殿奏报事情时,私自在殿上处理债务。乙亥(二十一日),德宗颁诏说:“从今以后,不要让公卿与众臣僚在正殿奏陈事情,如果需要奏陈,应当到延英门去请求召问对答。”议论此事的人们认为:“在正殿陈奏事情,自从武德年间以来,从来没有丝毫的改变,为的是传达众人之情,讲论如何施政办事。高弘本不懂规矩,将他贬黜就可以了,不应当因高弘本一人而废除正常的制度。”

  淮南节度使杜佑多次上表请求派人替代自己。冬季,十月,丁亥(初四),德宗任命刑部尚书王锷为淮南副节度使,兼任行军司马。

  己酉(二十六日)鄜坊节度使王栖曜去世。中军将领何朝宗图谋发起变乱,夜间,放起火来。都虞候裴玢暗中躲藏,不去救火,却在天亮时分,擒获了何朝宗,将他斩杀。德宗任命同州刺史刘公济为鄜坊节度使,任命裴玢为行军司马。

  【原文】


  唐德宗神武圣文皇帝 贞元十九年(癸未 公元803年)

  春,二月,丁亥,名安黄军曰奉义。〔〖胡三省注〗以宠伊慎也。〕

  己亥,安南牙将王季元逐其观察使裴泰,泰奔朱鸢。〔〖胡三省注〗刘昫曰:朱鸢,汉县名,今县吴军平县地。晋武帝更名海平,江左置武平郡;隋废郡为朱鸢县,唐属交州。〕明日,左兵马使赵匀斩季元及其党,迎泰而复之。

  甲辰,杜佑入朝。〔〖胡三省注〗自淮南入朝。〕三月,壬子朔,以佑检校司空、同平章事;以王锷为淮南节度使。

  鸿胪卿王权请迁献、懿二祖于德明、兴圣庙,〔〖胡三省注〗玄宗天宝二年,尊咎繇为德明皇帝,凉武昭王为兴圣皇帝,立庙京师。胪,陵如翻。〕每禘祫,正太祖东向之位;从之。〔〖胡三省注〗建中二年,奉献祖正东向之位,事见二百二十七卷。〕

  【译文】

  唐德宗贞元十九年(癸未 公元803年)

  春季,二月,丁亥(初六),朝廷将安黄军命名为奉义军。

  己亥(十八日),安南牙将王季元驱逐本地观察使裴泰,裴泰逃奔朱鸢。第二天,左兵马使赵匀斩杀王季元以及他的同伙,迎接裴泰恢复职务。

  甲辰(二十三日),杜佑入京朝见。三月,壬子朔(初一),德宗任命杜佑为检校司空、同平章事,任命王锷为淮南节度使。

  鸿胪卿王权请求将献祖、懿祖二人的神主迁移到供奉德明皇帝、兴圣皇帝神主的庙堂中,每当对诸祖神主举行盛大的合祭时,将太祖的神主安置在朝着正东方向的位子上,德宗听从了这一建议。

  【原文】


  乙亥,以司农卿李实兼京兆尹。实为政暴戾,上爱信之。实恃恩骄傲,许人荐引,不次拜官,及诬谮斥逐,皆如期而效,士大夫畏之侧目。

  夏,四月,泾原节度使刘昌奏请徙原州治平凉,从之。〔〖胡三省注〗七年刘昌筑平凉,事见二百三十三卷。原州本治高平,唐为平高县,为吐蕃所陷。〕

  乙亥,吐蕃遣其臣论颊热入贡。

  六月,辛卯,以右神策中尉副使孙荣义为中尉,与杨志廉皆骄纵招权,〔〖胡三省注〗杨志廉时为左军中尉。《考异》曰:《实录》:“十七年六月,以中官杨志廉充左神策护军中尉。“七月丙戌,以内给事杨志廉、孙荣义为左、右神策护军中尉副使。”“九月戊寅,以志廉为左神策中尉。“十九年六月辛卯,以荣义为右神策中尉。”“二十年十月戊申,以志廉为特进、右监军将军、左军中尉。”其重复差互如此。盖十七年六月摄领耳,七月始为副使,九月及十九年六月始正为中尉。二十年十月但进阶加官耳。旧传又云:“先是窦文场致仕,十五年以后,志廉、荣义为左、右军中尉,亦踵窦之事。”此盖言其大略耳,未必为中尉适在十五年也。余按“右监军将军”当作“右监门将军”。〕依附者众,宦官之势益盛。

  【译文】

  乙亥(二十四日),德宗任命司农卿李实兼京兆尹。李实处理政务粗暴乖张,德宗却宠爱信任他。李实仗恃着恩宠而骄横傲慢,应许为人们推荐延引,不拘等次授给官职,以及诬陷驱逐他人,全都在他预言的日期里应验,士大夫害怕他,连正眼看他都不敢。

  夏季,四月,泾原节度使刘昌上奏请求将原州的治所迁徙到平凉,德宗依从了他。

  乙亥(疑误),吐蕃派遣臣下论颊热入朝进贡。

  六月,辛卯(十二日),德宗任命右神策中尉副使孙荣义为中尉。孙荣义与杨志廉都骄横放纵,招揽大权,依附他们的人很多,宦官的势力愈加盛大。

  【原文】


  壬辰,遣右龙武大将军薛伾使于吐蕃。

  陈许节度使上官涚薨,其婿田偁欲胁其子使袭军政。牙将王沛,亦涚之婿也,知其谋,以告监军范日用,讨擒之。乙未,以陈许行军司马刘昌裔为节度使。沛,许州人也。

  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

  己未,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齐抗以疾罢为太子宾客。

  【译文】

  壬辰(十三日),德宗派遣右龙武大将军薛伾出使吐蕃。

  陈许节度使上官涚去世后,他的女婿田偁准备胁迫上官涚的儿子承袭军中大政。牙将王沛,也是上官涚的女婿,了解田偁的谋划后,便将此事报告监军范日用,讨伐并擒获了田偁。乙未(十六日),德宗任命陈许行军司马刘昌裔为节度使。王沛是许州人。

  由正月起,一直持续到秋季七月份,都不曾下雨。

  己未(疑误),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齐抗因病被罢免为太子宾客。

  【原文】


  初,翰林待诏王伾善书,山阴王叔文善棋,〔〖胡三省注〗山阴,汉古县,隋废山阴入会稽县,唐初复分会稽置山阴县。二县俱在越州郭下。〕俱出入东宫,娱侍太子。伾,杭州人也。

  叔文谲诡多计,自言读书知治道,乘间常为太子言民间疾苦。太子尝与诸侍读及叔文等论及宫市事,〔〖胡三省注〗太宗时,晋王府有侍读,及为太子,亦置焉。其后或置或否,无常员,掌讲导经学。〕太子曰:“寡人方欲极言之。”众皆称赞,独叔文无言。既退,太子自留叔文,谓曰:“向者君独无言,岂有意邪?”叔文曰:“叔文蒙幸太子,有所见,敢不以闻?太子职当视膳问安,〔〖胡三省注〗世子之记曰:朝夕至于大寝之门外,问内竖曰:“今日安否何如﹖”内竖曰“安”,世子乃有喜色。其有不安节,则内竖以告世子。世子色忧不满容。内竖言复初,然后亦复初。朝夕之食上,世子必在,视寒煖之节。食下,问所膳羞,必知所进,以命膳宰,然后退。若内竖言疾,则世子亲齐玄而养。膳宰之馔,必敬视之。疾之药,必亲尝之。尝馔善,则世子亦能食;尝馔寡,则世子亦不能饱。以玉于复初,然后亦复初。〕不宜言外事。陛下在位久,如疑太子收人心,何以自解!”太子大惊,因泣曰:“非先生,寡人无以知此。”逐大爱幸,与王伾相依附。

  叔文因为太子言:“某可为相,某可为将,幸异日用之。”密结翰林学士韦执谊及当时朝士有名而求速进者陆淳、吕温、李景俭、韩晔、韩泰、陈谏、柳宗元、刘禹锡等,定为死友。而凌准、程异等又因其党以进,日与游处,踪迹诡秘,莫有知其端者。籓镇或阴进资币,与之相结。淳,吴人,尝为左司郎中;温,渭之子,时为左拾遣;〔〖胡三省注〗吕渭见上卷十六年。〕景俭,渪之孙,进士及第;〔〖胡三省注〗瑀,宁王宪之子也,封汉中王。〕晔,滉之族子;〔〖胡三省注〗韩滉,休之子,贞元中为相。〕谏,尝为待御史;宗元、禹锡,时为监察御史。

  左补阙张正一上书,得召见。〔〖胡三省注〗《考异》曰:《顺宗实录》作“张正买”今从德宗《实录》。〕正一与吏部员外郎王仲舒、主客员外郎刘伯刍等相亲善,〔〖胡三省注〗《考异》曰:韩愈集有仲舒神道碑,云“讳弘中,字某。”按《实录》、新旧传皆名仲舒,字弘中。愈又作燕喜亭记,称为王弘中。然则弘中必字也,碑文误耳。《顺宗实录》云:“正买与王仲舒、刘伯刍、裴决、常仲孺、吕洞相善,数游止。”今从《德宗实录》。〕叔文之党疑正一言己阴事,令执谊反谮正一等于上,云其朋党,游宴无度。九月,甲寅,正一等皆坐远贬,人莫知其由。〔〖胡三省注〗为伾、叔文等乱顺宗初政张本。〕伯刍,乃之子也。〔〖胡三省注〗刘乃见二百三十卷兴元元年。〕

  【译文】

  当初,翰林待诏王伾擅长书法,山阴人王叔文善长下棋,都在东宫出出进进,侍奉太子,供太子娱乐。王伾是杭州人。

  王叔文诡计多端,自称读过书而懂得治理国家的道理,经常趁机向太子讲说民间的疾苦。太子曾经与各位侍读以及王叔文等人谈论到宫市的事情,太子说:“寡人正准备就此事尽力进言。”大家都表示称赞,唯独王叔文不发一言。大家退去后,太子亲自将王叔文留下来,对他说:“刚才只有你不发一言,恐怕是有用意的吧!”王叔文说:“我承蒙太子的钟爱,只要发现问题,怎敢不告诉太子闻知!太子的职份应当是省视进食、问候平安,最好不要谈外间的事情。陛下在位的时间长了,如果怀疑太子收揽人心,太子怎么为自己解释呢!”太子大惊,因而哭泣着说:“若不是先生这一席话,寡人无法知道这个道理。”于是,太子对王叔文极为宠爱,而王叔文则与王伾相互依托。

  王叔文趁机对太子说:“某人可以担任宰相,某人可以担任将领,希望太子在将来起用他们。”王叔文暗中结交翰林学士韦执谊以及当时已有名声、但希图快速晋升的朝廷官员陆淳、吕温、李景俭、韩晔、韩泰、陈谏、柳宗元、刘禹锡等人,约定为生死相托的朋友。另外,凌准、程异等人又靠着这一伙人得以进用,时时与他们交游往来,行踪都很诡诈隐秘,没有人了解他们的端倪。有些藩镇暗中进献资财礼物,与他们相互结纳。陆淳是吴中人,曾经担任左司郎中。吕温是吕渭的儿子,当时担任左拾遗。李景俭是李渪的孙子,进士及第。韩晔是韩滉的族侄。陈谏曾经担任侍御史。柳宗元与刘禹锡,当时担任监察御史。

  左补阙张正一上书言事,得到德宗的召见。张正一与吏部员外郎王仲舒和主客员外郎刘伯刍等人相互亲近友善,王叔文一伙怀疑张正一讲过自己的秘事,便让韦执谊向德宗诬陷张正一等人,说他们私结朋党,交游饮宴,没有限度。九月,甲寅(初六),张正一等人都获罪被贬远方,人们都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刘伯刍是刘乃的儿子。

  【原文】


  盐夏节度判官崔文先权知盐州,为政苛刻。冬,闰十月,庚戌,部将李庭俊作乱,杀而脔食之。左神策兵马使李兴幹戍盐州,杀庭俊以闻。

  丁巳,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损薨。

  十一月,戊寅朔,以李兴幹为盐州刺史,得专奏事,〔〖胡三省注〗李兴干出于神策军,宦官因其定乱之功而崇奖之。〕自是盐州不隶夏州。〔〖胡三省注〗贞元三年,置夏州节度使,领绥、盐二州,今盐州得专达于朝廷。其后盐州属朔方节度,夏州节度又增银、宥、威三州隶之。〕

  十二月,庚申,以太常卿高郢为中书侍郎,吏部侍郎郑珣瑜为门下侍郎,并同平章事。珣瑜,余庆之从父兄弟也。〔〖胡三省注〗郑余庆,贞元十四年为相,十六年坐于倃贬。〕

  【译文】

  盐夏节度判官崔文先暂且掌管盐州事宜,处理政务繁琐刻薄。冬季,闰十月,庚戌(初三),部将李庭俊发起变乱,杀死崔文先,还割碎他的肢体,吃了他的肉。戍守盐州的左神策兵马使李兴干,又杀死李庭俊,上报朝廷闻知。

  丁巳(初十),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损去世。

  十一月,戊寅朔(初一),德宗任命李兴干为盐州刺史,允许他单独奏报事情。从此,盐州不再隶属于夏州。

  十二月,庚申(十三日),德宗任命太常卿高郢为中书侍郎,任命吏部侍郎郑珣瑜为门下侍郎,一并同平章事。郑珣瑜是郑余庆的堂兄弟。

  【原文】


  建中初,敕京城诸使及府县系囚,每季终委御史巡案,有冤滥者以闻。〔〖胡三省注〗冤,枉屈也。滥,淫刑也。〕近岁,北军移牒而已。〔〖胡三省注〗宦官势横,御史不敢复入北军按囚,但移文北司,牒取系囚姓名及事,因应故事而已,不问其有无冤滥。〕监察御史崔薳遇下严察,下吏欲陷之,引以入右神策军。军使以下骇懼,具奏其状。上怒,杖薳四十,流崖州。

  京兆尹嗣道王实务征求以给进奉,言于上曰:“今岁虽旱而禾苗甚美。”由是租税皆水免,人穷至坏屋卖瓦木、麦苗以输官。优人成辅端为谣嘲之。〔〖胡三省注〗徒歌曰谣。〕实奏辅端诽谤朝政,杖杀之。

  监察御史韩愈上疏,以“京畿百姓穷困,应今年税钱及草粟等征未得者,请俟来年蚕麦。”愈坐贬阳山令。〔〖胡三省注〗阳山,汉县,属桂阳郡,后汉省,晋平吴,分晗洭县复置,唐属连州,神龙元年移县治于晗水之北。《考异》曰:韩愈《河南令张署墓志》曰:“自京兆武功尉拜监察御史,为幸臣所谗,与同辈韩愈、李方叔三人俱为县令南方。”又祭署文曰:“贞元十九,君为御史,余以无能,同诏并峙。”又曰:“我落阳山,以尹鼯猱。君飘临武,山林之牢。岁弊寒凶,雪虐风饕。”与署同贬当在此年冬。〕

  【译文】

  建中初年,德宗敕令京城各使以及府县,对于在押的囚犯,在每季度终结时,要委托御史分行各地,予以按察,对确实冤枉失实的案件,要上报朝廷闻知。近年以来,北军只转发一道公文就算了事。监察御史崔薳对待下属严厉而苛察,下属官吏打算陷害他,便领着他进入右神策军。神策军使以下的人们惊怕恐惧,拟成奏章上报了他的事状。德宗大怒,将崔薳杖责四十棍,流放到崖州。

  京兆尹嗣道王李实专务征收财富,以便进献贡物。他对德宗说:“虽然今年发生旱情,但庄稼长得很好。”因此朝廷对租税一概不予免除,以致人们穷困到拆除房屋,出卖屋瓦檩木与麦苗来交纳官税。优伶成辅端作歌谣讥嘲李实,李实奏称成辅端诽谤朝廷大政,用杖刑杀害了他。

  监察御史韩愈进献奏疏认为:“京城周围地区的百姓贫穷困顿,对于所有未能征收上来的今年的税钱以及草秧、谷物等,请等到明年蚕成麦熟时节再去征收。”于是,韩愈获罪,被贬为阳山县令。

  【原文】


  唐德宗神武圣文皇帝 贞元二十年(甲申 公元804年)

  春,正月,丙戌,天德军都防御团练使、丰州刺史李景略卒。初,景略尝宴僚佐,行酒者误以醯进。〔〖胡三省注〗醯,呼西翻,醋也。〕判官京兆任迪简以景略性严,恐行酒者获罪,强饮之,〔〖胡三省注〗任,音壬。〕归而呕血。军士闻之泣下。及李景略卒,军士皆曰判官仁者,欲奉以为帅。监军抱置别室,军士发扃取之。监军以闻,诏以代景略。

  吐蕃赞普死,其弟嗣立。〔〖胡三省注〗《考异》曰:《实录》及旧传皆云:“赞普以贞元十三年四月卒,长子立,一岁,又卒,次子嗣立。”韩愈《顺宗实录》张荐传云:“二十年,赞普死,遣荐吊赠。”新传云:“十三年,赞普死,其子足之煎立。二十年,赞普死,遣工部侍郎张荐吊祠,其弟嗣立。”疑《实录》、旧传误以是字为一字。今从顺宗录及新传。按“字”当作“事”。〕

  夏,四月,丙寅,名陈许军曰忠武。

  【译文】

  唐德宗贞元二十年(甲申 公元804年)

  春季,正月,丙戌(初十),天德军都防御团练使、丰州刺史李景略去世。当初,李景略曾经设宴招待辅佐自己的官吏们,巡行劝酒的人错把醋送了上来。由于李景略生性严厉,判官京兆人任迪简惟恐巡行劝酒的人遭受罪罚,勉强把醋喝了下去,回去以后便因此吐血了,将士们听说此事后,都流下了眼泪。及至李景略去世后,将士们都说判官任迪简是一位仁厚长者,准备拥戴他出任主帅。监军将任迪简抱到另外的房间中安置,将士们打开门栓将他夺取出来。监军将此事上报朝廷闻知,于是德宗颁布诏书任命他替代李景略的职务。

  吐蕃赞普去世,他的弟弟继位。

  夏季,四月,丙寅(二十二日),朝廷将陈许军命名为忠武军。

  【原文】


  左金吾大将军李升云将禁军镇咸阳,疾病,其子政諲〔〖胡三省注〗諲,音因。〕与虞候上官望等谋效山东籓镇,使将士奏摄父事。六月,壬子,升云卒。甲寅,诏追削升云官爵,籍没其家。

  昭义节度使李长荣薨,上遣中使以手诏授本军大将,但军士所附者即授。时大将来希皓为众所服,中使将以后诏付之。希皓言于众曰:“此军取人,合是希皓,但作节度使不得。〔〖胡三省注〗唐人多读作如佐音。〕若朝廷以一束草来,希皓亦必敬事。”〔〖胡三省注〗言若东草为节度使,亦必敬而事之。来希皓之忠纯如此,而其后不复见于史,必卢从史畏偪而去之也。〕中使言:“面奉进止,只令此军取大将校与节铖,朝廷不别除人。”希皓固辞。兵马使卢从史〔〖胡三省注〗《考异》曰:杜牧上李司徒书作“押衙卢从史”。今从《实录》。〕其位居四,潜与监军相结,起出伍曰:〔〖胡三省注〗出俦伍之中而言。〕“若来大夫不肯受诏,从史请且句当此军。”监军曰:“卢中丞若如此,此亦固合圣旨。”中使因探怀取诏以授之。从史捧诏,再拜舞蹈。希皓亟回挥同列,北面称贺。军士毕集,更无一言。秋,八月,己未,诏以从史为节度使。

  九月,太子始得风疾,不能言。

  【译文】

  左金吾大将军李升云带领禁卫军镇守咸阳,得了重病,他的儿子李政諲与虞候上官望等人图谋仿效山东藩镇的做法,指使将士上奏请求让自己代理父亲的职事。六月,壬子(初九),李升云去世。甲寅(十一日),德宗颁诏追夺李升云官职爵位,没收他家的财产。

  昭义节度使李长荣去世,德宗让中使带着手诏授给本军中的大将,只要是将士都归心的人,便可授给。当时,大将来希皓为大家所敬服,中使准备把手诏交付给他。来希皓在大家面前说:“在这一军队中物色人选,当然是我来希皓了,但我不能担当节度使的职责。如果朝廷让一把草来担当节度使,我也一定会恭敬地侍奉。”中使说:“我当面接受圣上的旨意,只让从这一军队的大将中选拔节度使并授给旌节,朝廷没有另外任命别人。”来希皓坚决推辞。兵马使卢从史,在军中位居第四,暗中与监军相互结纳,这时他从队伍中站出来说:“如果来大夫不愿意接受诏书,请让我姑且管理这支军队。”监军说:“如果卢中丞这样去做,这当然也是符合圣上的意旨的。”于是中使从怀中拿出诏书,授给卢从史。卢从史捧着诏书,先后拜了两次,再向德宗遥遥行舞蹈礼。来希皓赶忙回去指挥同事,面向北方祝贺。将士全集合起来,再没有提出异议。秋季,八月,己未(十七日),德宗颁诏任命卢从史为节度使。

  九月,太子开始身患中风,不能讲话。

  【原文】


  ◎ 唐顺宗至德弘道大圣大安孝皇帝〔〖胡三省注〗讳诵,德宗长子。按此宣宗大中三年追崇谥号也。考之《会要》,葬陆谥册与此追崇谥号一同。盖《会要》所载初谥误也。〕

  唐顺宗至德弘道大圣大安孝皇帝 永贞元年(乙酉 公元805年)

  春,正月,辛未朔,诸王、亲戚入贺德宗,太子独以疾不能来,德宗涕泣悲叹,由是得疾,日益甚。凡二十余日,中外不通,莫知两宫安否。

  癸已,德宗崩。〔〖胡三省注〗年六十四。〕苍猝召翰林学士郑絪、卫次公等至金銮殿〔〖胡三省注〗絪,音因。程大昌雍录曰:金銮坡者,龙首山之支陇,隐起平地而坡妷靡者也。其上有殿,名曰金銮殿。殿旁有坡,名曰金銮坡。又曰:金銮殿者,在蓬莱山正西微南,龙首山坡陇之北。殿西有坡,德宗即之以造东学士院,以其在开元学士院之东也。〕草遗诏。宦官或曰:“禁中议所立尚未定。”众莫敢对。次公遽言曰:“太子虽有疾,地居冢嫡,中外属心。必不得已,犹应立广陵王。〔〖胡三省注〗广陵王纯,太子长子。〕不然,必大乱。”絪等从而和之,议始定。次公,河东人也。太子知人情忧疑,紫衣麻鞋,〔〖胡三省注〗《考异》曰:按祕丧则不应麻鞋,发丧则不应紫衣。盖当时苍猝偶著此服,非祕丧也。以未成服,故不衣纕缞耳。〕力疾出九仙门,〔〖胡三省注〗《雍录》曰:九仙门在内西苑之东北角。右神策军、右羽林军、右龙武军列营于九仙门之西。按阁本大明宫图:宫城西面右银台门,又北为九仙门。〕召见诸军使,人心粗安。

  甲午,宣遗诏于宣政殿,〔〖胡三省注〗《考异》曰:《德宗实录》:“癸巳,宣遗诏。”今从《顺宗实录》。〕太子縗服见百官。丙申,即皇帝位于太极殿。〔〖胡三省注〗即位于西内前殿。〕卫士尚疑之,企足引领而望之,曰:“真太子也!”乃喜而泣。

  时顺宗失音,不能决事,常居宫中施帘帷,独宦官李忠言、昭容牛氏侍左右。百官奏事,自帷中可其奏。自德宗大渐,王伾先入,称诏召王叔文,坐翰林中使决事。伾以叔文意入言于忠言,称诏行下,外初无知者。以杜佑摄冢宰。二月,癸卯,上始朝百官于紫宸门。〔〖胡三省注〗紫宸门,紫宸殿门也。长安志:宣政殿北曰紫宸门,门内有紫宸殿,即内衙之正殿。〕

  【译文】

  ◎ 唐顺宗

  唐顺宗永贞元年(乙酉 公元805年)

  春季,正月,辛未朔(初一),诸王、亲戚前来宫中向德宗祝贺,唯独太子因病不能到来,德宗流着眼泪,哀声叹气,从此患病,并一天比一天加重,大约二十多天,内宫与外廷断了消息,都不知道德宗与太子平安与否。

  癸巳(二十三日),德宗驾崩。人们匆匆忙忙地把翰林学士郑絪、卫次公等人叫到金銮殿,起草德宗的遗诏。有个宦官说:“内廷计议册立谁人还没有确定呢。”大家都不敢答话。卫次公赶忙说:“虽然太子身患疾病,但是身居嫡长的地位,为朝廷内外所归向。如果没有别的办法,也应该册立广陵王。否则,肯定要出大乱子。”郑絪等人也随声附和卫次公的意见,这才算议定下来。卫次公是河东人。太子知道人们的情绪还在担忧疑虑,便身著紫衣,足穿麻鞋,勉强支撑着有病的身体,走出九仙门,召见各军使,才使人心略微安定了一些。

  甲午(二十四日),德宗的遗诏在宣政殿宣布了,太子穿着丧服,接见朝廷官员。丙申(二十六日),太子在太极殿正式继承皇位。卫士们仍然怀疑登位的是不是太子,便跷着脚,伸着脖子,向殿上张望了一番,这才说:“的确是真正的太子!”于是,卫士们高兴得哭了。

  当时,顺宗无法讲话,不能处理朝中事务,经常住在宫中,周围挂着帘幕,只有宦官李忠言、牛昭容在顺宗身边侍奉,朝中官员奏请什么事情,顺宗便在帘幕中认可他们的奏请。自从德宗病情垂危以来,王伾率先进入内廷,声称有诏传召王叔文,让他坐在翰林院中处理朝中事务。王伾将王叔文的意图带进内廷,告诉李忠言,便声称诏书颁发下来,外界起初没有人知道这一内情。任命杜佑为摄冢宰。二月,癸卯(初三),顺宗在紫宸门初次受朝中官员的朝见。

  【原文】


  己酉,加义武节度使张茂昭同平章事。

  辛亥,以吏部郎中韦执谊为尚书左丞、同平章事。王叔文欲专国政,首引执谊为相,己用事于中,与相唱和。

  壬子,李师古发兵屯西境以胁滑州。时告哀使未至诸道,义成牙将有自长安还得遗诏者,节度使李元素以师古邻道,欲示无外,〔〖胡三省注〗《公羊春秋传》曰:王者无外。此唐人以化外待藩镇,故有此语。〕遣使密以遗诏示之。师古欲乘国丧侵噬邻境,乃集将士谓曰:“圣上万福,而元素忽传遗诏,是反也,宜击之。”遂杖元素使者,发兵屯曹州,〔〖胡三省注〗《考异》曰:旧《韩愈传》云:“撰《顺宗实录》,繁简不当,穆宗、文宗尝诏史臣添改。时愈伲李汉、蒋系在显位,诸公难之,而韦处厚竟别撰《顺宗实录》三卷。”景祐中,诏编次崇文总目,《顺宗实录》有七本,皆五卷,题曰“韩愈等撰”。五本略而二本详,编次者两者之。其中多异同,今以详、略为别。此李师古胁滑州事,详本有而略本年。详录又云:“使衡密以其本示之。师古不受,杖衡几死。”衡盖使者之名而无姓。又云:“遂以师至濮州,伺候为变。”按韩愈撰韩弘碑云:“屯兵于曹。”今从之。〕且告假道于汴。〔〖胡三省注〗《九域志》:曹州西北至滑州一百二十里。汴州北至滑州界一百里,东北至曹州界一百三里。三州之界,盖犬牙相入。〕宣武节度使韩弘使谓曰:“汝能越吾界而为盗邪!有以相待,毋为空言!”元素告急,弘使谓曰:“吾在此,公安无恐。”或告:“翦棘夷道,〔〖胡三省注〗翦,芟截也。夷,平也。〕兵且至矣,请备之。”弘曰:“兵来,不除道也。”不为之应。师古诈穷变索,〔〖胡三省注〗索,散也,尽也。言韩弘逆得师古之情,其所设诡变索然散尽也。〕且闻上即位,乃罢兵。元素表请自贬。朝廷两慰解之。元素,泌之族弟也。〔〖胡三省注〗李泌历事肃、代、德,贞元中为相。〕

  吴少诚以牛皮鞋材遗师古,〔〖胡三省注〗揞,与鞋同。〕师古以盐资少诚,潜过宣武界,事觉,弘皆留,输之库,曰:“此于法不得以私相馈。”师古等皆惮之。

  【译文】

  己酉(九日),顺宗加封义武节度使张茂昭为同平章事。

  辛亥(十一日),顺宗任命吏部郎中韦执谊为尚书左丞、同平章事。王叔文打算执掌国家大政,便首先延引韦执谊出任宰相,自己在内廷当权,与他相互呼应。

  壬子(十二日),李师古派兵驻扎在本道的西部边境上,以便威胁滑州。当时,告哀使还没有来到各道,有个义成牙将从长安回来,得到了德宗的遗诏,义成节度使李元素觉着李师古是与自己相邻的州道,打算显示不把他当作外人看,便派遣使者秘密地把遗诏让他看了。李师古打算趁着国家大丧事侵吞相邻州道的辖地,便集合将士,对他们说:“圣上福缘无疆,李元素却忽然传布遗诏,这是造反啊,应当向他出击。”于是,李师古杖打李元素的使者,派兵前往曹州驻扎,准备告知汴州,借道攻打李元素。宣武节度使韩弘让人告诉他说:“你能越过我的疆界去作盗贼吗!我专门在这里等着你,你不要说空话!”李元素向宣武告急,韩弘让人告诉他说:“有我在这里,你尽管放心,不必恐慌。”有人说:“李师古在铲除草棘,平整道路,他的兵马快要打过来了,请对他多加防备。”韩弘说:“如果真是有军队开过来,就不去清除道路了。”韩弘并不对此作出反应,李师古的机谋诈变用尽了,加上听说顺宗已经即位,便停止用兵。李元素上表请求贬职,朝廷两次派人来宽慰他。李元素是李泌的同族弟弟。

  吴少诚将制作牛皮鞋的材料赠送给李师古,李师古用食盐资助吴少诚,在偷越宣武边界时,事情被察觉了。韩弘将他们运送的物品全部扣留,运进仓库,还说:“根据法令,这些东西是不允许私自互相赠送的。”李师古等人对他都心怀忌惮。

  【原文】


  辛酉,诏数京兆尹道王实残暴掊敛之罪,贬通州长史。〔〖胡三省注〗宋白曰:通州,汉宕渠县地,后汉分置宣汉县。〕市里欢呼,皆袖瓦砾遮道伺之,实由间道获免。

  壬戌,以殿中丞王伾为左散骑常侍,依前翰林待诏,苏州司功王叔文为起居舍人、翰林学士。

  伾寝陋,吴语,〔〖胡三省注〗状貌寝陋,常操乡音,不能学华言。〕上所亵狎;而叔文颇任事自许,微知文义,好言事,上以故稍敬之,不得如伾出入无阻。叔文入至翰林,而伾入至柿林院,见李忠言、牛昭容计事。大抵叔文依伾,伾依忠言,忠言依牛昭容,转相交结。每事先下翰林,使叔文可否,然后宣于中书,韦执谊承而行之。外党则韩泰、柳宗元、刘禹锡等主采听外事。谋议唱和,日夜汲汲如狂,互相推奖,曰伊、曰周、曰管、曰葛,〔〖胡三省注〗以伊尹、周公、管仲、诸葛孔明互相比况。〕僴然自得,〔〖胡三省注〗僴然,劲忿貌。〕谓天下无人。荣辱进退,生于造次,〔〖胡三省注〗朱氏曰:造次,急遽苟且之时。〕惟其所欲,不拘程式。士大夫畏之,道路以目。〔〖胡三省注〗《国语》:周厉王监谤,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韦昭注曰:不敢发言,以目相眄而已。〕素与往还者,相次拨擢,至一日除数人。〔〖胡三省注〗除者,除官也。〕其党或言曰,“某可为某官,”不过一二日,辄已得之。于是叔文及其党十馀家之门,昼夜车马如市。客候见叔文、伾者,至宿其坊中饼肆、酒垆下,〔〖胡三省注〗长安城中分为左右街,昼为百有余坊。饼肆,卖饼之家、酒墟,卖酒之处。颜师古曰:卖酒之处,累土为墟,以居酒瓮,四边隆起,其一面高,形如锻垆,故名垆耳。〕一人得千钱,乃容之。伾尤阘茸,〔〖胡三省注〗阘,吐盍翻。茸,而陇翻。阘茸,狞劣也。吏炤曰:颜师古曰:阘茸,猥贱也。阘,下也;茸,细毛貌;谓非豪杰也。〕专以纳贿为事,作大匮贮金帛,夫妇寝其上。〔〖胡三省注〗恐人盗之。〕

  【译文】

  辛酉(二十一日),顺宗颁诏历数京兆尹道王李实残忍暴虐地聚敛民财的罪行,将他贬为通州长史。街市中居民喜悦地呼喊着,都在袖中带着瓦砾,拦住道路,等侯李实到来,李实由小道走开,才得以逃脱。

  壬戌(二十二日),顺宗任命殿中丞王伾为左散骑常侍,依然如前充任翰林待诏,任命苏州司功王叔文为起居舍人、翰林学士。

  王伾状貌丑陋,口操吴地方言,为顺宗听亲近宠幸。而王叔文颇以能办大事自我称道,稍稍懂得一些文辞大义,喜欢谈论朝中事务,顺宗因此对他稍微采取敬重的态度,不像王伾那样在内宫通行无阻。王叔文进入翰林院,而王伾进入柿林院,得以与李忠言和牛昭容会面议事。大致说来,王叔文依赖王伾,王伾依赖李忠言,李忠言依赖牛昭容,转相勾结。每遇一事,他们首先下达翰林院,让王叔文作出判断,然后向中书省宣布,由韦执谊承命奉行。他们在外廷的同党则有韩泰、柳宗元、刘禹锡等人,主持搜集探听外界的事情。他们策划计议,相互应和,夜以继日,急切如狂,还互相推崇,说他们是伊尹,是周公,是管仲,是诸葛亮,豪壮得意,认为天下再没有别的人物。他们使荣宠与屈辱,晋升与贬斥,发生于仓促之间,只有他们想要做什么,便可不受规程法式的约束。士大夫对他们心怀畏惧,敢怒而不敢言。平素与他们有交往的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被提拔升官,以至于一天以内便封拜好几个人。只要他们的同党中有人说“某人可以担任某官”,过不了一两天,此人便已经得到这一职位。因此王叔文及其同党十多家的门前,昼夜车马往来,门庭若市。等候谒见王伾、王叔文的客人,以至于要在他们所住街坊的饼店卖酒之处过夜,饼店酒家收取每人一千钱,方肯收留为房客。王伾尤其猥琐卑下,专门以收受贿赂为能事,他制作了一个收藏金钱丝帛的大柜子,他们夫妇二人便在大柜子上就寝。

  【原文】


  甲子,上御丹凤门,赦天下,诸色逋负,一切蠲免,〔〖胡三省注〗蠲,除也。〕常贡之外,悉罢进奉。贞元之末政事为人患者,如宫市,五坊小儿之类,悉罢之。〔〖胡三省注〗宫市事见上卷贞元十三年。五坊,一曰雕坊,二曰鹘坊,三曰鹞坊,四曰鹰坊,五曰狗坊。小儿者,给役五坊者也。唐时给役者多呼为小儿,如苑监小儿、飞龙小儿、五坊小儿是也。五坊属宣徽院。〕

  先是五坊小儿张捕鸟雀于闾里者,皆为暴横以取人钱物,至有张罗网于门,不许人出入者,或张井上使不得汲者。〔〖胡三省注〗汲,汲水也。〕近之,辄曰:“汝惊供奉鸟雀!”即痛殴之,〔〖胡三省注〗殴,乌口,击也。〕出钱物求谢,乃去。或相聚饮食于酒食之肆,醉饱而去,卖者或不知,就索其直,多被殴詈。或时留蛇一囊为质,〔〖胡三省注〗质,音致。〕曰:“此蛇所以致鸟雀而捕之者,今留付汝,幸善饲之,勿令饥渴。”卖者愧谢求哀,乃携挈而去。上在东官,皆知其弊,故即位首禁之。

  乙丑,罢盐铁使月进钱。先是,盐铁月进羡馀而经入益少,至是,罢之。

  【译文】

  甲子(二十四日),顺宗驾临丹凤门,大赦天下;对各种名目的租税拖欠,一律免除;在固定的贡品以外,停止所有的贡物进献。对贞元末年损害百姓利益的施政措施,如宫市和雕、鹘、鹞、鹰、狗五坊给役一类,全部罢除。

  在此之前,在民间张网捕捉鸟雀的五坊给役,尽做些暴虐豪横的事情,借以索取人们的钱财物品。以至有人把罗网张设在人家门口,不许人们出入,或者把罗网张设在水井上面,使人们无法汲水,如果有人走近前来,五坊给役便说:“你惊动了准备奉献朝廷的鸟雀!”当即狠狠殴打来人,直至来人拿出钱财物品来求情谢罪,才能离开。有些五坊给役相互聚集在酒饭店铺中吃吃喝喝,吃饱喝醉才离去。有些卖主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当场向他们索取酒饭钱,往往被打骂一顿;有时或者会留下一袋蛇作为抵押品,还说:“这些蛇是用来捕捉鸟雀的,现在留交给你,希望你妥善地饲养它们,别让它们挨饿受渴。”卖主愧悔道歉,苦苦哀求,五坊给役这才带着这袋蛇走开。顺宗在东宫当太子时,便完全知道这些弊病,所以即位后率先禁止五坊给役为恶。

  乙丑(二十五日),顺宗免除盐铁使每月进献的月进钱。在此之前,盐铁使每月进献正税以外的杂税钱,但正常的经费收入却越来越少。至此,便将月进钱免除了。

  【原文】


  三月,辛未,以王伾为翰林学士。

  德宗之末,十年无赦,群臣以微过谴逐者皆不复叙用,至是始得量移。壬申,追忠州别驾陆贽、郴州别驾郑余庆、杭州刺史韩皋、道州刺史阳城赴京师。〔〖胡三省注〗陆贽贬见上卷贞元十一年,阳城贬见十四年,郑余庆贬见十六年,韩皋为京兆尹,十四年贬抚州员外司马,未几徙杭州刺史。追,犹召也。〕

  贽之秉政也,贬驾部员外郎李吉甫为明州长史,〔〖胡三省注〗贽疑吉甫党窦参,故贬之。〕既而徙忠州刺史。贽昆弟门人咸以为忧,至而吉甫忻然以宰相礼事之。贽初犹惭懼,后遂为深交。吉甫,栖筠之子。〔〖胡三省注〗李栖筠事代宗,以直闻。〕韦皋在成都,屡上表请以贽自代。贽与阳城皆未闻追诏而卒。

  丙戌,加杜佑度支及诸道盐铁转运使。以浙西观察使李锜为镇海节度使,解其盐转运使。〔〖胡三省注〗《考异》曰:旧锜传云:“德宗于润州置镇海军。”新书方镇表:“元和二年,升浙西观察使为镇海军节度使。”按《实录》:八月辛酉诏曰:“顷年江、淮租赋,爰及榷税,委在藩服,使其平均。太上皇君临之初,务从省便,令使府归在中朝。”然则云德宗、元和者,皆误也。〕锜虽失利权而得节旄,故反谋亦未发。

  【译文】

  三月,辛未(初二),顺宗任命王伾为翰林学士。

  德宗在位的末期,有十年时间没有发布过大赦令,因微小过失被谪降斥逐的众多官员全都不能再按等级次第得以进用。至此,他们才得以量情升迁。壬申(初三),顺宗追召忠州别驾陆贽、郴州别驾郑余庆、杭州刺史韩皋、道州刺史阳城前往京城。

  陆贽执掌朝政时,将驾部员外郎李吉甫贬为明州长史,不久,又将他改任为忠州刺史,陆贽的兄弟和弟子们都为此担忧。陆贽来到忠州以后,李吉甫欣然以对待宰相的礼数事奉他,起初陆贽还感到惭愧和恐惧,后来便与李吉甫成了交情深厚的朋友。李吉甫是李栖筠的儿子。韦皋在成都,也屡次上表请求让陆贽来代替自己。但陆贽和阳城都在听到追召他们回京的诏书之前便去世了。

  丙戌(十七日),顺宗加封杜佑为度支使和诸道盐铁转运使,任命浙西观察使李锜为镇海节度使,解除他盐铁转运使的职务。李锜虽然失去了财政大权,但得到了节度使的旌节,所以他反叛朝廷的阴谋也就没有表露出来。

  【原文】


  戊子,名徐州军曰武宁,以张愔为节度使。

  加彰义节度使吴少诚同平章事。

  以王叔文为度支、盐铁转运副使。先是叔文与其党谋,得国赋在手,则可以结诸用事人,取军士心,以固其权,又懼骤使重权,〔〖胡三省注〗度支、盐铁转运,利权所在,权莫重焉。王叔文起于卑渫,遽领使职,自知其骤,其心不安而惧。〕人心不服,藉杜佑雅有会计之名,〔〖胡三省注〗雅,素也。〕位重而务自全,易可制,故先令佑主其名,而自除为副以专之。叔文虽判两使,〔〖胡三省注〗度支,一使;盐铁转运,一使。〕不以簿书为意,日夜与其党屏人窃语,人莫测其所为。

  以御史中丞武元衡为左庶子。德宗之末,叔文之党多为御史,元衡薄其为人,待之莽卤。〔〖胡三省注〗莽,莫补翻。卤,郎古翻。莽卤,言不以为意也。〕元衡为山陵仪仗使,刘禹锡求为判官,不许。叔文以元衡在风宪,欲使附己,使其党诱以权利,〔〖胡三省注〗诱,音酉。〕元衡不认,由是左迁。元衡,平一之孙也。〔〖胡三省注〗武平一,武载德之子,武后时避事隐嵩山。〕

  【译文】

  戊子(十九日),顺宗将徐州军命名为武宁军,任命张愔为武宁节度使。

  顺宗加封彰义节度使吴少诚为同平章事。

  顺宗任命王叔文为度支副使和盐铁转运副使。在此之前,王叔文与他的同党谋议,将国家的赋税收入抓到手中,就能够用此来交结各方面当权人物,争取得到将士的拥护,以便巩固他们手中的权力。他又担心骤然担任握有重大财权的使职,人们不能心悦诚服,便借着杜佑平素有善于管理财物的名声,地位尊显而务求保全自己,又为人平易,可以控制,所以首先让杜佑在名义上主持财政,而任命自己为副职,以便专擅财政。虽然王叔文兼任了度支与盐铁转运两项使职,但他并不把薄籍文书放在心上,而是日夜与他的同党在一起,屏退外人,私下密谈,他在干什么,人们都不得而知。

  顺宗任命御史中丞武元衡为左庶子。德宗在位的末期,王叔文的同党多担任御史,武元衡鄙薄他们的为人,对待他们全不以为意。武元衡担任山陵仪仗使时,刘禹锡请求担任判官,武元衡没有答应。由于武元衡在御史台任职,王叔文打算让他依附自己,便让他的同党以权势与财利引诱他,武元衡不肯服从,因此便被降职。武元衡是武平一的孙子。

  【原文】


  侍御史窦群奏屯田员外郎刘禹锡挟邪乱政,不宜在朝。〔〖胡三省注〗唐屯田郎,掌天下屯田及京文武职田,诸司公廨钱,以品给之。〕又尝谒叔文,揖之曰:“事固有不可知者。”叔文曰:“何谓也?”群曰:“去岁李实怙恩挟贵,气盖一时,公当此时,逡巡路旁,乃江南一吏耳。〔〖胡三省注〗叔文本苏州司功,故云然。〕今公一旦复据其地,安知路旁无如公者乎!”其党欲逐之,韦执谊以群素有强直名,止之。〔〖胡三省注〗《考异》曰:旧《刘禹锡传》曰:“群即日罢官。”群传曰:“其党议欲贬群官,韦执谊止之。”又曰:“叔文虽异其言,竟不之用。”按《顺宗实录》凡为伾、叔文所排傧者无不载,未尝言群罢官。今从之。〕

  上疾久不愈,时扶御殿,群臣瞻望而已,莫有亲奏对者。中外危懼,思早立太子,而王叔文之党欲专大权,恶闻之。宦官俱文珍、刘光琦、薛盈珍皆先朝任使旧人,疾叔文、忠言等朋党专恣,乃启上召翰林学士郑絪、卫次公、李程、王涯入金銮殿,草立太子制。时牛昭容辈以广陵王淳英睿,恶之;絪不复请,书纸为“立嫡以长”字呈上,上颔之。癸巳,立淳为太子,更名纯。程,神符五世孙也。〔〖胡三省注〗神符,淮安王神通之弟也。〕

  贾耽以王叔文党用事,心恶之,称疾不出,屡乞骸骨。丁酉,诸宰相会食中书。故事,宰相方食,百寮无敢谒见者。叔文至中书,欲与执谊计事,令直省通之,〔〖胡三省注〗直省,吏职也,以直中书省,故名。〕直省以旧事告,叔文怒,叱直省。直省懼,入白。执谊逡巡惭赧,〔〖胡三省注〗赧,奴版翻,惭而面赤也。〕竟起迎叔文,就其閤语良久。杜佑、高郢、郑珣瑜皆停箸以待,有报者云:“叔文索饭,韦相公已与之同食閤中矣。”佑、郢心知不可,畏叔文、执谊,莫敢出言。珣瑜独叹曰:“吾岂可复居此位!”顾左右,取马径归,遂不起。二相皆天下重望,〔〖胡三省注〗二相,谓贾耽、郑珣瑜。〕相次归卧,叔文、执谊等益无所顾忌,远近大懼。〔〖胡三省注〗史甚言其事。〕

  【译文】

  侍御史窦群奏陈屯田员外郎刘禹锡居心邪恶,扰乱朝政,不应当留在朝中任职。窦群又曾经谒见王叔文,向他拱手说道:“现在当然还有未见分晓的事情。”王叔文说:“你指的是什么事情?”窦群说:“去年李实倚仗着恩宠与尊贵的地位,他的气焰在一段时间里将大家都压倒了,你在当时,还在道路旁边犹豫徘徊,才不过是江南的一个小吏罢了。现在你一时又占据了他那样的地位,你怎以知道路旁没有像你当年那样的人物呢!”王叔文的同党打算将他斥逐到朝廷以外,韦执谊因窦群素有强项耿直的名望,便制止了他们。

  顺宗的疾病许久不能痊愈,只好不时让人扶着他登上大殿,会见群臣,群臣也只有从远处看一看顺宗罢了,从没有亲自回答过顺宗的提问。朝廷内外的官员们都感到忧惧不安,希望及早册立太子。然而,王叔文一党准备独揽大权,讨厌听到人们的这种议论。宦官俱文珍、刘光琦、薛盈珍都是前朝任用的旧臣,他们忌恨王叔文、李忠言等人树立朋党,专横恣肆,便启奏顺宗传召翰林学士郑絪、卫次公、李程、王涯等人前往金銮殿草拟册立太子的制书。当时,牛昭容一伙人因广陵王李淳英俊明达,便憎恶他。郑絪不再请示,在纸上写了“册立嫡长子”几个字上呈顺宗,顺宗点了点头。癸巳(二十四日),册立李淳为太子,改名为李纯。李程是李神符的五世孙。

  贾耽因王叔文一党当权,对他们心怀憎恶,便托称有病,不再出门,屡次请求退职。丁酉(二十八日),各位宰相在中书省共同进餐。根据例惯,宰相正在进餐时,百官没有敢晋见宰相的。王叔文来到中书省,打算跟韦执谊商量事情,便让中书省值班官吏去通知韦执谊。中书省值班官吏将旧典告诉了王叔文,王叔文怒气冲冲地喝斥他。值班官吏害怕,便进入中书省向韦执谊禀报。韦执谊迟疑徘徊,面色羞红,但他还是起身出来迎接王叔文,到他办公的阁中交谈了好长时间。杜佑、高郢、郑珣瑜都放下筷子,等他回来。有传信人前来报告说:“王叔文要饭,韦相公已经与他在阁中共同进餐了。”杜佑、高郢内心明白这样做是不对的,但畏惧王叔文、韦执谊,便不敢开口发言。唯独郑珣瑜叹息着说:“我岂能再在这个位子上呆下去!”他将身旁的人们看了一眼,牵出马来,径直回家,于是不再前来办事。贾耽、郑珣瑜两位宰相都是在天下负有崇高声望的人物,相继归隐退卧,王叔文、韦执谊等愈加没有可顾虑与忌惮的了,而远近各地的人们却大为恐惧。

  【原文】


  夏,四月,壬寅,立皇弟谔为钦王,诚为珍王;子经为郯王,纬为均王,纵为溆王,纾为莒王,绸为密王,总为郇王,约为邵王,结为宋王,缃为集王,絿为冀王,绮为和王,绚为衡王,纁为会王,绾为福王,纮为抚王,绲为岳王,绅为袁王,纶为桂王,繟为翼王。〔〖胡三省注〗纾,式居翻。绸,直留翻。缃,思良翻。絿,音求。绚,许县翻。纁,许云翻。绲,古本翻。繟,充善翻。自经以下,皆皇子也。史提子字以别二弟。此所封诸王,或以古国名,然多以当时州名。〕

  乙已,上御宣政殿,册太子。百官睹太子仪表,退,皆相贺,至有感泣者,中外大喜。而王叔文独有忧色,口不敢言,但吟杜甫题《诸葛亮祠堂》诗曰:“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闻者哂之。〔〖胡三省注〗笑不坏颜为哂。〕

  先是,太常卿杜黄裳为裴延龄所恶,留滞台阁,十年不迁,〔〖胡三省注〗杜黄裳自佐朔方军入为侍御史,十年不迁。〕及其婿韦执谊为相,始迁太常卿。黄裳劝执谊帅群臣请太子监国,执谊惊曰:“丈人甫得一官,奈何启口议禁中事!”黄裳勃然曰:“黄裳受恩三朝,〔〖胡三省注〗三朝,谓肃、代、德也。〕岂得以一官相买乎!”拂衣起出。

  戊申,以给事中陆淳为太子侍读,仍更名质。〔〖胡三省注〗避太子名也。〕韦执谊自以专权,恐太子不悦,故以质为侍读,使潜伺太子意,且解之。及质发言,太子怒曰:“陛下令先生为寡人讲经义耳,何为预他事!”质惶懼而出。

  【译文】

  夏季,四月,壬寅(初三),顺宗册立弟弟李谔为钦王,李诚为珍王;册立儿子李经为郯王,李纬为均王,李纵为溆王,李纾为莒王,李绸为密王,李总为郇王,李约为邵王,李结为宋王,李缃为集王,李絿为冀王,李绮为和王,李绚为衡王,李纁为会王,李绾为福王,李纮为抚王,李绲为岳王,李绅为袁王,李纶为桂王,李繟为翼王。

  乙巳(初六),顺宗驾临宣政殿,册封太子。官员们目睹太子仪表堂堂,退下来以后,纷纷互相庆贺,以至有人感动得哭泣了,朝廷内外都非常高兴。然而,唯独王叔文脸上带着忧虑的神色,口中又不敢说什么,只是吟诵杜甫所作《诸葛亮祠堂》诗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听到他读诗的人们都讥笑他。

  在此之前,太常卿杜黄裳遭到裴延龄的嫌恶,因而停留在侍御史的职位上,历时十年,不得升迁,及至他的女婿韦执谊出任宰相后,才被提升为太常卿。杜黄裳劝说韦执谊率领群臣请求太子代理国政,韦执谊吃惊地说:“丈人刚刚得以进升官职,怎么能够开口就议论宫廷中的事情!”杜黄裳气得脸色都变了,他说:“我蒙受肃宗、代宗、德宗三朝的恩典,难道能够凭着升迁一个官职就把我收买了吗!”于是,杜黄裳生气地用手撩起衣裳,起身离去。

  戊申(初九),顺宗任命给事中陆淳为太子侍读,还给他改名为陆质。韦执谊认为自己独揽大权,唯恐太子心中不快,所以使陆质出任侍读,让他暗中察看太子的意向,而且就便向他解释。及至陆质谈这方面的内容时,太子生气地说:“陛下命令先生为寡人讲解经书义理而已,为什么要把别的事情拉扯进来!”陆质只好惶恐地走出去。

  【原文】


  五月,辛未,以右金吾大将军范希朝为左、右神策京西诸城镇行营节度使。甲戌,以度支郎中韩泰为其行军司马。王叔文自知为内外所憎疾,欲夺取宦官兵权以自固,籍希朝老将,使主其名,而实以泰专其事。〔〖胡三省注〗此与用杜佑掌利权,同一计数也。〕人情不测其所为,益疑懼。

  辛卯,以王叔文为户部侍郎,依前充度支、盐铁转运副使。俱文珍等恶其专权,削去翰林之职。叔文见制书,大惊,谓人曰:“叔文日时至此商量公事,〔〖胡三省注〗日时,犹云日日时时也,约言之耳。〕若不得此院职事,则无因而至矣。”〔〖胡三省注〗此院,谓翰林学士院也。〕王伾即为疏请,不从。再疏,乃许三五日一入翰林,去学士名。叔文始懼。

  六月,己亥,贬宣歙巡官羊士谔为汀州宁化尉。〔〖胡三省注〗唐制:节度、观察,其属皆有巡官。开元二十六年,开山洞置黄连县,天宝元年更名宁化。《九域志》:在州东北一百八十里。〕士谔以公事至长安,遇叔文用事,公言其非。叔文闻之,怒,欲下诏斩之,执谊不可;则令杖煞之,〔〖胡三省注〗煞,与杀同。〕执谊又以为不可,遂贬焉。由是叔文始大恶执谊,往来二人门下者皆懼。

  先时,刘辟以剑南支度副使将韦皋之意于叔文,〔〖胡三省注〗《唐六典》:凡天下边军皆有支度之使,以计军资、粮仗之用。将,奉也,行也。先,悉荐翻。〕求都领剑南三川,〔〖胡三省注〗剑南东川、西川及山南西道为三川。〕谓叔文曰:“太尉使辟致微诚于公,〔〖胡三省注〗太尉,谓韦皋。〕若与某三川,当以死相助;若不与,亦当有以相酬。”叔文怒,〔〖胡三省注〗以辟以言胁之,故怒。〕亦将斩之,执谊固执不可。辟尚游长安未去,闻贬士谔,遂逃归。执谊初为叔文所引用,深附之,既得位,欲掩其迹,且迫于公议,故时时为异同,辄使人谢叔文曰:“非敢负约,乃欲曲成兄事耳!”叔文诟怒,不之信,〔〖胡三省注〗诟,呼漏翻,又古候翻。〕遂成仇怨。

  【译文】

  五月,辛未(初三),顺宗任命右金吾大将军范希朝为左右神策、京西诸城镇行营节度使;甲戌(初六),任命度支郎中韩泰为范希朝的行军司马。王叔文知道自己被朝廷内外的官员们所憎恶忌恨,打算夺取宦官手中的兵权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借着范希朝作为朝廷宿将的声望,让他在名义上主持军事,但实际上是让韩泰专擅兵权。人们猜不出他们要做些什么,愈加疑惑恐惧。

  辛卯(二十三日),顺宗任命王叔文为户部侍郎,依然如前充任度支副使和盐铁转运副使。俱文珍等人憎恶王叔文独揽大权,设法免除了他翰林学士的职务。王叔文看到制书后,大为震惊,他对别人说:“我每天按时到这里来商量公务,如果不能够在翰林院担任职务,就没有到这里来的理由了。”王伾当即替王叔文上疏请求保留学士职务,顺宗不肯听从。王伾再次上疏,顺宗才允许王叔文隔三五天到翰林院来一次,但仍免除翰林学士的职称,王叔文开始恐惧了。

  六月,己亥(初二),顺宗将宣歙巡官羊士谔贬为汀州宁化县尉。羊士谔因公务来到长安,适逢王叔文当权,便公开谈论他的错误。王叔文得知这一消息后,非常生气,打算发布诏书,将他斩杀,韦执谊不肯同意。王叔文又打算用杖刑将他打死,韦执谊认为也不能这样做,于是将羊士谔以贬官论处。自此,王叔文开始非常嫌恶韦执谊,在他们二人门下往来的人们都恐惧起来了。

  不久前,剑南支度副使刘辟把韦皋的意图转达给王叔文,要求统领剑南三川。刘辟对王叔文说:“韦太尉让我向您致以卑微的诚意,他说:倘若您把三川交给韦某管辖,韦某自当不惜一死,尽力帮助您;倘若您不肯把三川交给韦某管辖,韦某也自会有办法向您回报。”王叔文生气了,又打算将刘辟斩杀,韦执谊坚决不肯同意。在刘辟游览长安,还没有离去时,听说王叔文将羊士谔贬斥了,便逃回剑南。韦执谊当初被王叔文延引重用时,是深深依附王叔文的。韦执谊在取得宰相地位后,打算遮掩以往的行迹,而且迫于公众舆论的压力,所以时常做出一些与王叔文意见相左的事情,事后他总是让人向王叔文道歉说:“我并不敢违背约定,这是打算多方设法成就老兄的事情罢了!”王叔文怒气冲冲地骂了起来,全不相信韦执谊的话,于是两个人结下了怨仇。

  【原文】


  癸丑,韦皋上表,以为:“陛下哀毁成疾,重劳万机,故久而未安,请权令皇太子亲监庶政,俟皇躬痊愈,复归春宫。〔〖胡三省注〗东宫,谓之春宫。〕臣位兼将相,今之所陈,乃其职分。”又上太子笺,以为:“圣上远法高宗,亮阴不言,委政臣下,而所付非人。王叔文、王伾、李忠言之徒,辄当重任,赏罚纵情,堕纪紊纲。〔〖胡三省注〗堕,读曰隳。紊,亡运翻。〕散府库之积以赂权门。树置心腹,遍于贵位;潜结左右,忧在萧墙。窃恐倾太宗盛业,危殿下家邦,愿殿下即日奏闻,斥遂群小,使政出人主,则四方获安。”皋自恃重臣,远处西蜀,度王叔文不能动摇,遂极言其奸。俄而荆南节度使裴均、河东节度使严绶笺表继至,意与皋同,〔〖胡三省注〗《考异》曰:《实录略本》云:“寻而裴垍、严绶表继至,悉与皋同。”又云:“外有韦皋、裴垍、严绶等笺表。”详本“裴垍”皆作“裴均”。按裴垍时为考功员外郎,裴均为荆南节度使。今从详本。〕中外皆倚以为援,而邪党震懼。均,光庭之曾孙也。〔〖胡三省注〗裴光庭相玄宗。〕

  王叔文既以范希朝、韩泰主京西神策军,诸宦者尚未寤。会边上诸将各以状辞中尉,且言方属希朝。宦者始寤兵柄为叔文等所夺,乃大怒曰:“从其谋,吾属必死其手。”密令其使归告诸将曰:“无以兵属人。”希朝至奉天,诸将无至者。韩泰驰归白之,叔文计无所出,唯曰:“奈何!奈何!”无几,〔〖胡三省注〗无几,言无多时也。〕其母病甚。丙辰,叔文盛具酒馔,与诸学士及李忠言、俱文珍、刘光琦等饮于翰林。叔文言曰:“叔文母病,以身任国事之故,不得亲医药,今将求假归侍。〔〖胡三省注〗求假,请告也。〕叔文比竭心力,不避危难,皆为朝廷之恩。一旦去归,百谤交至,谁肯见察以一言相助乎?”文珍随其语辄折之,叔文不能对,但引满相劝,酒数行而罢。丁巳,叔文以母丧去位。〔〖胡三省注〗《考异》曰:《实录详本》曰:“叔文母将死前一日,叔文以五十人担酒馔入翰林,讌李忠言、刘光琦、俱文珍及诸学士等。中饮,叔文执盏”云云。又曰:“羊士谔毁叔文,叔文将杖杀之,而韦执谊懦不敢。刘辟以韦皋迫胁叔文求三川,叔文平生不识辟。叔文今日名位何如,而辟欲前执叔文手,岂非凶人邪!叔文时已令扫木场,将集众斩之,执谊又执不可。每念失此两贼,令人不快。又自陈判度支已来,所为国家兴利除害,出若干钱以为功能。俱文珍随语折之。叔文无以对,命满酌双飜对饮,酒数行而罢。方饮时,有暂起至厅侧者,闻叔文从人相谓曰:‘母死已昰,不欲棺敛,方与人饮酒,不知欲何所为!’归之明日,而其母死。或传母死数日乃发丧。”《国史补》曰:“王叔文以度支使设馔于翰林,大宴诸阉,袖金以赠。明日,又至,扬言‘圣人适于苑中射兔,上下马如飞,敢有异议者腰斩。’其日,丁母忧。”今从二本《实录》。〕

  【译文】

  癸丑(十六日),韦皋进献表章认为:“陛下因哀痛亲人谢世而身染疾病,每天又为处理纷纭繁重的政务而加重了烦劳,所以这么长时间身体还没有康复。请陛下暂时让皇太子亲自监理各项政务,等陛下身体痊愈后,再让皇太子回返东宫。我身兼大将与宰相的职务,现在我所奏陈的事情,正是我应尽的本分。”韦皋又向太子进献笺书认为:“圣上远效法高宗皇帝,居丧而不肯发言,将朝廷大政交托给臣下,但是所交托的人选并不适当。王叔文、王伾、李忠言一类人,独自担当着重大的职任,实行奖赏与惩罚,全听凭自己的私情,败坏并扰乱了朝廷的法度。他们动用国库的积蓄,以便贿赂执政的权臣;他们扶植安插亲信人员,遍及各个显贵的职位;他们暗中结纳圣上的侍从人员,使忧患蕴含在宫室的门屏之内。我私下里担心他们会倾覆太宗皇帝创下的盛美基业,会危害殿下的家国。希望殿下即日奏报圣上闻知,将这一群小人驱逐出去,使朝政掌握在人主手中,各地臣民便会获得安宁了。”韦皋倚仗着自己是身居要职的大臣,又在遥远的西蜀地区任职,估量着王叔文不能动摇他的地位,于是尽情说出王叔文的邪恶。不久,荆南节度使裴均、河东节度使严绶给顺宗的表章和给太子的笺书相继送到,所讲的意思与韦皋相同,朝廷内外的官员们都倚赖他们作为外援,而那伙邪恶的人却震惊恐惧了。裴均是裴光庭的曾孙。

  王叔文使范希朝、韩泰主持京西神策军以后,诸宦官还没有明白其中的道理。适逢边疆各将领各自呈送书状向中尉陈辞,而且提到他们刚刚归属范希朝统辖。宦官们开始明白兵权已经被王叔文等人夺走,于是大为恼怒地说:“如果按照他们的计谋干下去,我们这些人肯定要死在他们手里。”于是秘密命令各边防来使回去禀告各将领说:“不要将军队归属别人。”范希朝来到奉天时,各将领没有前来的。韩泰骑马回来报告了这一情况,王叔文无计可施,只是说:“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没过多久,王叔文的母亲病情严重。丙辰(十九日),王叔文备办了丰盛的酒食,与各位翰林学士和李忠言、俱文珍、刘光琦等人在翰林院饮酒。王叔文说:“我的母亲有病,过去因我承担着国家政务的原故,无法亲自为母亲求医访药,现在我准备请假回家侍奉母亲。近来我竭尽心力,不避危险艰难,这都是为了报答朝廷的恩典。我一旦离开朝廷,返回家乡去,各种诽谤纷至沓来,谁肯体察我的隐衷,说一句话帮助我呢?”俱文珍总是随着王叔文的话抢白他,王叔文无法对答,只好斟满了酒劝大家喝,酒过数巡,便散了宴席。丁巳(二十日),王叔文因母亲去世而免除了官位。

  【原文】


  秋,七月,丙子,加李师古检校侍中。

  王叔文既有母丧,韦执谊益不用其语。叔文怒,与其党日夜谋起复,必先斩执谊而尽诛不附己者,闻者忷懼。

  自叔文归第,王伾失据,日诣宦官及杜佑请起叔文为相,〔〖胡三省注〗杜佑时为首相,故请之。〕且总北军;既不获,则请以为威远军使、平章事,〔〖胡三省注〗据旧郭子仪传:肃宗上元元年,以子仪为诸道兵马都统,令帅英武、威远等禁军及诸镇之师取范阳。既而为鱼朝恩所沮不行。则威远军,肃宗置也。至德宗时,以左、右威远营隶鸿胪。贾耽以鸿胪卿兼威远军使。至元和二年,敕:“左右威远营置来已久,著在国章,其英武军并合并入左、右威远营。”其后遂以宦官为使,不复隶鸿胪。宋白曰:左、右威远营本属鸿胪寺,建中元年七月隶金吾。〕又不得。其党皆忧悸不自保。是日,伾坐翰林中,疏三上,不报,知事不济,行且卧,至夜,忽叫曰:“伾中风矣!”明日,遂舆归不出。己丑,以仓部郎中、判度支案陈谏为河中少尹。〔〖胡三省注〗唐诸都各置尹一人;少尹二人,从四品下,掌贰府州之事,岁终则更次入计。〕伾、叔文之党至是始去。

  癸巳,横海军节度使程怀信薨,以其子副使执恭为留后。〔〖胡三省注〗《考异》曰:旧传曰:“程怀信,死怀直子执恭知留后事,乃遣怀直归沧州,十六年卒。执恭代袭父位,朝廷因而授之。”按怀信逐怀直而夺其位,安肯以怀直之子知留后!又《德宗实录》俱无此事,《顺宗实录略本》亦无,盖旧传误也。惟详本:“永贞元年七月癸巳,横海军节度使程怀信卒,以其子副使执恭为横海军节度使。”路隋《宪宗实录》:“元和元年五月丙子,以横海留后程执恭为节度使。”盖顺录“留后”字误为“使”字耳。〕

  乙未,制以“积疹未复,〔〖胡三省注〗疢,丑刃翻,病也。〕其军国政事,权令皇太子纯句当。”时内外共疾王叔文党与专恣,上亦恶之。俱文珍等屡启上请令太子监国,上固厌倦万机,遂许之。又以太常卿杜黄裳为门下侍郎,左金吾大将军袁滋为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俱文珍等以其旧臣,故引用之。〔〖胡三省注〗杜黄裳代宗时已佐朔方军,袁滋建中初已位于朝,故以为旧臣。〕又以郑珣瑜为吏部尚书,高郢为刑部尚书,并罢政事。太子见百官于东朝堂,〔〖胡三省注〗《唐六典》:大明宫含元殿夹殿有两阁:左曰翔鸾,翔鸾阁下为东朝堂;右曰栖凤,栖凤阁下为西朝堂。〕百官拜贺。太子涕泣,不答拜。

  【译文】

  秋季,七月,丙子(初九),顺宗加封李师古为检校侍中。

  王叔文为母亲服丧后,韦执谊益发不肯采用他的意见。王叔文大怒,与他的同党日夜图谋再被起用,并一定要首先斩杀韦执谊,把不肯附和自己的人全部诛灭,听说此事的人都震恐不安。

  自从王叔文回家后,王伾失去着落,便天天到宦官和杜佑那里请求起用王叔文担任宰相,并且统领北军。既然没有得到认可,他便请求任命王叔文为威远军使、平章事,又没有得到认可。他的同党都忧恐惊悸,感到难以自保。这一天,王伾坐在翰林院中,接连三次上疏,全不见回复,知道难以成事,坐卧不宁。到了夜间,王伾忽然大叫道:“我中风啦!”第二天,他被抬回家中,于是再也不曾走出家门。己丑(二十二日),顺宗任命仓部郎中、判度支案陈谏为河中少尹。至此,王伾、王叔文的同党开始从朝中被斥逐出去了。

  癸巳(二十六日),横海军节度使程怀信去世,顺宗任命他的儿子节度副使程执恭为留后。

  乙未(二十八日),顺宗颁布制书称:“由于朕旧病在身,未能康复,军务与国政中的一切施政要务,暂时命令皇太子李纯代为办理。”当时,朝廷内外的官员们都痛恨王叔文的党羽肆意专断,顺宗也憎恶他们。俱文珍等人屡次启奏顺宗,请求命令皇太子监理国政,顺宗本来对处理日常的纷繁政务感到厌倦,于是同意了俱文珍的请求。又任命太常卿杜黄裳为门下侍郎,任命左金吾大将军袁滋为中书侍郎,二人一并同平章事。俱文珍等人认为他们是朝廷的老臣,所以延引起用了他们。还任命郑珣瑜为吏部尚书,任命高郢为刑部尚书,一并免去二人的宰相职务。太子在东朝堂会见百官,百官行礼祝贺,太子哭得泪流满面,没有向百官答礼。

  【原文】


  八月,庚子,制“令太子即皇帝位,朕称太上皇,制敕称诰。”

  辛丑,太上皇徙居兴庆宫,诰改元永贞,立良娣王氏为太上皇后。后,宪宗之母也。

  壬寅,贬王伾开州司马、王叔文渝州司户。〔〖胡三省注〗旧志:开州,京师南一千四百六十里。渝州,京师西南二千七百四十八里。〕伾寻病死贬所。明年,赐叔文死。

  乙巳,宪宗即位于宣政殿。〔〖胡三省注〗德宗大行在殡,上皇在兴庆宫,不敢于前殿即位。〕

  丙午,升平公主献女口五十。〔〖胡三省注〗公主,郭妃母也。〕上曰:“上皇不受献,朕何敢违!”遂却之。庚戌,荆南献毛龟二,上曰:“联所宝惟贤。嘉禾、神芝,皆虚美耳,所以《春秋》不书祥瑞。自今凡有嘉瑞,但准令申有司,〔〖胡三省注〗礼部掌祥瑞。〕勿复以闻。及珍禽奇兽,皆毋得献。”

  【译文】

  八月,庚子(初四),顺宗颁布制书称:“命令太子即帝位,朕号称太上皇,朕颁布的制书敕令称作诰。”

  辛丑(初五),太上皇迁移到兴庆宫居住,颁布诰命,改年号为永贞,将良娣王氏立为太上皇后。太上皇后是宪宗的母亲。

  壬寅(初六),将王伾贬为开州司马,将王叔文贬为渝州司户。不久,王伾在贬地病死。第二年,宪宗赐王叔文自裁而死。

  乙巳(初九),宪宗在宣政殿即位。

  丙午(初十),升平公主进献女子五十人。宪宗说:“太上皇不接受进献,朕怎么敢违背他呢!”于是,将进献的女子推却了。庚戌(十四日),荆南进献两只毛龟,宪宗说:“朕只把贤人当作宝物,嘉禾、神芝一类,都是徒有美名罢了,所以《春秋》才不肯记载祥征瑞兆。从今以后,凡是发现吉庆祥瑞之物,只允许依照令式申报有关部门,不需要再行奏朕闻知。至于珍奇的禽兽,一概不许进献。”

  【原文】


  癸丑,西川节度使南康忠武王韦皋薨。皋在蜀二十一年,〔〖胡三省注〗德宗贞元元年,韦皋代张延赏镇蜀。〕重加赋敛,丰贡献以结主恩,厚给赐以抚士卒。士卒婚嫁死丧,皆供其资费,以是得久安其位而士卒乐为之用,服南诏,摧吐蕃。幕僚岁久官崇者则为刺史,已复还幕府,终不使还朝,恐泄其所为故也。府库既实,时宽其民,三年一复租赋,〔〖胡三省注〗复,方目翻,除也。〕蜀人服其智谋而畏其威,至今画像以为土神,家家祀之。

  支度副使刘辟自为留后。

  朗州武陵、龙阳江涨,流万余家。〔〖胡三省注〗武陵,汉临沅县地,隋省临沅,置武陆县,唐带朗州。龙阳县,吴置。《九域志》:在州东南八十里。〕

  壬午,奉义节度使伊慎入朝。〔〖胡三省注〗自安州入朝。〕

  【译文】

  癸丑(十七日),西川节度使南康忠武王韦皋去世。韦皋在蜀中任职二十一年,对百姓征收繁重的赋税,通过进献丰美的贡物,来维系主上的恩典,靠着发放优厚的军饷来安抚部下的将士,遇到将士婚配丧葬时,一概供给他们所需的费用,所以他能够长期任职,安然无恙,而将士们也愿意为他效力,终于得以慑服南诏,挫败吐蕃。对于在幕府供事多年,官位已高的僚属,韦皋便让他们出任刺史,当他们任职期满以后,便让他们重返幕府,到底不肯让他们回朝供职,这是因为韦皋担心他们将自己的所做所为泄露出来的原故。在军府的库存充实后,韦皋还时常缓解治下百姓的负担,每隔三年,便实行一次赋税豁免,蜀地的人们佩服他的才智与权谋,同时又畏惧他的威严,时至今日,人们还在供奉他的画像,把他当作土神,家家户户都祭祀他。

  支度副使刘辟自命为西川留后。

  朗州的武陵县和龙阳县境内沅江水暴涨,淹没一万多户人家。

  壬午(疑误),奉义节度使伊慎入京朝见。

  【原文】


  辛卯,夏绥节度使韩全义入明。全义败于溵水而还,不朝觐而去,〔〖胡三省注〗事见上卷贞元十六年及上十七年。〕上在籓邸,闻其事而恶之。全义懼,乃请入朝。

  刘辟使诸将表求节钺,朝廷不许。己未,以袁滋为剑南东、西川、山南西道安抚大使。

  度支奏裴延龄所置别库,皆减正库之物别贮之。〔〖胡三省注〗裴延龄事见上卷贞元十年。〕请并归正库,从之。

  辛酉,遣度支、盐铁转运副使潘孟阳宣慰江、淮,行视租赋、榷税利害,因察官史否臧,百姓疾苦。

  癸亥,以尚书左丞郑余庆同平章事。

  【译文】

  辛卯(疑误),夏绥节度使韩全义入京朝见。韩全义在溵水战败后返回京城,没有朝见便离开了。宪宗在王府生活时,得知此事而憎恶韩全义。韩全义害怕,便请求入京朝见。

  刘辟指使诸将领上表请求任命自己为节度使,朝廷不肯答应。己未(二十三日),宪宗任命袁滋为剑南东西川、山南西道安抚大使。

  度支奏称,裴延龄设置的别库,一概是减少正库的物品,移至别库,分别储存,请求将别库的物品一并归还正库,宪宗听从了这一建议。

  辛酉(二十五日),宪宗派遣度支、盐铁转运副使潘孟阳前去安抚江淮地区,巡视租赋、各项物品专卖和税收的利弊,就便视察官吏的为政得失和百姓的疾苦。

  癸亥(二十七日),宪宗任命尚书左丞郑余庆为同平章事。

  【原文】


  九月,戊辰,礼仪使奏:“曾太皇太后沈氏岁月滋深,迎访理绝。〔〖胡三省注〗迎访事始见二百二十六卷德宗建中元年。〕案晋庾蔚之议,寻求三年之外,俟中寿而服之。〔〖胡三省注〗晋荀组云:“二亲陷没,万无一冀者,宜使依王法随例行丧。”庾蔚之云:二亲为戎狄所破,存亡未可知者,宜尽寻求之理。寻求之理绝,三年之外便宜婚宦,胤嗣不可绝,王政不可废故也。犹宜以哀素自居,不豫吉庆之事,俟中寿而服之也。若境内贼乱,清平肆青之后,寻觅无踪迹者,便宜制服。”庄子曰:人生上寿一百,中寿八十,下寿六十。〕伏请以大行皇帝启攒宫日,〔〖胡三省注〗记檀弓曰:天子之殡也,菆涂龙輴,以椁加斧于椁上,毕涂屋。郑玄注曰:天子之殡,居棺以龙輴,攒木,题凑象椁,四注如屋以覆之。尽涂之,及葬而启之。〕皇帝帅百官举哀,即以其日为忌。”从之。

  壬申,监修国史韦执谊奏,始令史官撰《日历》。〔〖胡三省注〗叶伯益曰:唐永贞初,韦执谊奏:“修撰私家纪录非是,望令各撰日历,月终馆中撰定。”从之。此日历之所起也。〕

  己卯,贬神策行军司马韩泰为抚州刺史,司封郎中韩晔为池州刺史,礼部员外郎柳宗元为邵州刺史,屯田员外郎刘禹锡为连州刺史。〔〖胡三省注〗皆王伾、王叔文之党也。旧志:抚州,京师东南三千三百一十二里。连州,京师南三千六百六十五里。〕

  【译文】

  九月,戊辰(初二),礼仪使上奏说:“曾太皇太后沈氏失踪年深月久,在情理上说,已经没有继续访求迎接的必要。根据晋朝庾蔚之的说法,倘若寻找亲人已经超过三年仍未找到,便可以等到他八十岁诞辰时,为他服丧。请在为大行皇帝开启攒宫下葬的日子,由圣上率领百官致哀,就以这一天作为曾太皇太后沈氏的忌日。”宪宗听从了这一建议。

  壬申(初六),监修国史韦执谊奏称,开始命令史官修撰《日历》。

  己卯(十三日),宪宗将神策行军司马韩泰贬为抚州刺史,将司封郎中韩晔贬为池州刺史,将礼部员外郎柳宗元贬为邵州刺史,将屯田员外郎刘禹锡贬为连州刺史。

  【原文】


  冬,十月,丁酉,右仆射、同平章事贾耽薨。

  戊戌,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袁滋同平章事,充西川节度使;征刘辟为给事中。

  舒王谊薨。

  太常议曾太皇太后谥曰睿真皇后。

  山人罗令则自长安如普润,矫称太上皇诰,征兵于秦州刺史刘澭,且说澭以废立。澭执送长安,并其党杖杀之。

  【译文】

  冬季,十月,丁酉(初二),右仆射、同平章事贾耽去世。

  戊戌(初三),宪宗任命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袁滋为同平章事,充任西川节度使,征召刘辟为给事中。

  舒王李谊去世。

  太常寺计议将曾太皇太后沈氏的谥号称作睿真皇后。

  山人罗令则从长安前往普润,诈称太上皇颁布诰命,向秦州刺史刘澭征调兵马,而且劝说刘澭再行废立。刘澭将罗令则捉送长安,朝廷将罗令则连同他的同伙一并以杖刑处死。

  【原文】


  己酉,葬神武孝文皇帝于崇陵,〔〖胡三省注〗新书帝纪作“神武圣文皇帝”,当从之,崇陵在京兆云阳县北十五里嵯峨山。〕庙号德宗。

  十一月,己巳,祔睿真皇后、德宗皇帝主于太庙。礼仪使杜黄裳等议,以为:“国家法周制,太祖犹后稷,高祖犹文王,太宗犹武王,皆不迁。高宗在三昭三穆之外,请迁主于西夹室。”从之。

  壬申,贬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韦执谊为崖州司马。执谊以尝与王叔文异同,且杜黄裳婿,故独后贬。然叔文败,执谊亦自失形势,知祸且至,虽尚为相,常不自得,奄奄无气,〔〖胡三省注〗奄衣廉翻。奄奄,言气息微也。〕闻人行声,辄惶悸失色,以至于贬。

  戊寅,以韩全义为太子少保,致仕。

  【译文】

  己酉(十四日),宪宗将神武孝文皇帝在崇陵安葬,庙号称作德宗。

  十一月,己巳(初四),宪宗将睿真皇后与德宗皇帝的神主奉入太庙,举行祭。礼仪使杜黄裳等人经过计议,主张:“国家效法周朝的制度,太祖犹如后稷,高祖犹如周文王,太宗犹如周武王,他们的神主一律不宜迁移。高宗列在三昭三穆以外,所以请将高宗的神主迁移到西夹室中去。”宪宗听从了这一建议。

  壬申(初七),宪宗将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韦执谊贬为崖州司马。由于韦执谊曾经与王叔文意见分歧,而且又是杜黄裳的女婿,所以只有他在最后才遭贬斥。然而,在王叔文失败后,韦执谊也失去了原来的权力与地位,他知道祸事即将来临,尽管仍然担任着宰相职务,但是经常心不自安,变得气息奄奄,就是听到行人的脚步声,都会惊惶失色,直到被贬,都是这个样子。

  戊寅(十三日),宪宗任命韩全义为太子少保,退休。

  【原文】


  刘辟不受征,阻兵自守。袁滋畏其强,不敢进。上怒,贬滋为吉州刺史。

  复以右庶子武元衡为御史中丞。〔〖胡三省注〗是年三月,武元衡自御史中丞左迁右庶子,王叔文等恶之也。〕

  朝议谓王叔文之党或自员外郎出为刺史,贬之太轻。己卯,再贬韩泰为虔州司马、韩晔为饶州司马、柳宗元为永州司马、刘禹锡为朗州司马,〔〖胡三省注〗旧志:虔州,京师东南四千一十七里;饶州,三千二百六十三里。永州,京师南三千二百七十四里;朗州,二千一百五十九里。〕又贬河中少尹陈谏为台州司马,和州刺史凌准为连州司马,岳州刺史程异为郴州司马。〔〖胡三省注〗台州,京师东南四千一百七十七里;和州,二千六百八十三里;岳州,二千二百三十七里。〕

  回鹘怀信可汗卒,遣鸿胪少卿孙杲临吊,册其嗣为腾里野合俱录毗伽可汗。〔〖胡三省注〗自怀信立,回鹘药葛罗氏绝矣。此后史皆书册其嗣,以表怀信子孙也。〕

  【译文】

  刘辟不肯接受征召,拥兵自守。袁滋害怕刘辟强悍难制,不敢前去。宪宗生气了,便将袁滋贬为吉州刺史。

  宪宗将右庶子武元衡重新任命为御史中丞。

  朝廷大臣的议论认为,王叔文一党中有人由员外郎出任刺史,对他们贬责太轻。己卯(十四日),宪宗再次将韩泰贬为虔州司马,将韩晔贬为饶州司马,将柳宗元贬为永州司马,将刘禹锡贬为郎州司马,还将河中少尹陈谏贬为台州司马,将和州刺史凌准贬为连州司马,将兵州刺史程异贬为郴州司马。

  回鹘怀信可汗去世,宪宗派遣鸿胪少卿孙杲前往吊唁,将怀信可汗的后嗣册立为腾里野合俱录毗伽可汗。

  【原文】


  十二月,甲辰,加山南东道节度使于頔同平章事。

  以奉义节度使伊慎为右仆射。

  己酉,以给事中刘辟为西川节度副使、知节度事。〔〖胡三省注〗西川节度使领益、彭、蜀、汉、眉、嘉、资、简、维、茂、黎、雅、松、扶、文、龙、戎、翼、邛、嶲、姚、柘、恭、当、悉、奉、叠、静等州,治成都。然西边诸州多渝于异域矣。〕上以初嗣位,力未能计故也。右谏议大夫韦丹上疏,以为:“今释辟不诛,则朝廷可以指臂而使者,惟两京耳。此外谁不为叛!”上善其言。壬子,以丹为东川节度使。丹,津之五世孙也。〔〖胡三省注〗津,韦孝宽之子也。〕

  辛酉,百官请上上皇尊号曰应乾圣寿太上皇,上尊号曰文武大圣孝德皇帝。上许上上皇尊号而自辞不受。

  壬戌,以翰林学士郑絪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以刑部郎中杜兼为苏州刺史。兼辞行,上书称李锜且反,必奏族臣。上然之,留为吏部郎中。

  【译文】

  十二月,甲辰(初九),宪宗加封山南东道节度使于頔为同平章事。

  任命奉义节度使伊慎为右仆射。

  己酉(十四日),任命给事中刘辟为西川节度副使、知节度使事,这是由于宪宗认为自己刚刚继位,没有足够的力量去讨伐他的原故。右谏议大夫韦丹上疏主张;“如今开释了刘辟的死罪,朝廷可以挥臂指使的地区,便只有东西两京了。在两京以外,还有谁不想背叛朝廷呢!”宪宗很重视韦丹的意见。壬子(十七日),宪宗任命韦丹为东川节度使。韦丹是韦津的五世孙。

  辛酉(二十六日),百官请求给太上皇进献尊号,称作应乾圣寿太上皇,给宪宗进献尊号,称作文武大圣孝德皇帝。宪宗允许给太上皇进献尊号,但对自己的尊号却推辞不受。

  壬戌(二十七日),宪宗任命翰林学士郑絪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宪宗任命刑部郎中杜兼为苏州刺史。杜兼辞别赴任时,上书声称李锜将要造反,必定要奏请将他的家族诛灭。宪宗同意杜兼的看法,将他留任为吏部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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