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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北宋】司马光 编著


《资治通鉴》凡二百九十四卷 子夜星网站整理编校

  

  

〔共294頁〕上一卷 下一卷

 

资治通鉴·卷五十一 汉纪四十三


 
  ● 汉纪四十三 〔起旃蒙赤奋若,尽昭阳作噩,凡九年。〕

  ◎ 汉孝安皇帝·下

  【原文】

  汉孝安皇帝 延光四年(乙丑 125年)

  春,二月,乙亥,下邳惠王衍薨。

  甲辰,车驾南巡。

  三月,戊午朔,日有食之。

  庚申,帝至宛,不豫。〔〖胡三省注〗宛,于元翻。书金縢:主有疾,弗豫。孔安国注曰:不悦豫。〕乙丑,帝发自宛;丁卯,至叶,崩于乘舆。年三十二。

  皇后与阎显兄弟、江京、樊丰等谋曰:“今晏驾道次,〔〖胡三省注〗贤曰:晏,晚也。臣下不敢斥言帝崩,犹言晚驾而出。道次,犹言路次也。〕济阴王在内,邂逅公卿立之,还为大害。”乃伪云“帝疾甚”,徙御卧车,所在上食、问起居如故。驱驰行四日,庚午,还宫。〔〖胡三省注〗自叶至雒阳六百余里。〕辛未,遣司徒刘熹诣郊庙、社稷,告天请命;〔〖胡三省注〗武王有疾,周公为三坛同墠,因太王、王季、文王以请命于天;后世踵而行之。〕其夕,乃发丧。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临朝。以显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太后欲久专国政,贪立幼年,与显等定策禁中,迎济北惠王子北乡侯懿为嗣。〔〖胡三省注〗贤曰:惠王,名寿,章帝子也。济,子礼翻。《考异》曰:《东观记》、《续汉书》作“北乡侯犊”,今从袁纪、范书。〕济阴王以废黜,不得上殿亲临梓宫,悲号不食。内外群僚莫不哀之。

  【译文】

  ● 汉纪四十三

  ◎ 汉孝安皇帝·下

  汉安帝延光四年(乙丑 125年)

  春季,二月乙亥(疑误),下邳惠王刘衍去世。

  甲辰(十七日),安帝车驾去南方巡视。

  三月戊午朔(初一),出现日食。

  庚申(初三),安帝抵宛,身体顿觉不适。乙丑(初八),从宛出发。丁卯(初十),抵达叶县,就死在车上。年仅三十二岁。

  皇后和她的兄弟阎显等,以及宦官江京、樊丰等密谋说:“如今皇帝死在道上,他的亲生儿子济阴王却留在京都洛阳。消息一旦传出,如果公卿大臣集会,拥立济阴王继承帝位,将给我们带来大祸。”于是谎称皇帝病重,将尸首抬上卧车,所过之处,贡献饮食、问候起居,和往常一样。车队急行四天,于庚午(十三日)返抵皇宫。辛未(十四日),派司徒刘熹前往郊庙、社稷,祷告天地。当晚,发丧,尊皇后为皇太后。太后临朝主政,任命其兄阎显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太后为了长期把持朝廷大权,想选立一个年幼的皇帝。于是和阎显等在禁宫中定策,决定迎立济北惠王的儿子、北乡侯刘懿继位。而济阴王因在此前已遭废黜,反而不得上殿在棺木前哀悼父亲,他悲痛号哭,饮食不进。宫廷内外文武百官,无不为之哀伤。

  【原文】


  甲戌,济南孝王香薨,无子,国绝。〔〖胡三省注〗香,济南安王康之孙。康,光武子也。〕

  乙酉,北乡侯即皇帝位。

  夏,四月,丁酉,太尉冯石为太傅,司徒刘熹为太尉,参录尚书事,前司空李郃为司徒。

  阎显忌大将军耿宝位尊权重,威行前朝,乃风〔〖胡三省注〗风,读曰讽。〕有司奏“宝及其党与中常侍樊丰、虎贲中郎将谢恽、侍中周广、野王君王圣、圣女永等更相阿党,互作威福,皆大不道。”辛卯,丰、恽、广皆下狱,死;家属徙比景。贬宝及弟子林虑侯承皆为亭侯,〔〖胡三省注〗牟平侯耿舒子袭,尚显宗女隆虑公主。宝嗣,袭封,而弟子承绍公主封为林虑侯。林虑,即隆虑也,避殇帝讳,改“隆”为“林”。虑,音庐。〕遣就国;宝于道自杀。王圣母子徙雁门。于是以阎景为卫尉,耀为城门校尉,晏为执金吾,兄弟并处权要,威福自由。

  【译文】

  甲戌(十七日),济南孝王刘香去世,无子继承,封国撤除。

  乙酉(二十八日),北乡侯刘懿即皇帝位。

  夏季,四月丁酉(十一日),任命太尉冯石为太傅,司徒刘熹为太尉,参与主管尚书事务。前任司空李为司徒。

  阎显顾忌大将军耿宝位尊权重,威望又高,于是指使有关官吏弹劾:“耿宝和他的同党中常侍樊丰、虎贲中郎将谢恽、侍中周广、野王君王圣、王圣的女儿永等人,互相结党营私,作威作福,都大逆不道。”辛卯(初五),樊丰、谢恽、周广都被捕下狱处死,家属流放比景。耿宝和侄儿林虑侯耿承都贬为亭侯,遣归封国。耿宝在途中自杀。王圣母子,流放雁门。于是,阎显又任命其弟阎景为卫尉,阎耀为城门校尉,阎晏为执金吾,兄弟同居权力中枢,任意作威作福。

  【原文】


  己酉,葬孝安皇帝于恭陵,〔〖胡三省注〗贤曰:恭陵,在今洛阳东北二十七里。〕庙曰恭宗。

  六月,乙巳,赦天下。

  秋,七月,西域长史班勇发敦煌、张掖、酒泉六千骑及鄯善、疏勒、车师前部兵击后部王军就,大破之,获首虏八千余人,生得军就及匈奴持节使者,将至索班殁处斩之,传首京师。〔〖胡三省注〗索班事见上卷永宁元。〕

  冬,十月,丙午,越巂山崩。〔〖胡三省注〗巂,音髓。〕

  北乡侯病笃,中常侍孙程谓济阴王谒者长兴渠曰:〔〖胡三省注〗贤曰:兴,姓;渠,名。余按:百官志,王国谒者比四百石,其下有礼乐长、卫士长、医工长、永巷长,而无谒者长。窃意长兴,姓也。〕“王以嫡统,本无失德。先帝用谗,遂至废黜。若北乡侯不起,相与共断江京、阎显,事无不成者。”渠然之。又中黄门南阳王康,先为太子府史,〔〖胡三省注〗太子府史,掌东宫府藏。〕及长乐太官丞京兆王国等〔〖胡三省注〗长乐太官丞,掌太后食膳。乐,音洛。〕并附同于程。〔〖胡三省注〗附同者,既相党附,又与之同谋。〕江京谓阎显曰:“北乡侯病不解,〔〖胡三省注〗解,散也。言病缠于身而不散也。〕国嗣宜以时定,何不早征诸王子,简所置乎!”〔〖胡三省注〗简,择也。置,立也。〕显以为然。辛亥,北乡侯薨。显白太后,秘不发丧,而更征诸王子,闭宫门,屯兵自守。

  【译文】

  已酉(二十三日),将安帝埋葬在恭陵,庙号恭宗。

  六月乙巳(二十日),大赦天下。

  秋季,七月,西域长史班勇征发敦煌、张掖、洒泉等郡六千骑兵和鄯善、疏勒、车师前王国的军队,进击车师后王国国王军就,大捷,斩首八千余人,生擒军就和匈奴持节使者,将其带到索班阵亡处斩首,把人头传送到京都洛阳。

  冬季,十月丙午(二十二日),越郡发生山崩。

  北乡侯刘懿病重,中常侍孙程对济阴王谒者长兴渠说:“济阴王是皇帝嫡子,原本没有过失,先帝听信奸臣谗言,竟被废黜。如果北乡侯的病不能痊愈,我与你联合除掉江京、阎显,没有不成功之理。”长兴渠同意。此外,中黄门、南阳郡人王康,先前曾担任太子府史,以及长乐太官丞、京兆王国等人,也都赞成孙程的意见。江京对阎显说:“北乡侯的病不愈,继位人应该按时确定,何不及早征召诸王之子,从中选择可以继位的人?”阎显认为有理。辛亥(二十七日),北乡侯去世。阎显急忙禀告太后,暂时秘不发丧,再征召诸王之子进宫,关闭宫门,驻兵把守。

  【原文】


  十一月,乙卯,孙程、王康、王国与中黄门黄龙、彭恺、孟叔、李建、王成、张贤、史泛、马国、王道、李元、杨佗、陈予、赵封、李刚、魏猛、苗光等聚谋于西钟下,皆截单衣为誓。丁巳,京师及郡国十六地震。是夜,程等共会崇德殿上,〔〖胡三省注〗崇德殿在南宫。《水经注》:魏文帝于汉崇德殿故处起太极殿,盖南宫正殿也。〕因入章台门。时江京、刘发及李闰、陈达等俱坐省门下,〔〖胡三省注〗省门,即禁门也。前书谓禁中为省中。〕程与王康共就斩京、安、达。以李闰权势积为省内所服,欲引为主,因举刃胁闰曰:“今当立济阴王,无得摇动!”闰曰:“诺。”于是扶闰起,俱于西钟下迎济阴王即皇帝位,时年十一。召尚书令、仆射以下从辇幸南宫,程等留守省门,遮扞内外。帝登云台,召公卿、百僚,使虎贲、羽林士屯南、北宫诸门。

  阎显时在禁中,忧迫不知所为,〔〖胡三省注〗显盖在北宫。〕小黄门樊登劝显以太后诏召越骑校尉冯诗、虎贲中郎将阎崇将兵屯平朔门以御程等。〔〖胡三省注〗《考异》曰:宦者传作“朔平门”。今从袁纪。余按百官志,朔平门,北宫北门也;恐当以宦者传为是。〕显诱诗入省,谓曰:“济阴王立,非皇太后意,玺绶在此。〔〖胡三省注〗诱,音酉。玺,斯氏翻。绶,音受。此谓天子玺绶也。〕苟尽力效功,封侯可得。”太后使授之印曰:“能得济阴王者,封万户侯;得李闰者,五千户侯。”诗等皆许诺,辞以“卒被召,所将众少。”显使与登迎吏士于左掖门外,诗因格杀登,归营屯守。

  显弟卫尉景遽从省中还外府,收兵至盛德门。孙程传召诸尚书使收景。〔〖胡三省注〗传召,传诏召之也。〕尚书郭镇时卧病,闻之,即率直宿羽林出南止车门,逢景从吏士拔白刃呼曰:“无干兵!”镇即下车持节诏之,景曰:“何等诏!”因斫镇,不中。镇引剑击景堕车,左右以戟叉其胸,遂禽之,送廷尉狱,即夜死。

  【译文】

  十一月乙卯(初二),孙程、王康、王国和中黄门黄龙、彭恺、孟叔、李建、王成、张贤、史泛、马国、王道、李元、杨佗、陈予、赵封、李刚、魏猛、苗光等,在西钟楼下秘密聚会,每人撕下一幅衣襟进行盟誓。丁巳(初四),京都洛阳和十六个郡和封国发生地震。当晚,孙程等先在崇德殿上集合,然后进入章台门。当时,江京、刘安和李闰、陈达等正好都坐在禁门下,孙程和和王康一齐动手,斩杀江京、刘安和陈达。因李闰长久享有权势,为宫内人所信服,想让他来领头。所以举刀胁迫李闰说:“你必须答应拥戴济阴王为帝,不得动摇!”李闰回答:“是。”于是,大家将李闰扶起来,都到西钟楼下迎济阴王即皇帝位,当时济阴王十一岁。接着召集尚书令、仆射以下官吏跟随御车,进入南宫。孙程等留守禁门,断绝内外交通。皇帝登上云台,召集公卿百官。派遣虎贲和羽林卫士分别驻守南宫和北宫的所有宫门。

  阎显这时正在宫中,闻讯后惊惶失措,不知如何应变。小黄门樊登劝阎显用太后诏命征召越骑校尉冯诗、虎贲中郎将阎崇,率军驻守平朔门,以抵御孙程等人。于是,阎显用征召的办法引诱冯诗入宫,并对他说:“济阴王即位,不是皇太后的旨意,皇帝玺印还在这里。如果你能尽力效劳,可以得到封侯。”太后派人送来印信说:“能拿获济阴王的,封万户侯。拿获李闰的,封五千户侯。”冯诗等人虽都承诺,但报告说:“因仓猝被召,带兵太少。”阎显派冯诗等和樊登去左掖门外迎接增援的将士,冯诗等趁机斩杀樊登,归营固守。

  阎显的弟弟卫尉阎景仓猝从宫中返回外府,收兵抵达盛德门。孙程传诏书命令尚书们逮捕阎景。当时,尚书郭镇正卧病在床,一听到命令,立即率领值班的羽林卫士,从南止车门出来,正遇上阎景的部属拔刀大叫:“不要挡道!”郭镇立即下车持节宣读诏书,阎景说:“什么诏书!”于是举刀砍郭镇,没有砍中。郭镇拔剑将阎景击落车下,羽林卫士用戟叉住他的胸脯,将其活捉,送至廷尉狱囚禁,当夜死去。

  【原文】


  戊午,遣使者入省,夺得玺绶,帝乃幸嘉德殿,〔〖胡三省注〗按帝纪,嘉德殿在南宫。〕遣侍御史持节收阎显及其弟城门校尉耀、执金吾晏,并下狱,诛;家属皆徙比景。迁太后于离宫。己未,开门,罢屯兵。壬戌,诏司隶校尉:“惟阎显、江京近亲,当伏辜诛,其余务崇宽贷。”封孙程等皆为列侯:程食邑万户,王康、王国食九千户,黄龙食五千户,彭恺、孟叔、李建食四千二百户,王成、张贤、史泛、马国、王道、李元、杨佗、陈予、赵封、李刚食四千户,魏猛食二千户,苗光食千户:是为十九侯,〔〖胡三省注〗孙程为浮阳侯,王康为华容侯,王国为郦侯,黄龙为湘南侯,彭恺为西平昌侯,孟宿为中庐侯,李建为复阳侯,王成为广宗侯,张贤为祝阿侯,史汎为临沮侯,马国为广平侯,王道为范县侯,李元为褒信侯,杨佗为山都侯,陈予为下巂侯,赵封为析县侯,李刚为枝江侯,魏猛为夷陵侯,苗光为东阿侯。〕加赐车马、金银、钱帛各有差;李闰以先不豫谋,故不封。擢孙程为骑都尉。初,程等入章台门,苗光独不入。诏书录功臣,令王康疏名,康诈疏光入章台门。光未受符策,〔〖胡三省注〗汉初封王侯皆剖符;至武帝封齐燕、广陵三王,始作策。〕心不自安,诣黄门令自告。〔〖胡三省注〗黄门令,主省中诸宦者,故诣之自告。〕有司奏康、光欺诈主上;诏书勿问。以将作大匠来历为卫尉。祋讽、刘玮、闾丘弘等先卒,皆拜其子为郎。朱伥、施延、陈光、赵代皆见拔用,后至公卿。〔〖胡三省注〗以来历等鸿都门之谏也,事见上卷上年。祋,丁外翻,又丁活翻。伥,丑羊翻。〕征王男、邴吉家属还京师,厚加赏赐。〔〖胡三省注〗男、吉家徙事见上卷上年。〕帝之见废也,监太子家小黄门籍建、傅高梵、〔〖胡三省注〗贤曰:梵,音扶汎翻。予按:《来历传》:傅,中傅也。〕长秋长赵熹、丞良贺、〔〖胡三省注〗良,姓也。《左传》:郑良霄,穆公子子良之孙。〕药长夏珍皆坐徙朔方;〔〖胡三省注〗长秋长,盖即大长秋;丞一人,六百石;中宫药长,四百石:皆皇后宫官。〕帝即位,并擢为中常侍。

  初,阎显辟崔骃之子瑗为吏,〔〖胡三省注〗駰,音因。〕瑗以北乡侯立不以正,知显将败,欲说令废立,而显日沈醉,〔〖胡三省注〗说,输芮翻;下同。沈,持林翻。〖按〗沈,同沉。〕不能得见,乃谓长史陈禅曰:“中常侍江京等惑蛊先帝,废黜正统,扶立疏孽。〔〖胡三省注〗孔颖达曰:孽者,蘖也,树木斩而复生谓之蘖。以嫡子比根干,庶子比枝蘖,故孽子,枝庶也。中候曰:无易树子。注云:树子,适子。《玉藻》云:公子曰臣孽。注:孽,当为枿。文王曰:本支百世。是适子比树本,庶子比枝孽也。〕少帝即位,发病庙中,周勃之征,于斯复见。〔〖胡三省注〗贤曰:吕后立惠帝后宫子为少帝,周勃废之也。〕今欲与君共求见说将军,白太后,收京等,废少帝,引立济阴王,必上当天心,下合人望,伊、霍之功不下席而立,则将军兄弟传祚于无穷;若拒违天意,久旷神器,则将以无罪并辜元恶。〔〖胡三省注〗元恶,大恶也。并辜,谓与之同获罪也。〕此所谓祸福之会,分功之时也。”〔〖胡三省注〗《史记》:蔡泽说范睢曰:“君独不见夫博者乎!或欲大投,或欲分功。今君相秦,坐制诸侯,使天下皆畏,秦,此亦秦之分功之时也。”〕禅犹豫未敢从。会显败,瑗坐被斥;〔〖胡三省注〗被,皮义翻。〕门生苏祗欲上书言状,瑗遽止之。时陈禅为司隶校尉,召瑗谓曰:“弟听祗上书,〔〖胡三省注〗贤曰:弟,但也。司马相如传曰:弟俱如临邛。弟,读如第。〕禅请为之证。”瑗曰:“此譬犹儿妾屏语耳,〔〖胡三省注〗屏,必郢翻。于隐屏之处相与私语也。〕愿使君勿复出口。”〔〖胡三省注〗禅时为司隶校尉,故称之曰使君。司隶校尉部察三辅、三河、弘农,其职犹十三部使者。鲍永为司隶校尉,光武曰:“奉使如此,何如﹖”复,扶又翻;下同。〕遂辞归,不复应州郡命。

  【译文】

  戊午(初五),派使者入北宫,夺到皇帝玺印。于是,皇帝亲临嘉德殿,派遣侍御史持符节,将阎显及其弟城门校尉阎耀、执金吾阎晏一并逮捕,下狱处死,家属全都流放比景。将太后迁往离宫。己未(初六),打开宫门,撤走驻兵。壬戊(初九),下诏给司隶校尉:“只有阎显、江京近亲应当被诛杀,其他的人,均须从宽处理。”孙程等都被封为列侯:孙程食邑万户,王康、王国食邑九千户,黄龙食邑五千户,彭恺、孟叔、李建各食邑四千二百户,王成、张贤、史泛、马国、王道、李元、杨佗、陈予、赵封、李刚,各食邑四千户,魏猛食邑二千户,苗光食邑千户,号为十九侯。同时,分别等级,赏赐车马、金银和钱帛。李闰因没有参与首谋,所以没有封侯。擢升孙程为骑都尉。起初,孙程等进入章台门,唯独苗光没有进去。诏书命王康呈报功臣名单时,王康谎报苗光进入章台门。苗光未得到封赏的符策,内心惶恐不安,便向黄门令自首。于是,有关官吏弹劾王康和苗光欺蒙皇上。皇帝下诏不必追究。任命将作大匠来历为卫尉。因祋讽、刘玮、闾丘弘等前已病故,将他俩的儿子都任命为郎。朱伥、施延、陈光和赵代,也都得到提拔任用,后来官至公卿。征召王男、邴吉家属,返回京都洛阳,给予厚赏。先前皇帝被废黜时,监太子家小黄门籍建、傅高梵、长秋长赵熹、丞良贺、药长夏珍都坐罪,被流放到朔方郡。皇帝即位后,全都擢升为中常侍。

  起初,阎显征聘崔骃的儿子崔瑗为下属官员,崔瑗因北乡侯非先帝嫡子而继位为帝,预见阎显肯定要失败,打算说服阎显,废黜北乡侯,改立济阴王为帝。可是阎显日日沉醉,见不到面,他于是对长史陈禅说:“中常侍江京等迷惑先帝,废除皇家正统,另立旁支。北乡侯即位后,就在宫中发病。周勃废黜吕后所立惠帝后宫子为少帝的迹象,今又重复出现。我打算和你一同面见将军阎显,说服他禀告太后,逮捕江京等人,废黜少帝,拥立济阴王为帝,定然上得天心,下合人望。这样,伊尹、霍光的功劳,我们不必离开座位,便可建立;而将军兄弟的封爵也可世代相传。如果抗拒天意,使帝位久缺,我们虽无罪,却要和首恶同罪,这正是福祸交关的关键时机,分取胜利果实的时刻。”陈禅犹豫,未敢听从。正逢阎显破败,崔瑗坐罪免官,崔瑗的门生苏祗,准备上书呈报上述往事,崔瑗急忙加以制止。当时,陈禅正担任司隶校尉,召见崔瑗说:“你尽管让苏祗上书,我愿出面为你作证。”崔瑗说:“这就如同小孩、妇女私下谈话一样,愿您不要再提此事!”于是告辞归乡,不再接受州郡的征聘。

  【原文】


  己卯,以诸王礼葬北乡侯。

  司空刘授以阿附恶逆,辟召非其人,策免。〔〖胡三省注〗辟召非人事见上卷延光二年。〕

  十二月,甲申,以少府河南陶敦为司空。

  杨震门生虞放、陈翼诣阙追讼震事;〔〖胡三省注〗事见上卷上年。〕诏除震二子为郎,赠钱百万,以礼改葬于华阴潼亭,〔〖胡三省注〗贤曰:墓在今潼关西大道之北,其碑尚存。华,户化翻。〕远近毕至。有大鸟高丈余集震丧前,郡以状上。帝感震忠直,诏复以中牢具祠之。〔〖胡三省注〗中牢,即少牢,羊、豕具也。复,扶又翻;下同。〕

  议郎陈禅以为:“阎太后与帝无母子恩,宜徙别馆,绝朝见,”群臣议者咸以为宜。司徒掾汝南周举谓李郃曰:“昔瞽瞍常欲杀舜,舜事之逾谨;〔〖胡三省注〗瞽瞍使舜涂廪,而自下焚廪;使浚井,既入,从而揜之。其欲杀者屡矣,而舜事瞽瞍弥谨。书曰:祗载见瞽瞍,夔夔斋栗。掾,俞绢翻。郃,曷阁翻,又古合翻。〕郑武姜谋杀庄公,庄公誓之黄泉,秦始皇怨母失行,久而隔绝,后感颍考叔、茅焦之言,复修子道;书传美之。〔〖胡三省注〗郑武姜爱少子共叔段,谋袭庄公,公寘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颍考叔以舍肉遗母感之,遂为母子如初。秦始皇事见六卷九年。〕今诸阎新诛,太后幽在离宫,若悲愁生疾,一旦不虞,主上将何以令于天下!如从禅议,后世归咎明公。宜密表朝廷,令奉太后,率群臣朝觐如旧,以厌天心,以答人望!”〔〖胡三省注〗厌,如字,满也。〕郃即上疏陈之。

  【译文】

  已卯(二十六日),用诸侯王礼仪埋葬北乡侯。

  司空刘授因阿附叛逆,所征聘的官吏也不是适当人选,被免官。

  十二月甲申(初一),擢升少府、河南郡人陶敦为司空。

  杨震的门生虞放、陈翼,到宫阙为杨震鸣冤。皇帝下诏,任命杨震的两个儿子为郎,赠钱一百万,用三公的礼仪将杨震改葬在华阴潼亭。远近之人全都赶来吊丧。当时有一只一丈余高的大鸟降落在灵堂之前,郡太守府将此情景呈报朝廷,皇帝为杨震的忠直所感,下诏再用中牢即一羊、一猪进行祭祀。

  议郎陈禅认为:“阎太后与皇帝既无母子恩情,应该将太后迁到另外的馆舍,不再朝见。”议论此事的群臣全都赞同。但司徒掾、汝南郡人周举却对李郃说:“从前,瞽瞍多次想要谋杀儿子虞舜,而舜对父亲更为孝顺。郑庄公的母亲武姜谋杀庄公,庄公发誓:不到黄泉之下,不再相见。秦始皇怨恨母亲淫乱失行,久不见面。后来他们分别被颍考叔,茅蕉的劝谏所感动,重修孝道。史书上对这些事,都十分称道。现在,阎显兄弟刚刚伏诛,太后被幽禁在离宫,如果悲愁生病,一旦发生意外,皇上将何以号令天下!如果采纳陈禅的意见,后世将把罪过归到您的身上。应该密奏朝廷,请求皇帝供养太后,跟过去一样率领文武百官朝见,以顺天心,以回答人们的愿望!”李郃立即向皇帝上书陈辞。

  【原文】


  ◎ 汉孝顺皇帝·上〔〖胡三省注〗讳保,安帝之子也。谥法:慈和服曰顺。伏侯《古今注》曰:“保”之字曰“守”。〕

  汉孝顺皇帝 永建元年(丙寅 公元126年)

  春,正月,帝朝太后于东宫,太后意乃安。

  甲寅,赦天下。

  辛未,皇太后阎氏崩。

  辛巳,太傅冯石、太尉刘熹以阿党权贵免。司徒李郃罢。

  【译文】

  ◎ 汉顺帝·上

  汉顺帝永建元年(丙寅 公元126年)

  春季,正月,汉顺帝前往东宫朝见阎太后,太后的心情才安定下来。

  甲寅(初二),大赦天下。

  辛未(十九日),阎太后去世。

  辛巳(二十九日),太傅冯石和太尉刘熹因巴结权贵被免职。同日,司徒李郃也被罢官。

  【原文】


  二月,甲申,葬安思皇后。〔〖胡三省注〗贤曰:谥法:谋虑不愆曰思。〕

  丙戌,以太常桓焉为太傅;大鸿胪京兆朱宠为太尉,参录尚书事;长乐少府朱伥为司徒。

  封尚书郭镇为定颍侯。〔〖胡三省注〗以禽阎景功也。定颍侯国,属汝南郡。〕

  陇西钟羌反,校尉马贤击之,战于临洮,斩首千余级,羌众皆降;由是凉州复安。

  六月,己亥,封济南简王错子显为济南王。〔〖胡三省注〗安帝延光四年,济南国绝,今绍封。谥法:一德不懈曰简;又臣谥:恭敬行善曰简。〕

  秋,七月,庚午,以卫尉来历为车骑将军。

  八月,鲜卑寇代郡,太守李超战殁。

  【译文】

  二月甲申(初二),埋葬安思皇后。安思皇后,即阎太后。

  丙戌(初四),擢升太常桓焉为太傅;大鸿胪朱宠为太尉,参与主管尚书事务;长乐少府朱伥为司徒。

  封尚书郭镇为定颍侯。

  陇西钟羌反叛,校尉马贤率军进击。在临洮会战,斩杀钟羌一千余人,钟羌部众全都归降。从此以后,凉州重新得到安定。

  六月己亥(十九日),封济南简王刘错的儿子刘显为济南王。

  秋季,七月庚午(二十一日),任命卫尉来历为车骑将军。

  八月,鲜卑攻打代郡,太守李超阵亡。

  【原文】


  司隶校尉虞诩到官数月,奏冯石、刘熹,免之,又劾奏中常侍程璜、陈秉、孟生、李闰等,百官侧目,号为苛刻。三公劾奏:“诩盛夏多拘系无辜,为吏民患。”〔〖胡三省注〗三公欲致诩罪,言盛夏当顺天地长物之性,不当违法拘系无辜。劾,户概翻,又户得翻。〕诩上书自讼曰:〔〖胡三省注〗《考异》曰:《诩传》云:“帝省其章,乃为免司空陶敦。”按袁绝,孙程就国在九月,而敦免在十月,盖帝由此知敦不直,因事免之。不然,何三府共奏而独免敦也?〕“法禁者,俗之堤防;刑罚者,民之衔辔。今州曰任郡,郡曰任县,更相委远,百姓怨穷;以苟容为贤,尽节为愚。臣所发举,臧罪非一。〔〖胡三省注〗臧,古贓字通。〖按〗贓,今简化作“赃”。〕三府恐为臣所奏,遂加诬罪。臣将从史鱼死,即以尸谏耳!”〔〖胡三省注〗《韩诗外传》曰:卫大夫史鱼病且死,谓其子曰:“我数言蘧伯玉之贤而不能进,弥子瑕不肖而不能退。为人臣生不能进贤、退不肖,死不当治丧正堂,殡我于室足矣。”君问其故。子以父言闻君,乃立召蘧伯玉而贵之,斥弥子瑕而退之,徙殡于正堂,成礼而后去。〕帝省其章,乃不罪诩。

  中常侍张防卖弄权势,请托受取;诩案之,屡寝不报。诩不胜其愤,乃自系廷尉,奏言曰:“昔孝安皇帝任用樊丰,交乱嫡统,几亡社稷。〔〖胡三省注〗事见上卷安帝延光三年。几,居希翻。〕今者张防复弄威柄,国家之祸将重至矣。臣不忍与防同朝,谨自系以闻,无令臣袭杨震之迹!”〔〖胡三省注〗杨震事见上卷延光三年。〕书奏,防流涕诉帝,诩坐论输左校;〔〖胡三省注〗将作大匠有左校令,掌左工徒。输左校者,免官为徒,输作左校也。〕防必欲害之,二日之中,传考四狱。狱吏劝诩自引,〔〖胡三省注〗自引,谓引分自裁也。传,株恋翻。〕诩曰:“宁伏欧刀以示远近!〔〖胡三省注〗谓宁受刑而死于市也。〕喑呜自杀,〔〖胡三省注〗《类篇》曰:啼泣无声谓之喑,叹伤谓之呜。〕是非孰辨邪!”浮阳侯孙程、祝阿侯张贤相率乞见,〔〖胡三省注〗浮阳侯国,属勃海郡。〕程曰:“陛下始与卧等造事之时,〔〖胡三省注〗贤曰:谓帝被废,程等谋立之时也。〕常疾奸臣,知其倾国。今者即位而复自为,何以非先帝乎!司隶校尉虞诩为陛下尽忠,而更被拘系;常侍张防臧罪明正,反构忠良。今客星守羽林,〔〖胡三省注〗《史记》天官书:虚、危南有众星曰羽林。晋书《天文志》:羽林四十五星,在营室南。〕其占宫中有奸臣;宜急收防送狱,以塞天变。”时防立在帝后,程叱防曰:“奸臣张防,何不下殿!”防不得已,趋就东箱。〔〖胡三省注〗贤曰:《埤苍》云:箱,序也,字或作“厢”。〕程曰:“陛下急收防,无令从阿母求请!”〔〖胡三省注〗贤曰:阿母,宋娥也。〕帝问诸尚书,尚书贾朗素与防善,证诩之罪;帝疑焉,谓程曰:“且出,吾方思之!”于是诩子顗与门生百余人,举幡候中常侍高梵车,叩头流血,诉言枉状。梵入言之,防坐徙边,贾朗等六人或死或黜;即日赦出诩。程复上书陈诩有大功,语甚切激。帝感悟,复征拜议郎;数日,迁尚书仆射。

  诩上疏荐议郎南阳左雄曰:“臣见方今公卿以下,类多拱默,〔〖胡三省注〗拱默,言拱手而默无一言。〕以树恩为贤,尽节为愚,至相戒曰:‘白璧不可为,容容多后福。’〔〖胡三省注〗贤曰:容容,犹和同也。言不可为白璧之清洁,常与众人和同也。〕伏见议郎左雄,有王臣蹇蹇之节,〔〖胡三省注〗《易》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宜擢在喉舌之官,〔〖胡三省注〗东都谓尚书为喉舌之官,以其出纳王命也。〕必有国弼之益。”由是拜雄尚书。

  【译文】

  司隶校尉虞诩到任数月,上奏弹劾太傅冯石和太尉刘熹,使他们被免官,又上奏弹劾中常侍程璜、陈秉、孟生、李闰等。百官都感到不满,指责他苛刻。于是,三公上奏弹劾:“虞诩违反常法,于盛夏之季,大肆逮捕和关押无罪的人,吏民深受其害。”虞诩也向顺帝上书,为自己申辩说:“法令是整齐风俗的堤防,刑罚是驾驭百姓的衔铁和缰绳。然而,现在的官府,州一级委任给郡,郡一级委任给县,层层往下推卸责任,百姓怨恨,投诉无门。并且,当今的风气,都以苟且容身为贤能,尽忠职守为愚蠢。我所查获的贪赃枉法案件,各种各样,盘根错节。三公因恐被我举报,于是先来诬陷我。我将追随史鱼去死,向皇上尸谏!”顺帝看了虞诩的奏章,于是不对虞诩降罪。

  因中常侍张防利用权势,接受贿赂和请托,虞诩曾多次请求将他法办,都被搁置,没有回音。虞诩不胜愤慨,于是自投廷尉监狱,上书顺帝说:“过去,安帝任用樊丰,废黜皇室正统,几乎使社稷灭亡。现在,张防又玩弄权势,亡国之祸,将再降临。我不忍心和张防同列朝廷,谨自囚廷尉狱以报,免得让我重蹈杨震的覆辙!”奏章呈上后,张防在顺帝面前流泪哭诉,于是,虞诩坐罪,被遣送到左校罚作苦役。而张防仍然不肯放过虞诩,必欲置之死地。两天之内,虞诩被传讯拷打四次。狱吏劝虞诩自杀,虞诩回答说:“我宁愿伏刑刀死于市,让远近的人都知道!如果不声不响地自杀,谁能分辨是非呢?”浮阳侯孙程和祝阿侯张贤相继请求面见顺帝,孙程说:“陛下当初和我们起事的时候,常痛恨奸臣,深知他们会使国家倾覆。而今即位以后,却又自己纵容和包庇奸佞,又怎么能责备先帝不对?司隶校尉虞诩为陛下尽忠,却被逮捕囚禁。中常侍张防贪赃枉法,证据确凿,反而陷害忠良。今观天象,客星守羽林,是宫中有奸臣的征兆。应该急捕张防下狱,以堵塞上天所降的灾异。”当时,张防站在顺帝背后,孙程大声呵斥张防说:“奸臣张防,为何不下殿去!”张防迫不得已,小步疾走退入东厢。孙程又对顺帝说:“陛下,请立即下令逮捕张防,不要让他去向您的奶母求情!”顺帝征求尚书们的意见,尚书贾朗跟张防素来交情很好,争辩说虞诩有罪。顺帝疑惑,对孙程说:“你们先出去,朕正在考虑!”于是,虞诩的儿子虞顗和门生一百余人,举着旗帜,等候中常侍高梵的车子,向高梵叩头流血,申诉虞诩被冤枉的情况。高梵入宫后将报告给顺帝。结果,张防因罪被流放到边疆,尚书贾朗等六人,有的处死,有的免官,并于当天释放虞诩。孙程又上书陈述虞诩有大功,措辞甚为直率激烈。顺帝感动醒悟,又任命虞诩为议郎。几天后,擢升为尚书仆射。

  虞诩上书顺帝,保荐议郎、南阳郡人左雄说:“我看到,当今公卿以下的官吏,大多属于专会拱手作揖而不敢说话的好好先生,把到处讨好广结善缘的人,视为贤能,而把为国尽忠尽职的人,视作愚蠢,甚至还互相告诫说:‘不可做白璧,和气多后福。’我认为议郎左雄,具有作为朝廷大臣必须具备的忠直气节,应该提拔为出纳王命的喉舌之官,一定会对扶正和辅佐朝廷,有所裨益。”因此,顺帝任命左雄为尚书。

  【原文】


  浮阳侯孙程等怀表上殿争功,帝怒。有司劾奏“程等于乱悖逆,王国等皆与程党,久留京都,益其骄恣。”帝乃免程等官,悉徙封远县。因遗十九侯就国,敕雒阳令促期发遗。

  司徒掾周举说朱伥曰:“朝廷在西钟下时,非孙程等岂立?〔〖胡三省注〗东都谓天子为国家,又谓为朝廷。说,输芮翻。伥,丑羊翻。〕今忘其大德,录其小过。如道路夭折,帝有杀功臣之讥。及今未去,宜急表之!”伥曰:“今诏指方怒,吾独表此,必致罪谴。”举曰:“明公年过八十,位为台辅,不于今时竭忠报国,惜身安宠,欲以何求!禄位虽全,必陷佞邪之机;谏而获罪,犹有忠贞之名。若举言不足采,请从此辞!”伥乃表谏,帝果从之。

  程徙封宜城侯,〔〖胡三省注〗宜城县,属南郡,春秋之罗国也。《考异》曰:袁纪:“秋,七月,有司奏:‘浮阳侯孙程、祝阿侯张贤为司隶校尉虞诩诃叱左右,谤讪大臣,妄造不祥,干乱悖逆;王国等皆与程党,久留京师,益其骄溢。’诏免程等,徙为都梁侯。程怨恨,封还印绶,更封为宜城侯。”范书《孙程传》,亦云“坐讼虞诩,呵叱左右,就国。”按《虞诩传》,“程言见用,上不以为怒。”《周举传》云,“程坐争功,就国”,今从之。〕到国,怨恨恚怼,封还印绶、符策,亡归京师,往来山中。诏书追求,复故爵土,赐车马、衣物,遣还国。

  【译文】

  浮阳侯孙程等人因带着奏章,上殿争功,顺帝勃然大怒。于是,有关官吏弹劾:“孙程等人干乱朝政,抗命叛逆。王国等人和孙程结党,长期逗留京都洛阳,更使他们骄纵放肆。”因此,顺帝将孙程等人免官,全都改封到偏远地区,又下令十九侯各自前往他们的封国,命洛阳令督促他们,限期动身。

  司徒掾周举劝说司徒朱伥:“当初,皇帝在西钟楼下时,如果不是孙程等人尽力,怎能即位为帝?现在却忘记人家的大德,计较他们的微小过失。如果他们在回封国的途中有人死亡,则皇帝就会遭受屠杀功臣的非议。趁着孙程等人尚未动身,应该迅速奏明皇上,加以劝阻。”朱伥回答说:“现皇上正在发怒,如果我单独为此事上奏,一定会受到皇帝的降罪谴责。”周举又说:“您年龄已经超过八十岁,位居宰相高位,不在此时尽忠报国,而珍惜自己,安于尊宠,您想得到什么?尽管能保全自己的俸禄和官位,但定会被人谴责为奸佞之辈;而因谏诤而获罪,还能留下忠贞的美名。如果我的意见不值得采纳,我请求从此辞别!”于是朱伥上表劝谏,顺帝果然采纳。

  孙程被改封为宜城侯。他到封国以后,怨恨不满,将印信和符策都退还朝廷,擅自逃归京都洛阳,往来于山中。顺帝下诏搜寻孙程,找到以后,恢复他原来的封爵和食邑,赏赐车马和衣物,遣送他回到封国。

  【原文】


  冬,十月,丁亥,司空陶敦免。

  朔方以西,障塞多坏,鲜卑因此数侵南匈奴;单于忧恐,上书乞修复障塞。庚寅,诏:“黎阳营兵出屯中山北界;〔〖胡三省注〗贤曰:黎阳先置营兵,以南单于求复障塞,恐入侵扰乱,置屯兵于中山北界。旧中山郡,今之定州是也。予谓:移黎阳营屯中山北界,不过为南部声援耳。〕令缘边郡增置步兵,列屯塞下,教习战射。”

  以廷尉张皓为司空。

  班勇更立车师后部故王子加特奴为王。勇又使别校诛斩东且弥王,〔〖胡三省注〗且,子余翻。范书:东且弥国,去洛阳九千二百里。〕亦更立其种人为王;于是车师六国悉平。〔〖胡三省注〗《西域传》:卑陆、蒲类、东且弥、移支、车师前、后王,是为六国。〕

  勇遂发诸国兵击匈奴,呼衔王亡走,其众二万余人皆降。生得单于人兄,勇使加特奴手斩之,以结车师、匈奴之隙。北单于自将万余骑入后部,至金且谷;〔〖胡三省注〗且,子余翻。〕勇使假司马曹俊救之,单于引去,俊追斩其贵人骨都侯。于是呼衍王遂徙居枯梧河上,是后车师无复虏迹。

  【译文】

  冬季,十月丁亥(初九),将司空陶敦免官。

  朔方郡以西,障塞多已损坏,鲜卑因此不断侵犯南匈奴,单于忧愁恐惧,上书朝廷,请求修复障塞。庚寅(十二日),顺帝下诏:“征调黎阳营兵到中山北界驻防。令沿边各郡增设步兵,分布驻扎在各边塞,进行军事训练。”

  擢升廷尉张皓为司空。

  班勇改立车师后王国前任国王的儿子加特奴为王。又派遣部将斩杀东且弥王,并另立其本族人为王。于是,车师等西域六国,全都归附汉朝。

  班勇于是征发西域各国的军队,进击匈奴,呼衍王逃走,其部众二万余人全都投降。单于的堂兄被活捉,班勇让加特奴亲手将他斩杀,以此结下车师和匈奴之间的仇恨。于是,北单于亲自率领一万余骑兵攻打车师后王国,抵金且谷。班勇派遣假司马曹俊前去救援,单于率军后撤,曹俊追击,并斩杀其贵人骨都侯。于是,呼衍王迁到枯梧河畔居住,车师此后不再有匈奴的足迹。

  【原文】


  汉孝顺皇帝 永建二年(丁卯 公元127年)

  春,正月,中郎将张国以南单于兵击鲜卑其至鞬,破之。

  二月,辽东鲜卑寇辽东玄菟;乌桓校尉耿晔发缘边诸郡兵及乌桓出塞击之,斩获甚众;鲜卑三万人诣辽东降。

  三月,旱。

  初,帝母李氏瘗在雒阳北,〔〖胡三省注〗李氏死见上卷安帝元初二年。瘞,于计翻。〕帝初不知;至是,左右白之,帝乃发哀,亲到瘗所,更以礼殡。〔〖胡三省注〗殡用皇后礼。瘞,于计翻。〕六月,乙酉,追谥为恭愍皇后,葬于恭陵之北。

  西域城郭诸国皆服于汉,唯焉耆王元孟未降,〔〖胡三省注〗元孟,和帝永元六年班超所立也。〕班勇奏请攻之。于是遣敦煌太守张朗将河西四郡兵三千人配勇,因发诸国兵四万余人分为两道击之。勇从南道,朗从北道,约期俱至焉耆。而朗先有罪,欲徼功自赎,遂先期至爵离关,〔〖胡三省注〗释氏《西域记》:龟兹国北四十里山上有寺,名雀离大清净。先,悉荐翻。〕遣司马将兵前战,获首虏二千余人,元孟惧诛,逆遣使乞降。张朗径入焉耆,受降而还。朗得免诛,勇以后期征,下狱,免。〔〖胡三省注〗夏之政典曰:先时者杀无赦,不及时者杀无赦。张朗先期以徼功,法所必诛,则班勇非后期也。汉之用刑,不审厥衷,勇免之后,西域事去矣。下,遐稼翻。〕

  【译文】

  汉顺帝永建二年(丁卯 公元127年)

  春季,正月,中郎将张国率领南单于军队进击鲜卑首领其至,将其击破。

  二月,辽东鲜卑攻打辽东玄菟,乌桓校尉耿晔征发沿边各郡郡兵和乌桓的军队出塞讨伐,斩杀和俘虏甚多,鲜卑三万人到辽东郡投降。

  三月,发生旱灾。

  当初,顺帝的母亲李氏埋葬在洛阳城北,顺帝先前不知道。直到现在,顺帝身边的人才将此事禀报。于是,顺帝为母亲发丧举哀,亲自到埋葬的地方,改以皇后的礼仪殡殓。六月乙酉(十一日),追谥为恭愍皇后,埋葬在恭陵的北面。

  西域所有的城邦国家都已归服汉朝,只有焉耆王元孟未投降。班勇上奏朝廷,请求出兵讨伐。于是,朝廷派敦煌太守张朗率河西四郡之兵三千人,配合班勇。班勇便征发西域各国之兵,共四万余人,分两路进击焉耆。班勇从南道,张朗从北道,约定日期,到焉耆城下会师。而张朗因先前有罪,急于求功,为自己赎罪,就赶在约定日期之前,抵达爵离关,并派遣司马率军提前进攻,斩首二千余人,元孟害怕被杀,于是派使者请求投降。张朗便直接进入焉耆城,受降而回。结果,张朗得以免除诛杀,而班勇因迟到而被征回京都洛阳,下狱,免官。

  【原文】


  秋,七月,甲戌朔,日有食之。

  壬午,太尉朱宠、司徒朱伥免。庚子,以太常刘光为太尉、录尚书事,光禄勋汝南许敬为司徒。光,矩之弟也。敬仕于和、安之间,当窦、邓、阎氏之盛,无所屈挠;三家既败,士大夫多染污者,独无谤言及于敬,当世以此贵之。

  初,南阳樊英,少有学行,名著海内,陷于壶山之阳,〔〖胡三省注〗贤曰:壶山,在今邓州新城县北,即张衡《南都赋》所云“天封、大狐”是也。〕州郡前后礼请,不应;公卿举贤良、方正、有道,皆不行;安帝赐策书征之,不赴。是岁,帝复以策书、玄纁,备礼征英,英固辞疾笃。诏切责郡县,驾载上道。英不得已,到京,称疾不肯起;强舆入殿,犹不能屈。帝使出就太医养疾,〔〖胡三省注〗太医令,属少府,掌诸医,有药丞、方丞。〕月致羊酒。其后帝乃为英设坛,令公车令导,尚书奉引,〔〖胡三省注〗引,与靷同,音羊晋翻。〕赐几、杖,待以师傅之礼,〔〖胡三省注〗《考异》曰:英传云:“四年,三月,乃设坛场见英。”《黄琼传》,李固劝书,已云“樊英设坛席。及琼至,上疏荐英,称光禄大夫。”则是琼至之时,英已尝设坛见之,而为光禄大夫矣。至三年旱,琼复上疏。若四年方设坛场见英,则都与琼传异,知其必不在四年也。〕延问得失,拜五官中郎将。数月,英称疾笃;诏以为光禄大夫,赐告归,令在所送谷,以岁时致牛酒。英辞位不受,有诏譬旨,勿听。〔〖胡三省注〗有诏书譬晓以上旨,不听其辞位也。〕

  英初被诏命,〔〖胡三省注〗被,皮义翻;下同。〕众皆以为必不降志。南郡王逸素与英善,因与其书,多引古譬谕,劝使就聘。英顺逸议而至;及后应对无奇谋深策,谈者以为失望。河南张楷与英俱征,谓英曰:“天下有二道,出与处也。吾前以子之出,能辅是君也,济斯民也。而子始以不訾之身,〔〖胡三省注〗贤曰:訾,量也。言无量可比之,贵重之极也。訾,音资。〕怒万乘之主,〔〖胡三省注〗按英传:英强舆入殿,犹不以礼屈。帝怒,谓英曰:“朕能生君能杀君,能贵君能贱君,能富君能贫君,君何以慢朕命﹖”英曰:“臣受命于天,生尽其命,天也;死不得其命,亦天也。陛下焉能生臣,焉能杀臣?臣见暴君如见仇雠,立其朝犹不肯,可得而贵乎?虽在布衣之列,环堵之中,晏然自得,不易万乘之尊,又可得而贱乎?陛下焉能贵臣,焉得贱臣!非礼之禄,虽万钟不受也;申其志,虽箪食不厌也!陛下焉能富臣,焉能贫臣乎?”帝不能屈而敬其名,使出就太医养疾,月致羊酒。〕及其享受爵禄,又不闻匡救之术,进退无所据矣。”

  【译文】

  秋季,七月甲戌朔(初一),出现日食。

  壬午(初九),太尉朱宠和司徒朱伥,都被免官。庚子(二十七日),擢升太常刘光为主尉,主管尚书事务,将光禄勋、汝南郡人许敬任命为司徒。刘光是刘矩的弟弟。许敬曾在和帝与安帝时期作官,当窦、邓、阎氏权势鼎盛之时,他也无所畏缩和屈服。待三家垮台后,许多居官在位的人,都沾有污点,唯独许敬没有遭到非议。因此,当时人都很敬佩他。

  当初,南阳郡人樊英,从小学问、品行兼优,闻名天下,隐居在壶山南麓,州郡官府曾先后多次征聘他出来当官,他不应命。朝廷公卿大臣荐举他为贤良、方正、有道,他都不肯动身。安帝赐策书征召,他还是不去。同年,安帝又用策书和黑色的缯帛,非常礼敬地征召樊英,而他以病重为理由坚决推辞。诏书严厉谴责州郡官府办事不得力,于是州郡官府把樊英抬到车上上路。樊英不得已,来到京都洛阳。到洛阳后,樊英又称病不肯起床,于是,用轿子强行将他抬进宫殿,但他还是不肯屈从。安帝让他出去,到太医处养病,每月送给羊和酒。其后,安帝又特地为樊英设立讲坛,命公车令在前面引路,尚书陪同,赏赐小桌和手杖,用尊敬老师的礼节来对待他,询问朝廷大政的得失,将他任命为五官中郎将。数月之后,樊英又声称病重,安帝下诏,将他任命为光禄大夫,准许回家养病,令当地官府送谷米,每年四季送给牛和酒。樊英请求辞去职位,有诏书晓告皇帝旨意,不予批准。

  樊英刚接到诏书时,大家都认为,他一定不会贬抑自己的志气,而去应命。南郡人王逸平素和樊英很要好,因而特地写信给他,引用了许多古人的事进行比喻,劝他接受朝廷的征召。于是,樊英听从了王逸的建议,而前往洛阳。可是,后来他在应对皇帝的提问时,没有什么奇谋远策,大家都很失望。河南人张楷和樊英同时接受征聘,他对樊英说:“天下只有两条路,即出仕和隐退。我先前认为,如果你应召出仕,一定会辅佐君王,拯救百姓。而你开始时以贵重之极的生命,去激怒君王,等到享受爵禄之后,却又听不到你有扶正补救的方法,现在是进退都没有道理了。”

  【原文】


  臣光曰:

  古之君子,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隐非君子之所欲也。人莫己知而道不得行,群邪共处而害将及身,故深藏以避之。王者举逸民,扬仄陋,〔〖胡三省注〗《论语》曰: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尧典曰:明明扬侧陋。〕固为其有益于国家,非以徇世俗之耳目也。是故有道德足以尊主,智能足以庇民,被褐怀玉,深藏不市,〔〖胡三省注〗圣人被褐怀玉;玉,至宝也,被褐而怀之,喻珍美不外见也。良贾深藏若虚;贾有善货,深藏若无所有者,不得善价则不售。此皆以喻抱道怀才之士。被,皮义翻。〕则王者当尽礼以致之,屈体以下之,虚心以访之,克己以从之,然后能利泽施于四表,功烈格于上下。盖取其道不取其人,务其实不务其名也。

  其或礼备而不至,意勤而不起,则姑内自循省而不敢强致其人,〔〖胡三省注〗省,悉景翻。强,其两翻。〕曰:岂吾德之薄而不足慕乎?政之乱而不可辅乎?群小在朝而不敢进乎?诚心不至而忧其言之不用乎?何贤者之不我从也?苟其德已厚矣,政已治矣,群小远矣,诚心至矣,彼将扣阍以自售,又安有勤求而不至者哉!荀子曰:“耀蝉者,务在明其火,振其木而已;火不明,虽振其木,无益也。〔〖胡三省注〗杨倞曰:南方人照蝉,取而食之,《礼记》有蜩范是也。〕今人主有能明其德,则天下归之,若蝉之归明火也。”或者人主耻不能致,乃至诱之以高位,胁之以严刑。〔〖胡三省注〗公孙述之待李业诸人政如此。诱,音酉。〕使彼诚君子邪,则位非所贪,刑非所畏,终不可得而致也;可致者,皆贪位畏刑之人也,乌足贵哉!

  若乃孝弟著于家庭,行谊隆于乡曲,〔〖胡三省注〗弟,读曰悌。行,下孟翻。〕利不苟取,仕不苟进,洁己安分,优游卒岁,虽不足以尊主庇民,是亦清修之吉士也。王者当褒优安养,俾遂其志。若孝昭之待韩福,〔〖胡三省注〗昭帝元凤元年三月,赐郡国所选有行义者涿郡韩福等五人帛,人五十匹,遣归。诏曰:“朕闵劳以官职之事,其务修孝弟以教乡里。”令郡县尝以正月赐羊酒;其有不幸者,赐衣一袭,祠以中牢。〕光武之遇周党,〔〖胡三省注〗事见四十一卷建武五年。〕以励廉耻,美风俗,斯亦可矣,固不当如范升之诋毁,又不可如张楷之责望也。

  至于饰伪以邀誉,钓奇以惊俗,不食君禄而争屠沽之利,不受小官而规卿相之位,名与实反,心与迹违,斯乃华士、少正卯之流,〔〖胡三省注〗韩非子曰:太公封于齐,东海上有任矞、华士昆弟二人,太公杀之。周公急传而问曰:“二子皆贤人,杀之何也﹖”太公曰:“是昆弟立议曰:‘不臣天子’,是望不得而臣也;‘不友诸侯’,是望不得而友也;‘耕而食之,掘而饮之,无求于人’,是望不得以赏罚劝禁也。且圣王所以使人,非爵赏则刑罚也;今四者不足以使之,则望谁为君乎?是以诛之也!”荀以曰:孔子为鲁相七日,而诛少正卯。门人进问曰:“夫少正卯,鲁之闻人也,夫子为政而始诛之,得无失乎﹖”孔子曰:“其有恶者五,而盗窃不与焉:一曰心达而险,二曰行僻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于人,则不得免于君子之诛,而少正卯兼有之。”〕其得免于圣王之诛幸矣,尚何聘召之有哉!〔〖按〗“臣光曰”结束〕

  【译文】

  臣司马光说:

  古代的正人君子,当国家政治清明时,他就出来做官,国家政治暴虐时,他就隐退为民。隐退为民,本来不是正人君子所愿意的。但他们深知,没有人真正了解自己,则正道不能得到推行,而和一群奸佞之辈共事,终将伤害自己,所以,才隐藏自己的才能,远远躲开。圣明的君王之所以选用避世隐居的逸民和提拔出身卑微的人,原本是因为他们对国家有益,并不是以此来迎合世俗的视听。所以,在道德上足以使君主尊敬,在智慧和才能上足以庇护百姓的人,就犹如身穿粗布衣而怀有美玉一样,深藏不售。而圣明的君王应该竭尽礼节,将他征聘到手;降低自己的身分,向他请教;虚下心来,去访求;克制自己,听从他的意见。然后,才能使恩泽普施于四方,功业留传千古。因为圣明的君王所用的是隐士逸民的治国方法,而不是隐士逸民本身,因此,必须注重实际效果,而不是徒求虚名。

  如果礼节很完备,情意很殷勤,而贤才仍不愿出来做官,则圣明的君王不应该采取强制手段,而应该冷静地深自反省:难道是我的品德太薄,而不值得他仰慕?政治太混乱使他无法辅佐?奸佞当权,使他不敢出来做官?我的诚意不够,使他忧虑自己的意见不会被采纳?为什么贤才不接受我的征聘?假如我的品德已厚,朝政已清明,奸佞已疏远,诚意已到,那么,贤才定将叩门求见而自荐,哪里会有再三征召而不肯应聘的!荀子说:“晚上燃火捕蝉,必须把火光照亮,再摇动树枝就行了。如果火光不亮,只摇树枝,也没有用处。而今,君王如能发扬厚德,则天下的人都会归心,犹如蝉去投奔亮光。”有些人主因贤才不应征聘而感到羞耻,于是,用高位来引诱他,用严刑峻法来威胁他。假如他是一个真正的正人君子,则对高位一定不贪婪,对严刑一定不畏惧,君主最终还是得不到他。能够得到的,都是贪图高位和贪生怕死的人,又怎么值得尊重呢?

  如果能以孝悌著称于家庭,品行高尚闻名于乡里,不要不义之财,不采取不正当手段谋求做官,洁身自好,安守本分,悠然自得地过日子,虽然才能不足以辅佐君主和造福百姓,但也还属于品行洁美的善人。圣明的君王,应该给予褒奖和优待,成全他的志向。如汉昭帝对待韩福,光武帝对待周党,用以砥砺廉耻之心,美化风俗,这也就可以了。实在不应该如范升,去加以诋毁,也不要如张楷,加以指责和抱怨。

  至于那些作假伪装来窃取荣誉,以奇特的举动惊动世人,提高声望,不要朝廷俸禄而和屠夫酒贩一样争利,拒绝做小官而想爬上宰相和九卿的高位的人,他们的名与实恰恰相反,心里想的和行动做的完全不一样,他们就是华士、少正卯之流,得免于圣明君王的诛杀,就是很幸运的了,还有什么值得征召的?〔〖按〗“臣司马光说”结束〕

  【原文】


  时又征广汉杨厚、江夏黄琼。琼,香之子也。厚既至,豫陈汉有三百五十年之戹以为戒,〔〖胡三省注〗贤曰:《春秋命历序》曰:四百年之间,闭四门,听外难,群异并贼,官有孽臣,州有兵乱,五七弱暴渐之效也。宋均注云:五七,三百五十岁,当顺帝渐微,四方多逆贼也。〖按〗戹,古同厄。〕拜议郎。琼将至,李固以书逆遗之曰:〔〖胡三省注〗遗,于季翻。〕“君子谓伯夷隘,柳下惠不恭。不夷不惠,可否之间,〔〖胡三省注〗孟子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与不恭,君子不由也。贤曰:《论语》,孔子曰:伯夷、叔齐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谓柳下惠、降志辱矣。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郑玄注云:不为夷、齐之清,不为惠、连之屈,故曰异于是也。〕圣贤居身之所珍也。诚欲枕山栖谷,拟迹巢、由,斯则可矣;若当辅政济民,今其时也。自生民以来,善政少而乱俗多,必待尧、舜之君,此为士行其志终无时矣。常闻语曰: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胡三省注〗峣峣,山之高也。皦皦,玉石之白也。峣,倪幺翻。易,以豉翻。〖按〗污,同污。〕近鲁阳樊君被征,〔〖胡三省注〗被,皮义翻。〕初至,朝廷设坛席,犹待神明,虽无大异,而言行所守,亦无所缺;而毁谤布流,应时折减者,〔〖胡三省注〗言其名誉折减也。〕岂非观听望深,声名太盛乎!〔〖胡三省注〗言其声名之盛,素动人之观听,故所望者深也。〕是故俗论皆言‘处士纯盗虚声’。愿先生弘此远谟,令众人叹服,一雪此言耳!”琼至,拜议郎,稍迁尚书仆射。琼昔随父在台阁,〔〖胡三省注〗琼父香,和帝时为尚书令。〕习见故事;及后居职,达练官曹,〔〖胡三省注〗达,明也。练,习也。言明习尚书诸曹事也。〕争议朝堂,莫能抗夺。〔〖胡三省注〗莫能抗言以夺其议也。〕数上疏言事,上颇采用之。

  李固,郃之子,少好学,常改易姓名,杖策驱驴,〔〖胡三省注〗策,马策也。〕负笈从师,不远千里,〔〖胡三省注〗笈,极晔翻,书箱也。不远千里,不惮千里之远也。〕遂究览坟籍,为世大儒。每到太学,密入公府,定省父母,〔〖胡三省注〗记曰:凡为人子,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孔颖达曰:安定其床袵也。省问其安否何如。省,悉景翻。〕不令同业诸生知其为郃子也。

  【译文】

  这时,朝廷又征召广汉郡人杨厚、江夏郡人黄琼。黄琼,即黄香的儿子。杨厚到洛阳以后,向朝廷上奏,预警汉朝立国三百五十年时将面临厄运,要以此为戒备。他被任命为议郎。黄琼快到洛阳时,李固派人送给他一封信,信上说:“正人君子认为伯夷心胸太狭隘,而柳下惠则又太傲慢,既不效法伯夷,又不效法柳下惠,而是选择在两者之间,这才是圣贤做人的准则。如果真正愿意头枕山峰,身卧山谷,步巢父、许由的后尘,那就罢了。如果认为应该出来辅佐朝廷,拯救百姓,现在正是时候。自从有人类以来,善政少而暴政多,一定要等有了唐尧、虞舜一样的君主,才出来推行自己救国救民的理想,恐怕永远没有这种机会。我曾经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拔高的东西易遭折损,皎洁的东西易被玷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最近,鲁阳人樊英受到征召,初到时,朝廷专门为他设立讲坛,犹如对待神明。他虽然没有提出什么奇谋深策,但言行谨慎,也没有什么失误。可是,对他的诋毁和谴责到处流传,他的声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降低,岂不是因为大家对他的期望太高,他的声名太盛!因而,世俗的舆论都说:‘所谓隐居之士,纯粹盗取虚名。’但愿先生这次能够提出深远的建议,让大家赞叹佩服,以洗刷这种舆论。”黄琼到达洛阳以后,先被任命为议郎,后来逐渐被擢升为尚书仆射。黄琼过去曾跟随其父黄香在尚书台,熟悉典章制度,等到后来他自己在这里任职时,对尚书诸曹的事务都很精通。每当在朝堂争议国家大事时,大家都不能驳倒他的意见。他曾经多次上奏言事,往往被皇帝所采纳。

  李固是李郃的儿子,自幼喜爱读书,经常改换姓名,执鞭赶驴,载着书箱,不远千里,投奔名师。于是遍览各种古本秘籍,成为当代的大儒。他每次到太学,都要秘密地进入三公府,去向父母请安,不让同学们知道他是李郃的儿子。

  【原文】


  汉孝顺皇帝 永建三年(戊辰 公元128年)

  春,正月,丙子,京师地震。

  夏,六月,旱。

  秋,七月,丁酉,茂陵园寝灾。

  九月,鲜卑寇渔阳。

  冬,十二月,己亥,太傅桓焉免。车骑将军来历罢。

  南单于拔死,弟休利立,为去特若尸逐就单于。

  帝悉召孙程等还京师。

  【译文】

  汉顺帝永建三年(戊辰 公元128年)

  春季,正月丙子(初六),京都洛阳发生地震。

  夏季,六月,发生旱灾。

  秋季,七月,汉武帝陵园茂陵寝殿发生火灾。

  九月,鲜卑侵犯渔阳郡。

  冬季,十二月己亥(初四),太傅桓焉被免官。车骑将军来历被罢官。

  南单于栾提拔去世,他的弟栾提休利继位,号为去特若尸逐就单于。

  顺帝将孙程等十九侯,全都召回京都洛阳。

  【原文】


  汉孝顺皇帝 永建四年(己巳 公元129年)

  春,正月,丙寅,赦天下。

  丙子,帝加元服。

  夏,五月,壬辰,诏曰:“海内颇有灾异,朝廷修政,太官减膳,珍玩不御。〔〖胡三省注〗御,进也。〕而桂阳太守文砻,〔〖胡三省注〗《郡国志》:桂阳郡,在雒阳南三千九百里。砻,音力公翻。〕不惟竭忠宣畼本朝,〔〖胡三省注〗言不思宣畼本朝遇灾修省之意也。朝,直遥翻。〖按〗朝,今音读曹。今人不可无区别地拘泥古音。畼,于此通“畅”。〕而远献大珠以求幸媚,今封以还之!”〔〖胡三省注〗不罪砻而但封还其珠,非所以昭德塞违也。〕

  五州雨水。

  秋,八月,丁巳,太尉刘光、司空张皓免。

  尚书侦射虞诩上言:“安定、北地、上郡,山川险厄,沃野千里,土宜畜牧,水可溉漕。〔〖胡三省注〗既可溉田,又可通漕也。〕顷遭元元之灾,〔〖胡三省注〗洪氏《隶释》曰:东《汉书》《邓骘传》“元二之灾”,注云:元二,即元元也。古书字当再读者,于上字之下为小“二”字,当两度言之。后人不晓,遂读为元二,或同之阳九,或附之百六,良由不悟,致斯乖舛。岐州石鼓铭,凡重言者皆为“二”字,明验也。赵氏云:杨孟文石门碑,汉威宗建和二年立,其文有曰:中遭元二,桥梁断绝。若读为元元,则为不成文理。疑当时自有此语,汉注未必然也。予按:汉刻如北海相景君及翊夫人碑之类,凡重文皆以小“二”字赘其下。此碑有烝烝、明明、荡荡、世世、勤勤,亦不再出上一字,然非若“元二”,遂书为二大字也。又孔耽碑云:“遭元二坎轲,人民相食。”若作“元元”,下文不应言“人民”。汉注之非明矣。王充《论衡》曰:“今上嗣位,元二之间,嘉德布流;三年,零陵生芝草五本;四年,甘露降五县。”则《论衡》所云“元二”者,盖谓即位之元年、二年也。邓君传云:永初元年夏,凉部叛羌摇荡西州,诏骘将羽林五校士击之。冬,征骘班师,迎拜为大将军。帝纪班师在二年十一月,传有脱字也。又云:时遭元二之灾,人士荒饥,盗贼群起,四夷侵叛。骘崇节俭,罢力役,进贤士,故天下复安。则此传所云“元二”者,亦谓元年、二年也。安帝纪书“两年之间,万民饥流,羌、貊叛戾”,又与传同。此碑所云西戎虐残,桥梁断绝,正是邓骘出师时,则史传、碑碣皆与《论衡》合。建初者,章帝之始年;永初者,安帝之始年。乃知东汉之文所谓“元二”者如此。〕众羌内溃,郡县兵荒,二十余年。夫弃沃壤之饶,捐自然之财,不可谓利;离河山之阻,守无险之处,难以为固。今三郡未复,园陵单外,〔〖胡三省注〗贤曰:园陵,谓长安诸陵园也。单外,谓守固。余谓:西汉诸陵园不皆在长安,单外,言无蔽障。〕而公卿选懦,容头过身,〔〖胡三省注〗贤曰:《前书音义》曰:选懦,柔怯也。〕张解设难,〔〖胡三省注〗张解者,开张其说以为解。设难者,铺设其辞以发难。难,乃旦翻。〕但计所费,不图其安。宜开圣听,考行所长。”九月,诏复安定、北地、上郡归旧土。〔〖胡三省注〗安帝永初五年,三郡内徙。〕

  【译文】

  汉顺帝永建四年(己巳 公元129年)

  春季,正月丙寅(初一),大赦天下。

  丙子(十一日),顺帝行成年加冠礼。

  夏季,五月壬辰(二十九日),顺帝下诏说:“全国许多地方,都出现了灾异。朝廷正在整顿政治,太官减省皇帝饮食,不再进献珍贵的玩赏物品。然而,桂阳郡太守文砻,不尽忠施行朝廷的善政,反而从遥远的地区进贡大颗珍珠,以谄媚邀宠,今将原物封好退回!”

  五个州下了大雨。

  秋季,八月丁巳(二十五日),太尉刘光和司空张皓,都被免官。

  尚书仆射虞诩上书说:“安定郡、北地郡、上郡,山川险要,沃野千里,土地适合畜牧,河水可以灌溉农田和运输粮秣。可是,近遭安帝永初元年以来战乱,诸羌部落纷纷溃逃到中国境内,郡县战乱饥荒,历时二十余年。舍弃富饶肥沃的土地,抛掉自然的财富,不能说是有利。并且,现在的边界远离山川要隘,在无险之处难以固守。如今三郡没有恢复,在长安的皇帝园陵没有屏障。然而,公卿怯懦,得过且过,故意夸大其辞,提出种种疑难,只知计算耗费,而不管国家安全。建议陛下广泛听取意见,采用最好的策略。”九月,顺帝下诏,命安定郡、北地郡、上郡的郡治,重新迁回原来的地方。

  【原文】


  癸酉,以大鸿胪庞参为太尉、录尚书事。太常王龚为司空。

  冬,十一月,庚辰,司徒许敬免。

  鲜卑寇朔方。

  十二月,巳卯,以宗正弘农刘崎为司徒。

  是岁,于窴王放前杀拘弥王兴,自立其子为拘弥王,〔〖胡三省注〗拘弥王居宁弥城,去长史所居柳中城四千九百里。〕而遣使者贡献,敦煌太守徐由上求讨之。帝赦于窴罪,令归拘弥国;放前不肯。

  【译文】

  癸酉(十二日),擢升大鸿胪庞参为太尉,主管尚书事务。太常王龚为司空。

  冬季,十一月庚辰(二十日),司徒许敬被免官。

  鲜卑侵犯朔方郡。

  十二月乙卯(二十五日),擢升宗正、弘农郡人刘崎为司徒。

  同年,西域于阗国王放前诛杀拘弥国王兴,擅自立他的儿子为国王,尔后,派遣使者向朝廷进贡。敦煌郡太守徐由请求朝廷出兵讨伐。顺帝下诏,赦免于阗国王放前擅自诛杀的大罪,仅令他归还拘弥国,放前不肯遵命。

  【原文】


  汉孝顺皇帝 永建五年(庚午 公元130年)

  夏,四月,京师旱。

  京师及郡国十二蝗。

  定远侯班超之孙始尚帝姑阴城公主。〔〖胡三省注〗公主,清河孝王之女。阴县,属南阳郡。宋白曰:阴城县,在今谷城县北;宋乾德二年置光化军。〕主骄淫无道;始积忿怒,伏刃杀主。冬,十月,乙亥,始坐腰斩,同产皆弃市。

  【译文】

  汉顺帝永建五年(庚午 公元130年)

  夏季,四月,京都洛阳发生旱灾。

  京都洛阳和十二个郡国蝗虫成灾。

  定远侯班超的孙子班始,娶顺帝的姑姑阴城公主为妻。因公主骄横荒淫,班始久积愤怒,于是,用刀剑杀死公主。冬季,十月乙亥(二十日),班始因坐罪被腰斩,他的同母兄弟姊妹,都在闹市处死,陈尸示众。

  【原文】


  汉孝顺皇帝 永建六年(辛未 公元131年)

  春,二月,庚午,河间孝王开薨;子政嗣。政傲狠不奉法,帝以侍御史吴郡沈景有强能,擢为河间相。〔〖胡三省注〗侍御史,秩六百石。擢为王国相,秩二千石。相,息亮翻。〕景到国,谒王,王不正服,箕踞殿上;侍郎赞拜,景峙不为礼,〔〖胡三省注〗贤曰:崎,立也。〕问王所在。虎贲曰:“是非王邪!”〔〖胡三省注〗贲,音奔。〕景曰:“王不正服,常人何别!今相谒王,岂谒无礼者邪!”王惭而更服,景然后拜;出,住宫门外,请王傅责之曰:〔〖胡三省注〗汉诸王国有太傅,至成帝时更曰傅。〕“前发京师,陛见受诏,以王不恭,相使检督。诸君空受爵禄,曾无训导之义!”因奏治其罪,诏书让政而诘责傅。景因捕诸奸人,奏案其罪,杀戮尤恶者数十人,出冤狱百余人。政遂为改节,悔过自修。

  帝以伊吾膏腴之地,傍近西域,匈奴资之以为钞暴;三月,辛亥,复令开设屯田,如永元时事,〔〖胡三省注〗见四十七卷和帝永元二年。〕置伊吾司马一人。

  【译文】

  汉顺帝永建六年(辛未 公元131年)

  春季,二月庚午(十七日),河间孝王刘开去世,儿子刘政做他的继承人。刘政骄傲凶狠,不遵守法令。顺帝认为,侍御史、吴郡人沈景刚强而有能力,于是擢升他为河间国相。沈景到国就任,晋见河间王刘政时,刘政衣冠不整,双腿叉开,傲慢无礼地坐在殿上。侍郎唱名,让沈景拜见刘政,但沈景站在那里不行礼,反问:“大王在哪里?”虎贲卫士说:“这不是大王吗?”沈景说:“大王不穿大王的衣服,和常人有何区别?今天是诸侯王国宰相晋见诸侯王,岂是晋见无礼之徒?”刘政感到惭愧,更换衣服,沈景这才参拜。沈景参拜完毕出来,在宫门外,请出河间王傅,责备说:“先前我从京都洛阳动身,拜见皇上,接受诏书,皇上认为河间王态度不恭敬,命我检查督责。你们空受朝廷爵禄,连一点教导的工作都没做?”于是沈景奏请朝廷,要求将他们治罪。顺帝下诏责备刘政和河间王傅。其后,沈景又逮捕一批奸佞之徒,奏请查办他们的罪恶,诛杀其中情节特别恶劣的数十人,还平反冤狱,释放出一百余人。刘政于是改变节操,悔过自新。

  顺帝认为伊吾一带土地肥沃,又靠近西域,匈奴一直利用这个地区,进行劫掠和骚扰。三月辛亥(二十九日),下令恢复伊吾屯田,与和帝永元年间一样,设置伊吾司马一人。

  【原文】


  初,安帝薄于艺文,博士不复讲习,朋徒相视怠散,学舍颓敝,鞠为园蔬,〔〖胡三省注〗穨,徒回翻。贤曰:《诗·小雅》曰:鞠为茂草。注云:鞠,穷也。〕或牧儿、荛竖薪刈其下。〔〖胡三省注〗荛竖,刈草者也。荛,如招翻。〕将作大匠翟酺上疏请更修缮,诱进后学,帝从之。秋,九月,缮起太学,凡所造构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

  护乌桓校尉耿晔遣兵击鲜卑,破之。〔〖胡三省注〗晔,与曅同。〕

  护羌校尉韩皓转湟中屯田置两河间,以逼群羌。〔〖胡三省注〗两河,谓赐支河及逢留大河也。〕皓坐事征,以张掖太守马续代为校尉。两河间羌以屯田近之,恐必见图,乃解仇诅盟,各自儆备;续上移屯田还湟中,羌意乃安。

  帝欲立皇后,而贵人有宠者四人,莫知所建,议欲探筹,以神定选。〔〖胡三省注〗书四人姓氏于筹,祷之于神而探之,得之为入选。探,他南翻。〕尚书仆射南郡胡广与尚书冯翊郭虔、史敞上疏谏曰:“窃见诏书,以立后事大,谦大自专,欲假之筹策,决疑灵神;篇籍所记,祖宗典故,未尝有也。恃神卜筮,〔〖按〗光绪本作“卜筮”,另本作“任筮”。〕既不必当贤;就值其人,犹非德选。夫歧嶷形于自然,〔〖胡三省注〗贤曰:诗云:克岐克嶷。郑注云:岐岐然意有所知,其貌嶷嶷然有所识别也。嶷,鱼力翻。〕伣天必有异表,〔〖胡三省注〗贤曰:俔,音苦见翻。《说文》曰:俔,譬论也。《诗》云:“文王嘉止,大邦有子,俔天之妹。”文王闻太姒之贤则美之,言大邦有子女,譬天之有女弟,故求为配焉。〕宜参良家,简求有德,德同以年,年钧以貌;稽之典经,断之圣虑。”帝从之。

  恭怀皇后弟子乘氏侯商之女,〔〖胡三省注〗恭怀皇后,和帝母梁贵人也。乘氏县,属济阴郡,春秋之乘丘也。乘,绳证翻。〕选入掖庭为贵人,常特被引御,从容辞曰:“夫阳以博施为德,〔〖胡三省注〗被,皮义翻。从,千容翻。施,式智翻。〕阴以不专为义。《螽斯》则百福所由兴也。〔〖胡三省注〗言后妃不勡忌,若螽斯,则子孙众多而百福兴矣。〕愿陛下思云雨之均泽,小妾得免于罪。”帝由是贤之。

  【译文】

  当初,由于安帝轻视典籍,博士不再讲习,门徒学生互相看着学业荒怠,人员离散,太学的房舍倒塌敝旧,破败得成为菜园,牧童、樵夫在附近砍柴割草。将作大匠翟酺上奏,请求加以修缮,诱导后生求学,顺帝采纳了他的建议。秋季,九月,重新修缮太学,共建房二百四十幢,一千八百五十间。

  护乌桓校尉耿晔派兵攻击鲜卑,将其击破。

  护羌校尉韩皓将湟中地区的屯田,转移到两河即赐支河和逢留大河之间,以逼近西羌诸部落。正当这时,韩皓因事获罪,被调回京都洛阳,由张掖郡太守马续接任护羌校尉。两河之间的羌人诸部落,认为屯田地区靠近他们,恐怕受到攻击,于是,互相解除仇怨,订立誓约,各自加强戒备。马续上奏朝廷,将屯田地区仍然迁回到湟中,羌人这才放心。

  顺帝打算选立皇后,而贵人中受到宠爱的共有四人,不知选定哪一位。有人建议抽签,抽到谁,由神灵决定人选。尚书仆射南郡人胡广与尚书冯翊人郭虔、史敞联名上书进谏说:“我们看到诏书,陛下认为选立皇后是件大事,谦恭地不愿意自己决定,希望用抽签的方法,请求神灵决定。可是,所有古书记载,以及祖宗前例,都未曾采取过这种方法。依靠在神灵前祷告占卜,未必能得到贤良,即使得到,也不是根据衡量品德来选定的。聪明智慧会形于外表,大贤大德一定与众不同。最好的办法是,除了四位贵人外,再增选良家女儿,从其中物色品德最好的;品德一样好,物色年龄较大的;年龄一样大,挑选外貌美丽的;稽查典籍,最后由陛下考虑决定。”顺帝采纳。

  和帝刘肇母亲梁贵人的侄女,即乘氏侯梁商的女儿梁妠,被选进皇宫,封为顺帝的贵人,唯独她常被召唤侍奉顺帝,但她总是婉言推辞说:“阳刚应以广泛施舍为德;阴柔应以不专享有为义。螽斯所以子孙繁盛,就是这个缘故。希望陛下想到云雨之恩,应该大家均沾,使我得以免罪。”因此,顺帝认为她最贤淑。

  【原文】


  汉孝顺皇帝 阳嘉元年(壬申 公元132年)

  春,正月,乙巳,立贵人梁氏为皇后。

  京师旱。

  三月,扬州六郡妖贼章河等寇四十九县,杀伤长吏。〔〖胡三省注〗扬州部九江、丹杨、庐江、会稽、吴、豫章等六郡。妖,于骄翻。长,知两翻。〕

  庚寅,赦天下,改元。

  夏,四月,梁商加位特进;顷之,拜执金吾。

  冬,耿晔遣乌桓戎末魔等钞击鲜卑,大获而还。〔〖胡三省注〗范书《鲜卑传》作“戎末廆”。贤曰:廆,音胡罪翻。钞,楚交翻。〕鲜卑复寇辽东属国,耿晔移屯辽东无虑城以拒之。〔〖胡三省注〗复,扶又翻。《郡国志》:辽东属国,故邯乡西部都尉,安帝时以为属国都尉,领昌辽、宾徒、徒河、无虑、险渎、房六城;在雒阳东北三千二百六十里。无虑,因医无虑山以名县。虑,音庐。〕

  【译文】

  汉顺帝阳嘉元年(壬申 公元132年)

  春季,正月乙巳(二十八日),封贵人梁妠为皇后。

  京都洛阳发生旱灾。

  三月,扬州六郡妖贼章何等,攻打四十九个县,杀伤地方官吏。

  庚寅(十三日),大赦天下,改年号。

  夏季,四月,皇后梁妠之父梁商,被赐为特进,位在三公之下。不久,又被任命为执金吾。

  冬季,耿晔派乌桓酋长戎末魔等攻击鲜卑,大胜而回。鲜卑部落遂反攻辽东属国,耿晔移兵屯驻辽东郡所属的无虑城,以抵御鲜卑的进攻。

  【原文】


  尚书令左雄上疏曰:“昔宣帝以为吏数变易,则下不安业;久于其事,则民服教化。其有政治者,辄以玺书勉励,增秩赐金,公卿缺则以次用之。是以吏称其职,民安其业,汉世良吏,于兹为盛。。〔〖胡三省注〗谓尹翁归、韩延寿、朱邑、龚遂、黄霸之属也。事业见宣帝纪。数,所角翻。治,直吏翻。称,尺证翻。〕今典城百里,转动无常,各怀一切,莫虑长久。谓杀害不辜为威风,聚敛整办为贤能;以治己安民为劣弱,奉法循理为不治。髡钳之戮,生于睚眦;〔〖胡三省注〗师古曰:睚眦,举目眦也,犹言顾瞻之顷也。睚,音箧。眦,音才赐翻。字书曰:睚,牛懈翻,怒视也。〕覆尸之祸,成于喜怒。视民如寇雠,税之如豺虎。监司项背相望,与同疾疢,〔〖胡三省注〗言同有此病也。疢,丑刃翻。〕见非不举,闻恶不察。观政于亭传,责成于朞月;〔〖胡三省注〗言郡县长吏,饰亭传以夸过,使客监司亦以是观政也。贤曰:朞,匝也,谓一岁。传,株恋翻。〕言善不称德,论功不据实。虚诞者获誉,拘检者离毁;〔〖胡三省注〗贤曰:离,遭也。誉,音余。〖按〗离,通罹。〕或因罪而引高,或色斯而求名,〔〖胡三省注〗因有罪而先自弃官以为高。《论语》曰:色斯举矣。此言见上之人颜色不善,则举而去之,以求见几之名也。〕州宰不覆,〔〖胡三省注〗覆,审也。〕竞共辟召,踊跃升腾,超等逾匹。或考奏捕案,而亡不受罪,会赦行赂,复见洗涤,朱紫同色,清浊不分。故使奸猾枉滥,轻忽去就,拜除如流,缺动百数。乡官、部吏,职贱禄薄,车马衣服,一出于民,廉者取足,贪者充家;特选、横调,〔〖胡三省注〗曰特、曰横,皆出于常赋之外者也。贤曰:调,征也,徒钓翻。〕纷纷不绝,送迎烦费,损政伤民。和气未洽,灾眚不消,咎皆在此。臣愚以为守相、长吏惠和有显效者,可就增秩,勿移徙;非父母丧,不得去官。其不从法禁,不式王命,〔〖胡三省注〗贤曰:式,用也。〕锢之终身,虽会赦令,不得齿列。若被劾奏,亡不就法者,徙家边郡,以惩其后。其乡部亲民之吏,皆用儒生清白任从政者,〔〖胡三省注〗贤曰:任,堪也,音人林翻。〕宽其负算,〔〖胡三省注〗贤曰:负,欠也。算,口钱也。儒生未有品秩,故宽之。〕增其秩禄;吏职满岁,宰府州郡乃得辟举。如此,威福之路塞,虚伪之端绝,送迎之役损,赋敛之源息,循理之吏得成其化,率土之民各宁其所矣。”帝感其言,复申无故去官之禁,〔〖胡三省注〗先已有此禁,今复申严之。复,扶又翻。〕又下有司考吏治真伪,详所施行;而宦官不便,终不能行。

  【译文】

  尚书令左雄上书说:“过去宣帝认为,地方官吏经常调动,人民就不能安居乐业;任职的时间长,人民就能接受教化。对于有政绩的官吏,每每用诏书勉励,增加官秩,赏赐黄金,公卿大臣职位空缺,就按照次序录用他们。所以,地方官吏都很称职,人民安居乐业,汉代优秀的地方官吏,以那一时期最为鼎盛。而现在,一个县的县令或县长经常更换,各人都抱着临时观点,没有长久打算。滥杀无罪小民的被认为有威严,擅长搜刮钱财的被认为贤良能干。相反,能够约束自己安定人民的被认为低劣懦弱,奉公守法被认为没有治理能力。一点小的怨恨,则处以髡钳之刑,一时的喜怒,可以酿成伏尸惨祸。把人民看作仇敌,征收苛捐杂税,比虎狼还要凶暴。朝廷派出的监察官吏,前后相继,他们和地方官吏具有同样的弊病,见到错误不检举,听到邪恶不调查。仅在驿站视察政情,要求地方官吏做出政绩,而把期限定在一年之后。赞扬地方官吏的善政,和他的品德不相符合;褒奖功绩,则没有事实根据。善于弄虚作假的获得声誉,踏实肯干的遭到诋毁。有人因罪状无法掩盖,就声称轻视富贵,弃官而去,以表示清高;有人因瞧见上司的脸色不好,就立即辞职,以表示自己有先见之明。而州官不审查内情,争相延聘,反而使他们得到越级提升,比正常的升迁更为迅速。有的人虽被弹劾缉捕,却逃亡而免罪,遇到大赦,或者行贿,便将过去的罪行,重新洗刷,朱和紫同色,清和浊不分。遂使奸猾之辈,到处充斥,他们不在乎被任官和被免职,任免官吏如流水一样,官职缺额动不动数以百计。乡官、部吏,由于职位卑微,俸禄不多,他们的车马衣服,都是出自人民,清廉的只要自己够用就满足了,贪婪的还要满足他的家属。于是,又巧立所谓特选、横调等名目,不断搜刮人民。送往迎来,费用浩大,损政伤民。和气未洽,灾难不消,原因都在于此。我认为,郡太守、封国相和县令、长等官吏中,恩惠和慈爱人民有明显成效者,可以就地增加官秩,不要调动;不是因父母死亡,不让离职。而不遵守法令,不尊奉王命的人,要将其禁锢终身,不许再做官,即使遇到赦令,也不把他们包括在内。对于受到弹劾,就弃官逃亡,不愿接受法办的人,将他和家属放逐到边郡,以惩诫以后的赃官。对于在乡、部直接和人民接触的官吏,都选用家世清白、有能力从政的儒生担任,减免他们应交的算赋,增加俸禄。任职一年以后,丞相和州郡官府才能征辟保举。如能这样,地方官吏作威作作福的路被堵塞,弄虚作假的端绪被断绝,送旧迎新的差役减少,横征暴敛的根源止息,奉职守法的官吏得以完成其教化,全国各地的人民就能各得其所了。”顺帝深为他的话所感动,重申官吏不能无故离职的禁令,并命有关方面制订出考核官吏政绩真伪的详细规则,呈报后予以施行。但宦官认为这对他们不利,所以到底不能实行。

  【原文】


  雄又上言:“孔子曰‘四十不惑’,〔〖胡三省注〗见《论语》。〕《礼》称强仕。〔〖胡三省注〗曲礼曰:四十曰强,而仕。〕请自今,孝廉年不满四十,不得察举,皆先诣公府,诸生试家法,〔〖胡三省注〗贤曰:儒有一家之学,故称家法也。〕文吏课笺奏,〔〖胡三省注〗周成《杂字》曰:笺,表也。《汉杂事》曰:凡群臣之书,通于天子者四品:一曰章,二曰奏,三曰表,四曰駮议。章者需头,称“稽首以闻”,谢恩陈事,诣阙通者也。奏者亦需头,其京师官但言“稽首言”,下言“稽首以闻”,其中有所请告罪法劾案,公府送御史台,卿校送谒者台也。表者需头,上言“臣某言”,下言“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左方下附曰:“某官臣某甲乙上”。〖按〗公府送御史台,卿校送谒者台也:蔡邕《独断》原文“公府送御史台,公卿校尉送谒者台也。”〕副之端门,〔〖胡三省注〗宫之正南门曰端,尚书于此受天下章奏;令举者先诣公府课试,以副本纳之端门,尚书审核之。〕练其虚实,以观异能,以美风俗。有不承科令者,正其罪法。若有茂材异行,〔〖胡三省注〗茂林,即秀才。贾公彦曰:汉光武讳秀,改为茂才。〕自可不拘年齿。”帝从之。

  胡广、郭虔、史敞上书驳之曰:“凡选举因才,无拘定制。六奇之策,不出经学;郑、阿之政,非必章奏;〔〖胡三省注〗陈平六出奇计以佐高帝。子产相郑。择能而使之,内无国中之乱,外无诸侯之患。《说苑》曰:晏子化东阿三年,景公召而数之。晏子请改道易行。明年上计,景公迎而贺之。晏子对曰:“臣前之化东阿也,属讬不行,货赂不至,君反以罪臣;今则反是,而更蒙贺。”景公下席而谢。駮,北角翻。〕甘、奇显用,年乖强仁;终、贾扬声,亦在弱冠。〔〖胡三省注〗《史记》曰:秦欲与燕伐赵,以广河间之地。甘罗年十二使于赵,赵王立割五城以广河间;秦乃封罗为上卿。《说苑》:子奇年十八,齐君使主东阿,东阿大化。前书:终军年十八,自请愿以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武帝大悦,擢为谏大夫。贾谊年十八,扬声汉庭,文帝超迁之。〕前世以来,贡举之制,莫或回革。今以一臣之言,刬戾旧章,便利未明,众心不厌。〔〖胡三省注〗回,转也,反也。贤曰:刬,削也。戾,乖也。厌,满也。刬,楚限翻。〕矫枉变常,政之所重,而不访台司,不谋卿士,若事下之后,议者剥异,〔〖胡三省注〗剥,与駮同。〖按〗駮,古同“驳”。〕异之则朝失其便,同之则王言已行。〔〖胡三省注〗言若附同雄言而駮议者异,则朝政为不便;若与駮议者同而以雄言为非,则上已从雄言而行之矣。〕臣愚以为可宣下百官,参其同异,然后览择胜否,详采厥衷。”帝不从。

  【译文】

  左雄又上书称:“孔子说‘四十岁而不惑。’《礼记·曲礼》曰:‘四十岁智力强盛,才出来做官。’请从现在开始,孝廉科的人选,年龄未满四十岁的,地方官府不得举荐。凡是被举荐的孝廉,都应先到司徒府报到。如果是儒生,则要考试他所师承的那门学问;如果是在职的文吏,则要考试起草上奏朝廷的表章。并将他们的副本,送到皇宫的端门,由尚书检查虚实,以观察他们的杰出才能,以建立良好的风气。凡是不遵守上述规定的,依法定罪。如果有特殊的才干和能力,当然也可以不限年龄。”顺帝听从。

  胡广、郭虔、史敞上书反驳说:“凡选举,都是根据才能,不要拘泥于某种固定的制度。陈平六出奇计以佐高帝,不是出自儒家的经学。子产在郑国和晏子在东阿的政绩,也不一定是因为他们善于起草上奏的表章。甘罗和子奇受到重用时,年龄离四十岁还差得很远。终军和贾谊名扬天下,都在二十岁左右。从前世以来,实行荐举制度,从来没有改变过。现在,陛下以一位臣子的建议,违背先朝的传统典章,便利并不明显,而人心不满。纠正错误和变更常规,是重要的政事,而既未征求三公府等有关官署的意见,也未和官员们商议;如果诏书颁下,有人会有反驳的意见。要是不准有异议,则朝廷难以实行;要是准许有异议,则圣旨已经下达。我以为,应把这件事交付百官,充分听取赞成和反对的意见,然后查找优劣,仔细地作出公允的决定。”顺帝不听从。

  【原文】


  辛卯,初令“郡国举孝廉,限年四十以上;诸生通章句,文吏能笺奏,乃得应选。其有茂才异行,若颜渊、子奇,不拘年齿。”

  久之,广陵所举孝廉徐淑,年未四十。台郎诘之,〔〖胡三省注〗台郎,尚书郎也。诘,去吉翻。〕对曰:“诏书曰‘有如颜回、子奇,不拘年齿。’是故本郡以臣充选。”郎不能屈。左雄诘之曰:“昔颜回闻一知十,孝廉闻一知几邪?”淑无以对,乃罢却之。郡守坐免。

  袁宏论曰:夫谋事作制,以经世训物,必使可为也。古者四十而仕,非谓弹冠之会必将是年也。〔〖胡三省注〗师古曰:弹冠,言入仕也。〕以为可事之时在于强盛,故举其大限以为民衷。且颜渊、子奇,旷代一有,而欲以斯为格,岂不偏乎!

  然雄公直精明,能审核真伪,决志行之。顷之,胡广出为济阴太守,与诸郡守十余人皆坐谬举免黜;唯汝南陈蕃、颍川李膺、下邳陈球等三十余人得拜郎中。自是牧、守畏栗,莫敢轻举。迄于永嘉,察选清平,多得其人。

  闰月,庚子,恭陵百丈庑灾。〔〖胡三省注〗贤曰:庑,廊屋也。《说文》:堂下周屋曰庑。庑,音武。〕

  上闻北海郎顗精于阴阳之学。〔〖胡三省注〗《姓谱》:鲁懿公孙费伯城郎,因居之,子孙以为氏。顗,鱼岂翻。〕

  【译文】

  辛卯(疑误),顺帝初次命令:“郡、国荐举孝廉,限年四十岁以上;儒生必须精通儒家经典,文吏必须善于起草上奏的表章,才得应选。如果有像颜回和子奇那样的特殊才能,则不受年龄的限制。”

  后来,广陵郡所荐举的孝廉徐淑,年龄不满四十岁。尚书郎诘问他,他回答说:“诏书上说:‘如果有像颜回和子奇一样的特殊才能,则不受年龄的限制。’所以本郡让我来应选。”尚书郎无法反驳。尚书令左雄又诘问说:“颜回听到一件事,可知道十件事,孝廉听到一件事,可知道几件事呀?”徐淑无话可说,于是,被罢黜送回故乡,郡太守也受到牵连而被免官。

  袁宏论曰:计划一件事情,建立一项制度,用来治世教人,一定要使它可以实施才行。古人所说的四十岁而做官,不是说一定要四十岁才可以做官;而是认为当官之时应在强盛之年,所以举出一个大的界限,以作为一般人的适中标准。况且,颜回、子奇,乃是一代奇才,而要用他们作标准,岂不太偏了吗?

  然而左雄公正精明,能洞察真伪,坚决地推行自己的主张。不久,胡广出任济阴郡太守,他与其他郡的太守共十余人,都因为受到荐举不实的指控,或被免职,或被贬黜。在被荐举的孝廉中,仅有汝南郡人陈蕃、颍川人李膺、下邳人陈球等三十余人,被任命为郎中。从此以后,州牧和郡太守深怀恐惧,不敢轻率举荐。直到永嘉年间,举荐和选拔,始终清廉公正,国家得到了很多人才。

  闰月庚子(二十八日),安帝陵园恭陵寝殿百丈庑,发生火灾。

  顺帝听说北海国人郎精通阴阳之学。

  【原文】


  汉孝顺皇帝 阳嘉二年(癸酉 公元133年)

  春,正月,诏公车征顗,问以灾异。顗上章曰:“三公上应台阶,不同元首,〔〖胡三省注〗贤曰:《春秋元命包》曰:魁下六星,两两而比,曰三台。《前书音义》曰:泰阶,三台也。又《黄帝泰阶六符经》曰:泰阶者,天之三阶也。上阶为天子,中阶为诸侯、公卿、大夫,下阶为士、庶人。三阶平则阴阳和、风雨时。《尚书》曰:君为元首,臣作股肱。言三公上象天之台阶,下与人君同体也。〕政失其道,则寒阴反节。今之在位,竞托高虚,纳累钟之奉,〔〖胡三省注〗奉,与俸同,音扶用翻。〕亡天下之忧。〔〖胡三省注〗亡,古无字。〕栖迟偃仰,〔〖胡三省注〗《小雅·北山》之诗曰:或栖迟偃仰。毛公曰:栖迟,游息也。偃仰,卧也。〕寝疾自逸,被策文,得赐钱,即复起矣,何疾之易而愈之速!〔〖胡三省注〗被,皮义翻。复,扶又翻。易,以豉翻。〕以此消伏灾眚,兴致升平,其可得乎!今选牧、守,委任三府;长吏不良,既咎州、郡,州、郡有失,岂得不归责举者!而陛下崇之弥优,自下慢事愈甚,所谓‘大网疏,小网数’。〔〖胡三省注〗贤曰:谓缓于三公,切于州郡也。数,趋玉翻,密也。孟子曰:数罟不入污池。〕三公非臣之仇,臣非狂夫之作,所以发愤忘食,恳恳不已者,诚念朝廷欲致兴平。臣书不择言,死不敢恨!”因条便宜七事:“一,园陵火灾,宜念百姓之劳,罢缮修之役。二,立春以后阴寒失节,宜采纳良臣,以助圣化。三,今年少阳之岁,春当旱,夏必有水,宜遵前典,惟节惟约。四,去年八月,荧惑出入轩辕,〔〖胡三省注〗晋书《天文志》:轩辕十七星,广帝之神,黄龙之体也,后妃之主女职也。〕宜简出宫女,恣其姻嫁。五,去年闰十月,有白气从西方天苑趋参左足,入玉井,〔〖胡三省注〗《续汉志》曰:时客星气白,广二尺,长五丈,起天苑西南。晋书《天文志》曰:天苑十六星在昴、毕南,天子之苑囿,养兽之所也。参十星,白虎之体。其中三星,横列三将也:东北曰左肩,主左将;西北曰右肩,主右将;东南曰左足,主后将军;西南曰右足,主偏将军。玉井四星在参左足下,主水浆以给厨。参,所今翻。〕恐立秋以后,将有羌寇畔戾之患,宜豫宣告诸郡,严为备御。六,今月十四日乙卯,白虹贯日,〔〖胡三省注〗顗曰:凡日气色白而纯者,名为虹。贯日中者,侵太阳也。晋志曰:凡白虹者,百殃之本,众乱所基。〕宜令中外官司,并须立秋然后考事。七,汉兴以来三百三十九岁,于时三朞,〔〖胡三省注〗贤曰:谓以三朞之法推之也。〕宜大蠲法令,有所变更。王者随天,譬犹自春徂夏,改青服绛也。〔〖胡三省注〗春服青,夏服绛,各随时之色。〕自文帝省刑,适三百年,〔〖胡三省注〗贤曰:自文帝十三年除肉刑,至顺帝阳嘉二年,合三百年也。〕而轻微之禁,渐已殷积。王者之法,譬犹江、河,当使易避而难犯也。”

  【译文】

  汉顺帝阳嘉二年(癸酉 公元133年)

  春季,正月,顺帝下诏,命公车征召顗郎,询问有关天象变异之事。顗郎上书说:“三公在上与天之台阶相应,在下和帝王同等重要,政治离开正道,则寒阴违反时节。现在身居朝廷显职的人,只知争相请托,谋求高位,享受丰厚的俸禄,却不知忧国忧民。他们整日养尊处优,无所事事,甚至佯装卧病在床,贪图安逸,可是,一旦接到封官授爵的策书,能得到皇帝的赐钱时,则会重新从病床上爬起来了。患病为何那么容易而痊愈又那么迅速!采取这种态度,想要消除灾难,建立太平盛世,怎么能够作到?现在举荐州牧和郡太守,全都委托三公负责。既然州郡属吏不能称职,就责备州牧和郡太守;那么州牧和郡太守有过失,又为何不去责备举荐他们的人?而陛下不仅不责备举荐者,反而更加优待他们,这就滋长他们怠慢政事的劣习,愈演愈烈。正如俗语所说:‘大网疏,小网密,’即朝廷要求三公过于宽缓,而责备州牧、郡太守,又过于严急。三公不是我的仇人,我也不是疯子在这里发狂,我所以发愤忘食,不断地恳切陈辞的原因,实在是惦念朝廷,希望达到兴盛和太平。我的奏书不选择言词,我就是死,也不敢怨恨!”于是,向朝廷提出七项建议:“一,皇帝坟墓园陵失火,应该体恤老百性的劳苦,停止修缮的差役。二,立春以后,气候阴寒,不合时节,应该选择良臣,辅佐圣王教化。三,今年是少阳之年,春季当有旱灾,夏季必有水患,应该遵照以前的典章制度,厉行节约。四,去年八月,火星出入轩辕星座,应该挑选合乎释放条件的宫女出宫,准许她们自由婚嫁。五,去年闰十月,有白色的云气从西方天苑星座向着参宿的左足移动,进入玉井星座,恐怕立秋以后,将有西羌进犯和反叛,应该事先通知有关各郡,严加守备防御。六,本月十四日乙卯,白色的虹穿过太阳,应该下令朝廷和地方官府,一律等到立秋以后,再审理诉讼。七,汉朝建立以来,迄今三百三十九年,已经超过了三个周期,应该大幅度删除修改法令,有所变更。圣明的君王,应该顺应天心,犹如由春入夏,大地脱去青色衣服,改穿绛色衣服。自从文帝减轻刑罚,已三百年了,然而那些微小的禁令,已渐渐积少成多。圣明君王的法令,犹如长江和黄河,应该使百姓容易避开,而难于冒犯。”

  【原文】


  二月,顗复上书荐黄琼、李固,以为宜加擢用。又言:“自冬涉春,讫无嘉泽,数有西风,反逆时节,〔〖胡三省注〗贤曰:春当东风也。〕朝廷劳心,广为祷祈,荐祭山川,暴龙移市。〔〖胡三省注〗董仲舒《春秋繁露》曰:春旱,以甲乙日为苍龙一,长八丈,居中央,为小龙各长四丈,皆东向,其间相去八尺。小童八人,皆斋三日,服青衣而舞之。夏以丙丁日为赤龙,服赤衣。季夏以戊己日为黄龙,服黄衣。秋以庚辛日为白龙,服白衣;冬以壬癸日为黑龙,服黑衣。龙长与舞童各依其行数,牲各依其方色;皆燔雄鸡、煆豭猪尾于里北门及市中以祈焉。《礼记》:岁旱,鲁穆公问于县子。县子曰:“为之徙市可也。”〕臣闻皇天感物,不为伪动;灾变应人,要在责己。若令雨可请降,水可攘止,则岁无隔并,太平可待。然而灾害不息者,患不在此也。”书奏,特拜郎中;辞病不就。

  三月,使匈奴中郎将赵稠遣从事将南匈奴兵出塞击鲜卑,破之。

  【译文】

  二月,顗郎再次上书举荐黄琼、李固,认为朝廷应对他们二人加以擢用。又说:“自去冬到今春,一直没有降雨,并且多次刮西风,违反了时节,朝廷忧虑,到处祈祷,祭祀山川,在烈日之下,舞龙过市,祈求上天降雨。我曾经听说,上天虽然爱护万物,但决不会为虚伪的祈求所感动。灾异是针对人世而降的,最重要的在于责备自己。如果人们一祈求天就降雨,或者一祭祀就没有水灾,岂不是年年丰收,太平可以坐等?然而,灾害所以不能停息,是由于病源并不在这里。”奏忆呈上后,顺帝拜授郎为郎中,郎称病,不肯就职。

  三月,使匈奴中郎将赵稠派从事率南匈奴军队,出塞攻击鲜卑部落,将其击破。

  【原文】


  初,帝之立也,乳母宋娥与其谋,〔〖胡三省注〗与,读曰豫。〕帝封娥为山阳君,又封执金吾梁商子冀为襄邑侯。〔〖胡三省注〗襄邑县,属陈留郡。〕尚书令左雄上封事曰:“高皇帝约,非刘氏不王,非有功不侯。孝安皇帝封江京、王圣等,遂致地震之异。〔〖胡三省注〗事见上卷安帝建光元年。〕永建二年封阴谋之功,〔〖胡三省注〗不见于史。〕又有日食之变。数术之士,咸归咎于封爵。今青州饥虚,盗贼未息,诚不宜追寻小恩,亏失大典。”诏不听。

  雄复谏曰:“臣闻人君莫不好忠正而恶谗谀,然而历世之患,莫不以忠正得罪,谗谀蒙幸者,盖听忠难,从谀易也。夫刑罪,人情之所甚恶,贵宠,人情之所甚欲,是以时俗为忠者少而习谀者多。故令人主数闻其美,稀知其过,迷而不悟,以至于危亡。臣伏见诏书,顾念阿母旧德宿恩,欲特加显赏。案尚书故事,〔〖胡三省注〗汉故事,皆尚书主之。〕无乳母爵邑之制,唯先帝时阿母王圣为野王君,圣造生谗贼废立之祸,〔〖胡三省注〗事见上卷安帝延光三年。〕生为天下所咀嚼,死为海内所欢快。桀、纣贵为天子,而庸仆羞与为比者,以其无义也;夷、齐贱为匹夫,而王侯争与为伍者,以其有德也。今阿母躬蹈俭约,以身率下,群僚蒸庶,莫不向风。〔〖胡三省注〗蒸,众也。〕而与王圣并同爵号,惧违本操,失其常愿。臣愚以为凡人之心,理不相远,其所不安,古今一也。百姓深惩王圣倾覆之祸,民萌之命危于累卵,〔〖胡三省注〗萌,与氓同。〕常惧时世复有此类,怵惕之念未离于心,〔〖胡三省注〗怵惕,悚惧也。〕恐惧之言未绝乎口。乞如前议,岁以千万给奉阿母,〔〖胡三省注〗盖雄先已有此议,今乞行之也。〕内足以尽恩爱之欢,外可不为吏民所怪。梁冀之封,事非机急,宜过灾顾之运,然后平议可否。”

  于是冀父商让还冀封;书十余上,帝乃从之。

  【译文】

  当初,顺帝被立为皇帝,奶妈宋娥曾参与密谋,顺帝便封她为山阳君。另外,又封执金吾梁商的儿子梁冀为襄邑侯。尚书令左雄上密封奏章说:“高帝曾经约定,非姓刘的不封王,非有功的不封侯。安帝封江京、王圣等人,于是导致地震的灾异。永建二年赐封参与密谋的功臣时,又有日食的灾变。天文、历法和占卜之士都把这些灾害的原因归罪于封爵。而今,青州正发生饥馑,盗贼还没有平息,实在不应该顾念小恩,而使大典受到伤害。”顺帝下诏,不予听从。

  左雄再次进谏说:“我曾听说,虽然没有一个君主,不喜爱忠良正直,而厌恶阿谀谄媚。然而,历代的忧患,无不是由于忠良正直而获罪,而阿谀谄媚的受宠。这大概是因为听忠直的言词困难,听阿谀奉承的话容易的缘故。犯罪服刑,甚为人心所厌恶;而富贵宠荣,甚为人心所喜好,所以,时俗风气都是做忠良正直的人少,习惯阿谀谄媚的人多。因此,让君主经常听到的,都是为他歌功颂德的话,而批评他的过错的话,却很难听到,君主执迷不悟,以至于危亡。我拜读诏书,陛下眷念乳母宋娥过去的恩德,要特别加以重赏。但是,根据尚书台所掌握的成例,没有给乳母封爵食邑的制度,只有先帝时曾封乳母王圣为野王君,而王圣造谣陷害,酿成了罢黜皇太子的大祸。她在世时,遭到天下人的诅咒;身死时,天下人无不拍手称快。夏桀王和商纣王贵为天子,可是,连奴仆都羞于与他们为伍,是因为他们暴虐无道。伯夷和叔齐是卑贱小民,而王侯都争着与他们为伍,是因为他们有崇高的品德。而今,乳母宋娥亲身实行节俭,以身作则,朝廷文武百官和全国百姓,无不闻风仰慕。而竟然和王圣一样,封爵赐号,恐怕违背她本人的节操,不是她的宿愿。我认为,凡是人心,按理都不会相差很远,乳母也会于心不安,古今是一样的。百姓对于王圣颠覆国家的祸害,记忆犹深,人民的性命,危如累卵,常常害怕今世会再出现王圣这类人,警惕之心并没有消失,恐惧之言还在口中不断地议论。请求陛下采纳我从前的建议,每年供奉乳母一千万钱,对内足以尽恩爱的欢娱,对外可以不遭到吏民的责怪。梁冀的封爵不是紧急的事,应该等到度过这段灾难时期,然后讨论是否可行。”

  于是,梁冀的父亲梁商,辞退朝廷给梁冀的封爵,前后上书十余次,顺帝才允许。

  【原文】


  夏,四月,己亥,京师地震。五月,庚子,诏群公、卿士各直言厥咎,仍各举敦朴士一人。左雄复上疏曰:“先帝封野王君,汉阳地震,〔〖胡三省注〗安帝延光二年封王圣,是岁,京师及郡国三地震,汉阳盖其一也。〕今封山阳君而京城复震,专政在阴,其灾尤大。臣前后瞽言,封爵至重,王者可私人以财,不可以官,宜还阿母之封以塞灾异。今冀已高让,山阳君亦宜崇其本节。”雄言切至,娥亦畏惧辞让。而帝恋恋不能已,卒封之。

  是时,大司农刘据以职事被谴,召诣尚书,传呼促步,〔〖胡三省注〗促步,催使速行也。〕又加以捶扑。雄上言:“九卿位亚三事,班在大臣,行有佩玉之节,〔〖胡三省注〗《礼记》曰:公、侯佩山玄玉而朱组绶;大夫佩水苍玉而缁组绶。《诗》曰:“杂佩以赠之。”毛氏注云:珩、璜、琚、瑀、冲牙之类。《月令章句》曰:佩上有双珩,下有双璜,琚、瑀以杂之,冲牙、蠙珠以纳其间。玉藻曰:左征、角,右宫、羽,进则揖之,退则扬之,然后玉玱呜也。至汉明帝乃为大佩,冲牙、双瑀、璜皆以白玉,乘舆落以白珠,公卿诸侯以采丝。孔颖达曰:凡佩玉必上系于衡,下垂三道,穿以蠙珠,下端前后以悬于璜,中央下端悬以冲牙,动则冲牙前后触璜而为声;所触之玉,其形似牙,故曰冲牙。〕动有庠序之仪。〔〖胡三省注〗庠序之仪,谓济济跄跄。〕孝明皇帝始有扑罚,皆非古典。”帝纳之,是后九卿无复捶扑者。

  戊午,司空王龚免。六月,辛未,以太常鲁国孔扶为司空。

  【译文】

  夏季,四月己亥(二十九日),京都洛阳发生地震。五月庚子(初一),顺帝下诏,命三公、九卿等朝廷大臣,对朝政直言不讳地提出批评,并各向朝廷荐举一名淳真朴实之士。左雄又上书说:“先帝封王圣为野王君,汉阳郡发生地震,而今陛下封宋娥为山阳君,京都洛阳以发生地震。女人握权,灾难尤其严重。我前后瞎说,是为了提醒陛下注意,封爵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帝王可以因私情赏人钱财,不可以因私情赏人官爵,应该让乳母宋娥归还封爵,用以堵塞灾异。而今,梁冀已经高姿态地让还封爵,山阳君也应该尊重她原本的节操。”由于左雄措辞至为激烈恳切,宋娥也很畏惧,表示辞让。可是,顺帝仍眷恋不已,终于赐封。

  这时,大司农刘据因职务之事被追责,下诏将其送交尚书府,一路上传唤催赶,还遭到捶击扑打。左雄上书说:“九卿的地位,仅次于三公,位列于大臣,行有佩玉之尊,动有端庄之态。孝明皇帝时才有扑打之罚,这都不符合古时法典。”顺帝采纳其言。自此以后,九卿不再受到捶击扑打。

  戊午(十九日),司空王龚被免官。六月辛未(初二),擢升太常、鲁国人孔扶为司空。

  【原文】


  丁丑,雒阳宣德亭地坼,长八十五丈;〔〖胡三省注〗按《续汉志》,宣德亭,近郊地,光武立郊兆于雒阳城南,亭盖在平城门外。长,直亮翻。〕帝引公卿所举敦朴之士,使之对策,及特问以当世之敝,为政所宜。

  李固对曰:

  前孝安皇帝变乱旧典,封爵阿母,因造妖孽,改乱嫡嗣,至令圣躬狼狈,亲遇其艰。既拔自困殆,龙兴即位,天下喁喁,〔〖胡三省注〗喁,鱼容翻。师古曰:喁喁,众口向上貌。〕属望风政。〔〖胡三省注〗属,之欲翻。〕积敝之后,易致中兴,诚当沛然思惟善道,〔〖胡三省注〗贤曰:沛然,宽广之意。〕而论者犹云“方今之事,复同于前”。臣伏在草泽,痛心伤臆!实以汉兴以来三百余年,贤圣相继十有八主,〔〖胡三省注〗高、惠、文、景、武、昭、宣、元、成、哀、平、光、明、章、和、殇、安至帝,凡十八主。〕岂无阿乳之恩,岂忘贵爵之宠?然上畏天威,俯案经典,知义不可,故不封也。今宋阿母虽有大功、勤谨之德,但加赏赐,足以酬其劳苦;至于裂土开国,实乖旧典。闻阿母体性谦虚,必有逊让,陛下宜许其辞国之高,使成万安之福。夫妃、后之家所以少完全者,岂天性当然?但以爵位尊显,颛总权柄,天道恶盈,〔〖胡三省注〗易曰:天道亏盈而益谦。恶,乌路翻。〕不知自损,故致颠仆。先帝宠遇阎氏,位号太疾,故其受祸曾不旋时,《老子》曰:“其进锐者,其退速也。”今梁氏戚为椒房,礼所不臣,〔〖胡三省注〗礼,不臣妻之父母。〕尊以高爵,尚可然也;而子弟群从,荣显兼加,永平、建初故事,殆不如此。宜令步兵校尉冀及诸侍中还居黄门之官,使权去外戚,政归国家,岂不休乎!〔〖胡三省注〗休,美也。〖按〗休,休戚之休,喜也,乐也,快事也。〕又,诏书所以禁侍中、尚书、中臣子弟不得为吏、察孝廉者,以其秉威权,容请托故也。而中常侍在日月之侧,声势振天下,子弟禄任,曾无限极,虽外托谦默,不干州郡,而谄伪之徒,望风进举。〔〖胡三省注〗谓州郡阿私宦官,进举其子弟也。〕今可为设常禁,同之中臣。〔〖胡三省注〗此中臣,谓中朝臣也。〕昔馆陶公主为子求郎,明帝不许,赐钱千万,〔〖胡三省注〗事见四十五卷永平十八年。为,于伪翻。〕所以轻厚赐,重薄位者,为官人失才,害及百姓也。窃闻长水司马武宣、〔〖胡三省注〗百官志:北军五营校尉各有司马,秩千石。〕开阳城门候羊迪等,〔〖胡三省注〗雒阳城十二月,每门候一人,秩六百石。开阳门位在巳。应劭汉官曰:开阳门始成,未有名,宿昔有一柱来楼上。琅邪开阳县上言:县南城门一柱飞去。光武皇帝使来识视,怆然,遂坚缚之,刻记其岁月,因以名焉。〕无它功德,初拜便真,〔〖胡三省注〗汉制,初拜官称守,满岁为真。《续汉书》曰:中都官千石、六百石,故事,先守一岁,然后补真。〕此虽小失而渐坏旧章。先圣法度,所宜坚守,故政教一跌,百年不复。《诗》云:“上帝板板,下民卒瘅”,刺周王变祖法度,故使下民将尽病也。〔〖胡三省注〗凡伯,刺周厉王之诗。贤曰:板,反也。卒,尽也,音子恤翻。瘅,病也。瘅,音当但翻。〕今陛下之有尚书,犹天之有北斗也。斗为天喉舌,尚书亦为陛下喉舌。斗斟酌元气,运乎四时;〔〖胡三省注〗《天文志》曰:斗为帝车,运乎中央,临制四;方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于斗。〕尚书出纳王命,赋政四海,〔〖胡三省注〗贤曰:赋,布也。〖按〗赋,颁布;政,政令。。〕权尊势重,责之所归,若不平心,灾眚必至,诚宜审择其人,以毗圣政。〔〖胡三省注〗毗,辅也。〕今与陛下共天下者,外则公、卿、尚书,内则常侍、黄门,譬犹一门之内,一家之事,安则共其福庆,危则通其祸败。〔〖胡三省注〗此等议论,发之嬖倖盈朝之时,谓之曲而当可也。犹以直而不见容,呜呼!〕刺史、二千石,外统职事,内受法则。夫表曲者景必邪,源清者流必洁,犹叩树本,百枝皆动也。由此言之,本朝号令,岂可蹉跌!天下之纪纲,当今之急务也。夫人君之有政,犹水之有堤坊。堤坊完全,虽遭雨水霖潦,不能为变。政教一立,蹔遭凶年,〔〖胡三省注〗蹔,与暂同。〕不足为忧。诚令堤防穿漏,万夫同力,不能复救;政教一坏,贤智驰鹜,不能复还。今堤防虽坚,渐有孔穴。〔〖胡三省注〗谕嬖倖之门也。当此之时,不可以言渐矣,固特婉其辞耳。〕譬之一人之身,本朝者,心腹也,州、郡者,四支也,心腹痛则四支不举。故臣之所忧,在腹心之疾,非四支之患也。苟坚堤防,务政教,先安心腹,整理本朝,虽有寇贼、水旱之变,不足介意也;诚令堤防坏漏,心腹有疾,虽无水旱之灾,天下固可以忧矣。又宜罢退宦官,去其权重,裁置常侍二人,方直有德者省事左右;小黄门五人,才智闲雅者给事殿中。〔〖胡三省注〗范晔曰:汉承秦制,置中常侍官,然亦引用士人以参其选,皆银珰、左貂,给事殿省。及高后称制,乃以张卿为大谒者,出入卧内,受宣诏命。文帝时,有赵谈、北宫伯子,颇见亲倖。至于武帝,亦爱李延年。帝数宴后庭,或潜游离馆,故请奏机事,多以宦人主之。至元帝之世,史游为黄门令,勤身纳忠,有所补益。其后弘恭、石显以佞险自进,卒有萧、周之祸,损秽帝德焉。中兴之初,宦官悉用阉人,不复杂调他士。至永平中,始置员数,中常侍四人,小黄门十人。和帝即祚幼弱,窦宪兄弟专总威权,所与居者阉宦而已;故郑众得专谋禁中,终除大憝,遂享分土之封,超登公卿之位,于是中官始盛矣。自明帝之后,迄于延平,委用渐大,其员稍增,中常侍至有十人,小黄门二十人,改以金珰、右貂,兼领卿署之职。邓后以女主临政,万机殷远,朝臣国议,无由参断,不得不委用刑人,寄之国命;手握王爵,口衔天宪,非复掖庭永巷之职,闺牖房闼之任也。去,羌吕翻。省,悉景翻。〕如此,则论者厌塞,升平可致也!〔〖按〗“李固对曰”结束。〕

  【译文】

  丁丑(初八),京都洛阳的宣德亭发生地裂,长八十五丈。于是,顺帝召集三公九卿荐举的淳真朴实之士,让他们对策,并特别向他们询问当代的弊病和应该如何为政。

  李固回答说:

  从前,安帝破坏传统的典章制度,赐给乳母王圣封爵,因而使王圣得以兴风作浪,竟至改变皇太子的继承地位,以致使陛下陷于危境,亲遇艰险。现在,陛下既已摆脱困境,高升帝位,天下人民,抬头张口,渴望善政。政治腐败到了极点之后,反而容易成就中兴大业。诚然应该放宽胸襟,谋求实行善政。可是,人们还是议论说:现在的事,仍是跟从前一个样。我在草泽民间,听到这种议论,痛彻心肝!自从汉王朝建立,迄今已有三百余年,圣贤世代相继,共有十八位帝王,有哪一位帝王没有乳母的恩情?难道都不知道给乳母尊贵的封爵?只是因为畏惧上天的威严,而又考查经典,在大义上不许可这样做,所以,才没有赐给乳母封爵。现在,宋乳母虽有大功,而又有勤劳谨慎的大德,但是只要加以赏赐,就足够报答她的劳苦。如果分割土地,建立封国,的确是违背汉朝的传统制度。听说宋乳母秉性谦虚,定会辞让,陛下应该赞许她辞让封国的高贵品德,使她成全万安之福。皇后、妃妾之家,所以很少能够保全的原因,难道是他们天性自然邪恶?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封爵太尊,官位太高,又总揽权柄。天道厌恶满盈,而他们却不知道自我克制,所以导致衰败。先帝宠爱阎皇后及其家属,封爵和官位赏赐得太快,所以不久就遭受大祸。正如《老子》所说:“其进锐者,其退速也。(凡是前进太快的,后退也一定很快)”现在,梁商的女儿身为皇后,按照《礼经》所说,天子不把妻子的父母当作臣属。所以,对梁商本人尊之以高爵,还是可以的。然而,梁家的子弟晚辈却兼有荣耀和显贵,明帝永平年间和章帝建初年间的旧例,恐怕不是这样的。陛下应该命步兵校尉梁冀,以及梁氏家族中担任侍中的人,仍退回到原来所居的黄门之官,使权力离开外戚,归还国家,岂不是一项美政?再说,诏书之所以禁止侍中、尚书以及宫廷中其他官吏的子弟,不得为吏、不得被州郡官府举荐为孝廉,是因为他们手中把持着威势和权力,可以私相请托的缘故。而中常侍在皇帝和皇后身边,其声名和威势震动天下,他们的子弟享受俸禄,担任官职,都没有限度。尽管中常侍表面上保持谦让和沉默,不干预州郡官府,然而谄媚之徒望风举荐他们的子弟。因此,从现在起,也应该为他们设立固定的禁令,和宫廷中其他官吏一样。过去,馆陶公主请求任命她的儿子为郎,明帝没有答应,仅赏给她一千万钱。明帝之所以不在乎巨额赏赐,而在乎小小官位,是因为如果任命官吏失才,将会危害百姓。我又听说,长水司马武宣、开阳城门候羊迪等,并无其它功德,刚任命官职,未经试用一年,便直接转正,这虽然只是小的失误,但却逐渐破坏了过去的规章。先朝圣王制订的法令制度,后代君主应该坚决遵守,无论政事或教化,一旦遭到破坏,一百年都难恢复。《诗经》说:“上帝板板,下民卒瘅。(上帝反反复复,百姓尽受劳苦)”用以讽刺周厉王擅自改变祖宗的法令制度,使下民都深受其害。而今,陛下有尚书,就像上天有北斗。北斗是上天的喉舌,尚书也是陛下的喉舌。北斗掌握元气,运行四时。尚书接受天下奏章,传达君王诏命,将政令颁布到全国,权力至大,威势至重,责任至巨,如果尚书不公平正直,灾难一定降临,的确应该审慎加以选任,使尚书能辅佐君王,推行善政。而今,和陛下共同治理天下的官吏,在朝廷,则有三公、九卿、诸位尚书,在宫廷,则有常侍、黄门,犹如一个大门之内的一家之事,平安时大家共同享福,危亡时大家共同遭殃。州刺史和郡太守、封国相,对外代表朝廷统管职事,对内受朝廷法制的约束。标竿弯曲,测出的日影必然歪斜;水源明澈,水流必然清洁,犹如一敲击树根,整棵树的枝叶都会摇动。这样说来,朝廷号令,岂能失误?维护治理天下的法令和制度,是当今最迫切的任务。君王管理妥善,犹如河川之有堤防。堤防完整,虽遭连绵大雨和水涝,也不会成灾。政事和教化一经确立,即令暂时遇到荒年,也不必忧虑。如果让堤防穿孔,虽万人同心协力,也无法再挽救。政事和教化,一旦遭到破坏,即令贤人智者上下奔走,也不能重新恢复。现在,堤防虽然坚固,但已渐渐有了孔穴。犹如一个人的身体,朝廷是心腹,州郡是四肢,心腹发生病痛,则四肢不能举动。所以,我所忧虑的,在于心腹的疾患,不是四肢的毛病。如能巩固堤防,致力于政治教化,先安定心腹,整顿朝廷,尽管有盗匪寇贼,水灾旱灾,也不足以放在心上。如果堤防被破坏,心腹有病,尽管没有水旱灾害,天下却实在令人担忧了。还有,应该罢黜宦官,削减他们权力,仅保留品德方正的常侍二人,在左右听候驱使;再保留有才智和高雅的小黄门五人,在殿中供职。如此,批评自会停止,就会达到天下太平。(〖按〗“李固对曰”结束。)

  【原文】


  扶风功曹马融对曰:“今科条品制,四时禁令,所以承天顺民者,备矣,悉矣,不可加矣。然而天犹有不平之效,民犹有咨嗟之怨者,百姓屡闻恩泽之声而未见惠和之实也。古之足民者,非能家赡而人足之,量其财用,为之制度。故嫁娶之礼俭,则婚者以时矣;丧制之礼约,则终者掩藏矣;不夺其时,则农夫利矣。夫妻子以累其心,产业以重其志,舍此而为非者,有必不多矣!”〔〖胡三省注〗马融之对,不诡于圣人,盖有得于经学,故其辞气和平而切于政体也。舍,读曰捨。〕

  太史令南阳张衡对曰:〔〖胡三省注〗百官志:太史令,属太常,秩六百石;掌天时、星历。〕“自初举孝廉,迄今二百岁矣,〔〖胡三省注〗武帝元光元年,初举孝廉,至是凡二百七年。〕皆先孝行;行有余力,始学文法。辛卯诏书,以能章句、奏案为限;〔〖胡三省注〗去年冬十一月辛卯诏书也。孝行,下孟虽。〕虽有至孝,犹不应科,此弃本而取末。曾子长于孝,然实鲁钝,文学不若游、夏,政事不若冉、季。今欲使一人兼之,苟外有可观,内必有阙,则违选举孝廉之志矣。且郡国守相,剖符宁境,为国大臣,一旦免黜十有余人,〔〖胡三省注〗谓济阴太守胡广等也。〕吏民罢于送迎之役,〔〖胡三省注〗罢,读曰疲。〕新故交际,公私放滥,或临政为百姓所便而以小过免之,是为夺民父母使嗟号也。《易》不远复,《论》不惮改,〔〖胡三省注〗易曰:不远复,无祗悔。《论语》曰:过则勿惮改。〕朋友交接且不宿过,况于帝王,承天理物,以天下为公者乎!中间以来,妖星见于上,〔〖胡三省注〗《古今注》曰:是年四月壬寅,太白昼见;五月癸巳,又昼见。见,贤遍翻。〕震裂著于下,〔〖胡三省注〗谓永建三年京师地震,今年宣德亭地裂也。〕天诫详矣,可为寒心。明者消祸于未萌。今既见矣,修政恐惧,则祸转为福矣。”

  【译文】

  右扶风功曹马融回答说:“现在,各种法令条规,以及春夏秋冬等四时的禁令,用来承受天命,顺应民心的,都已具备,而且很完整,不能再有增添了。可是,上天仍然有不平的反应,百姓仍然嗟叹抱怨,原因在于,百姓虽多次听到朝廷要施行善政的声音,却没有见到善政的实惠。上古所谓使人民富裕,并不是能做到家给人足,而只是酌量财富的多少,制定适当的用度。所以,出嫁和娶妻的礼节俭省,男女就可以及时婚配。丧葬和祭奠的礼节简单,死者就可以及时掩埋。只要不误农时,农夫就能取得好的收成。既有妻子儿女的牵挂,又有家庭财产的顾虑,抛弃这些而去为非做歹的人,即使还有,也肯定不多了。”

  太史令、南阳郡人张衡回答说:“自从创立荐举孝廉制度,迄今已有二百年之久,都是优先修养孝行,有了孝行,仍有余力,才开始学习法令条文。而陛下颁布的辛卯诏书,却限于能读懂经书的章节和句子,会写上奏皇帝的表章。虽有大孝,还是不能应选,这是弃本逐末的办法。曾参对父母至孝,然而,实在迟钝笨拙,论文学不如言偃、卜商,论政事不如冉有、仲由。现在想使一个兼备这些本领,纵然外表可观,内在必有欠缺,这就违背选举孝廉的本意了。而且,郡太守和封国相,接受朝廷的任命,负责维护所辖境内的安宁,是国家的大臣,却一下子被罢黜了十余人,官吏和人民都疲于送往迎来的差役,新旧交接时,公私发放浪费。有些人本来治理得不错,深得百姓的好感,却因一点小过,将其免职,这是强夺人民的父母,使他们哀叹。《易经》上说:不要走得太远才回头。《论语》上也说:有错不要害怕改正。连朋友之间相交,都不应该包庇过失错误,何况帝王承受天命,治理万物,以天下为公呢!今年上半年以来,天上出现妖星,地下发生地震,上天的警告,已经非常明显,令人寒心!聪明的人,当灾祸还没有萌芽时,便把它消灭。而今,灾祸已经出现,应该心怀恐惧地整顿朝政,才会转祸为福。”

  【原文】


  上览众对,以李固为第一,即时出阿母还舍,诸常侍悉叩头谢罪,朝廷肃然。以固为议郎;而阿母、宦者皆疾之,诈为飞章以陷其罪。事从中下,〔〖胡三省注〗从中下者,不经尚书。下,遐稼翻。〕大司农南郡黄尚等请之于梁商,仆射黄琼复救明其事。久乃得释,出为洛令,〔〖胡三省注〗“洛”,当作“雒”。雒县属广汉郡。〕固弃官归汉中。融博通经籍,美文辞;对奏,亦拜议郎。衡善属文,〔〖胡三省注〗属,之欲翻。〕通贯六艺,虽才高于世,而无骄尚之情;〔〖胡三省注〗骄者,以才骄人也。尚者,以才尚人也。〕善机巧,尤致思于天文、阴阳、历算,〔〖胡三省注〗致,极也。思,相吏翻。〕作浑天仪,著《灵宪》。〔〖胡三省注〗蔡邕曰:言天体者三家:一曰周髀,二曰宣夜,三曰浑天。宣夜之学,绝无师法。周髀数术具存,考验天状,多所违失,故史官不用。唯浑天者,近得其情;今史官所用候台铜仪,则其法也。立八尺圆体之度,而具天地之象,以正黄道,以察发敛,以行日月,以步五纬,精微深妙,万世不易之道也。衡著《灵宪》曰:昔在先王,将步天路,用之灵轨,寻绪本元,先准之于浑体,是为正仪立度,而皇极有逌建也,枢运有逌稽也。乃建乃稽,斯经天常。圣人无心,因兹以生心,故《灵宪》作兴。王蕃曰:天地之体,状如鸡卵,天包地外,犹壳之裹黄也。周旋无端,其形浑浑然,故曰浑天。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五百八十九分度之百四十五,半露地上,半在地下,其二端谓之南极、北极。北极出地三十六度,南极入地亦三十六度;两极相去一百八十二度半强。绕北极,径七十二度,常见不隐,谓之上规。绕南极,七十五度,常隐不见,谓之下规。赤道带天之弦,去两极各九十一度少强。黄道,日之所行也,半在赤道外,半在赤道内;与赤道东交于角五弱,西交于奎十四少强。其出赤道外极远者,去赤道二十四度,斗二十一度是也。其入赤道内极远者,亦二十四度,井二十五度是也。日南至,在斗二十一度,去极百一十五度少强是也。日最南,去极最远,故景最长。黄道斗二十一度,出辰入申,故日亦出辰入申。日昼行地上百四十六度强,故日短;夜行地下二百一十九度少弱,故夜长。自南至之后,日去极稍近,故景稍短。日昼行地上度稍多,故日稍长;夜行地下度稍少,故夜稍短。日所在度稍北,故日稍北。以至于夏至,日在井二十五度,去极六十七度稍强是也。日最北去极最近,景最短。黄道井二十五度,出寅入戌,故日亦出寅入戌。日昼行地上二百一十九度少弱,故日长;夜行地下百四十六度强,故夜短。自夏至之后,日去极稍远,故景稍长。日昼行地上度稍少,故日稍短;夜行地下度稍多,故夜稍长。日所在度稍南,故日出入稍南,以至于南至而复初焉。斗二十一,井二十五,南北相觉四十八度。春分日在奎十四稍强,秋分日在角五稍弱,此黄赤二道之交中也,去极俱九十一度少强,南北处斗二十一、井二十五之中,故景居二至短长之中。奎十四、角五,出卯入酉,故日亦出卯入酉。日昼行地上,夜行地下,俱百八十度半强,故日见之漏,昼五十刻,不见之漏五十刻,而昼夜同。夫天之昼夜以日出入为分,人之昼夜以昏明为限,日未出二刻半而明,日未入二刻半而昏,故损夜五刻以益昼,是以春秋之漏,昼五十五刻。《洛书甄耀度》曰: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一度为千九百三十二里。〕性恬憺,不慕当世,所居之官辄积年不徙。

  太尉宠参,在三公中最名忠直,数为左右所毁。会所举用忤帝旨,司隶承风案之。时当会茂才、孝廉,参以被奏,称疾不会。〔〖胡三省注〗被,皮义翻。〕广汉上计掾段恭因会上疏曰:〔〖胡三省注〗汉郡国岁举茂才、孝廉,与上计吏皆至京师。受计之日,公卿皆会于廷,茂、孝豫焉。〕“伏见道路行人、农夫、织妇皆曰:‘太尉参竭忠尽节,徒以直道不能曲心,孤立群邪之间,自处中伤之地。’夫以谗佞伤毁忠正,此天地之大禁,人主之至诫也!昔白起赐死,诸侯酌酒相贺;〔〖胡三省注〗白起死事见五卷周赧王五十年。〕季子来归,鲁人喜其纾难。〔〖胡三省注〗贤曰:纾,缓也。季子,鲁公子季友也。闵公之时,国家多难,以季子忠贤,故请齐侯复之。公羊传曰:季子来归。其言季子何﹖贤也。其言来归,喜之也。难,乃旦翻。〕夫国以贤治,君以忠安。今天下咸欣陛下有此忠贤,愿卒宠任以安社稷。”书奏,诏即遣小黄门视参疾,太医致羊酒。后参夫人疾前妻子,投于井而杀之;雒阳令祝良奏参罪。秋,七月,己未,参竟以灾异免。

  八月,己巳,以大鸿胪施延为太尉。

  鲜卑寇马城,代郡太守击之,不克。顷之,其至鞬死。〔〖胡三省注〗鞬,居言翻。〕鲜卑由是抄盗差稀。

  《译文》

  顺帝看了大家的对策,以李固为第一名,并立即命乳母宋娥搬出皇宫,回到她自己的私舍。各位中常侍都向皇帝叩头,请求恕罪,朝廷一片肃然。于是,任命李固为议郎。然而,乳母宋娥和宦官都非常痛恨李固,于是伪造匿名黑信,罗织罪状,诬谄李固。顺帝下令查办李固,诏书没有经过尚书台而直接下达。大司农、南郡人黄尚等请求梁商营救,尚书仆射黄琼进行挽救,重新辩明事实真相。过了很久,李固才被释放,调离朝廷担任雒县县令。李固辞官,回到故乡汉中。马融十分博学,精通儒家经书,文辞也很优美,对策后,也被任命为议郎。张衡擅长撰写文章,通晓礼、乐、射、御、书、数六艺,虽然才华盖世,但毫不骄傲。他善于制做灵巧的装置,尤其致力于研究天文、阴阳、历算,制作浑天仪,著述《灵宪》一书。他性情恬静,不慕当世名利,所任官职多年得不到提升。

  太尉庞参,在三公之中,声名最为忠直,曾多次遭到皇帝左右的诋毁。一次,正遇上所举用的人和皇帝的旨意相抵触,司隶校尉便顺着风向,对庞参进行弹劾。当时,朝廷正召集茂才和孝廉,庞参因遭到弹劾,于是声称有病,没有出席。广汉郡上计掾段恭乘与会之机上书说:“我看到,道路上的行人、农夫、织妇都说:‘太尉庞参,竭尽忠节,只因为他奉行正直之道,不肯委曲已意去奉承别人,孤立于那群奸之徒中间,使自己处于被中伤的境地。’奸陷害忠良,这是天地间最大的禁忌,君主最重要地戒律。过去,白起被逼自杀,各国的国君斟酒祝贺。姬友来归附,鲁国人欢庆他来拯救国难。国家任用贤能,才可治理;君王依靠忠良,才会安全。而今,天下之人都庆幸陛下有庞参这样忠良和贤能的辅佐,希望陛下最终还是宠信他,以此来安定国家。”奏章呈上后,顺帝下诏,立即派遣小黄门代表皇帝问候庞参的病情,并派御医送去羊和酒。后来,庞参的后妻忌恨前妻的儿子,将其投入井中谋杀,于是洛阳县令祝良上奏弹劾庞参有罪。秋季,七月已未(二十日),庞参终以天降灾异而被免官。

  八月已巳(初一),擢升大鸿胪施延为太尉。

  鲜卑进犯马城,代郡太守率军讨伐,未能取胜。不久,鲜卑首领其至犍去世。从此以后,鲜卑对内地的抢劫和骚扰,较以前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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