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重庆号”巡洋舰官兵起义

文 / 璞如子
 
　

　　记得还是二年级小学生的时候，常与左邻右舍的童友们去野外山上割草。有一次，在西北方向的一个山坡上发现了四个石碑墓，且整齐地呈一字排开。初过墓地时，小孩子心中难免有些发怵；当偶然见到碑上有“烈士”字样时，便一下子都放松了。童友们都以崇敬的心情仔细辨认着石碑上的文字，我尤其看得最为认真。
　
　　四个大理石碑顶部，分别雕刻有五角星和铁锚图案。碑文正中是“人民海军某人烈士之墓”，模糊记得正文右侧分别刻有“高射炮手”“测绘员”等字样。左侧几竖行小字分别刻有籍贯及年龄，记得有一行内容是相同的：“一九四九年某月日与美蒋飞机作战牺牲”。
　
　　孩子们猜想着烈士们的英雄事迹，但直到毕业走向社会，仍不曾知晓这些长眠于九泉的烈士们属于何地海军部队、殉身于哪一场战役。
　
　　后来在旅顺当兵的时候，接触到了一些有关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建军史资料，其中有关原国民党“重庆号”巡洋舰官兵起义一段历史，解开了我心中的多年之谜。
　
　　六十一年前，原国民党“重庆号”巡洋舰包括舰长邓兆祥在内的大部分官兵举行起义，将“重庆号”开出上海吴淞口，途经烟台，驰达东北葫芦岛港。此一事件，引起国内外极大的震惊。
　
　　“重庆号”巡洋舰，原名“震旦号”号，又叫“曙光女神”号，属于英国制造的“阿里休萨级”轻型巡洋舰。该舰在英国服役期间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功显赫；后因舰龄较长即将淘汰，被英方于1948年5月19日以赠送方式移交给国民党政府。说是赠送，其实也是英国对损失了国民党托付于香港代管的六艘“港湾巡逻艇”的一种抵偿。

〔插图1〕1948年”重庆号“巡洋舰经新加坡回国途中彩照

　　为接管这首巡洋舰，一九四六年初冬前，国民党政府征调近六百名官兵前往英国受训两年。此期间，中国共产党便已打下了伏笔。
　
　　一九四八年八月，该舰归来后，曾派与另外两舰北上渤海湾，以炮火支援国民党军队。尤其解放军攻打锦州战役中，一九四八年十月十日，在国民党海军总司令桂永清亲自指挥下，“重庆号”曾参与从葫芦岛海湾用炮火向解放军占领的塔山、高桥阵地猛烈轰击。
　
　　此期间，舰上一些爱国青年，在人民解放战争迅速胜利形势的推动下，在中共地下党组织的策动和中共政策的感召下，通过潜伏在“重庆号”上中共地下党员和进步官兵的秘密串联、相互联络，已逐步形成两大秘密组织。“重庆舰士兵解放委员会（简称“解委会”）”，即其中之一。并寻找机会，准备起义。
　
　　国民党丢掉东北之后，又借用长江天险筑成第二道防线，以做最后挣扎。一九四九年二月十七日，“重庆号”从高昌庙起航开至吴淞口，突然抛锚待命。根据种种迹象判断，该舰将配合“江阴海防”第二舰队溯江而上，与渡江解放军作战。如果军舰驶进长江，因江面狭窄掉头困难，又处于江阴和吴淞口两地炮火威胁之下，处境将会对起义十分不利。“解委会”当机立断，改变原来海上航行中起义的计划，决定在停泊中起义。
　
　　二月二十五日凌晨01.30时，在地下党员毕重远等二十七名士兵组成“解委会”的集体领导和组织下，“重庆号”上发动了起义。王洛切断电话电源，洪进先迅速关闭、控制了所有无线电台；毕重远和于家欣二人诱引甲板上哨兵和司令走廊内值更士兵至雷达室缴了械，又迅速打开枪架和弹柜的锁，武装了全体“解委会”成员。随后，“解委会”成员立即按照分工到达各自指定位置，行动小组分舱逐段地拘禁了所有军官和上士。王颐桢并马上通知由王继挺负责的另一组起义人员一同参加了起义。“解委会”此时还作了最坏的准备，分工由陈鸿源、周正二人负责炸舰任务。陈鸿源将三、四十发炮弹垒在弹药库走道上，引信露在外面；一旦起义失败，即引爆弹药库，与军舰同归于尽。
　
　　“重庆号”舰长邓兆祥，两次赴英留学，是一个正直爱国的老海军军官。“解委会”希望邓舰长深明大义，和士兵们一同起义，并动员由他领航开船。邓舰长事先对舰上酝酿起义并不知情，考虑到“重庆号”的命运和舰上几百名官兵的生命安全，并也十分清楚中国共产党已深得民心，于是毅然加入了起义的行列，亲自制定航线，下令开航，指挥航行。
　
　　二十五日凌晨05.45时，“重庆号”正式开航，快速顺利地驶出航道复杂的长江口，转向北上，以每小时二十四海里的速度驶向解放区烟台港。
　
　　二十五日早晨，“解委会”发布了《重庆军舰起义告全体同学书》和《重庆军舰起义告海员同志及技工同志书》。王颐桢通过舰上广播向全舰宣告军舰已经起义，动员全体舰员拥护起义，号召大家：
　
　　“为了四万万人民的解放，为了促进幸福的新中国的迅速到来，为了下一代子孙的生存，我们必须反对四大家族，将用他们交给我们的武器，把他们消灭掉！”
　
　　二月二十六日清晨，“重庆号”经过二十五小时的持续航行，行程五百二十海里，胜利到达山东解放区烟台港，受到热烈欢迎。同时，“解委会”把舰上一些顽固不化的反动分子，交由解放区军队监押。次日，国民党派来数架飞机进行袭击，但人、舰均未受到任何损失。考虑到“重庆号”在烟台不安全，朱德总司令和部分陆军领导到舰上与起义官兵一起研究对策，最后决定“重庆号”开往葫芦岛港。于是，三月三日启程，四日凌晨抵达葫芦岛港。
　
　　三月五日，“重庆号”全舰五百七十四名起义官兵给毛泽东主席和朱德总司令致电。电文如下。
　
　　敬爱的中国人民领袖毛主席、中国人民解放军朱总司令：
　
　　当我们“重庆号”574名官兵全体平安抵达解放区港口之际，请你们接受我们最诚挚的崇高的敬意！在美蒋勾结的反中国人民内战中，幼年的中国海军，亦不幸被迫作为帮凶工具。但战争近三年来，国民党陆军消灭殆尽，空军起义风起云涌，而战犯桂永清据为私人财产的海军内部的广大海军青年，亦已不再受其欺骗麻醉。复加蒋介石在政治、经济各方面的反动措施，已进入最后崩溃而不可收拾，美帝国主义的任何援助也绝不能使之起死回生，全国人民解放斗争的胜利计日可待。鉴于大势所趋，人心所向，重庆号全体官兵，不甘再助纣为虐，甘愿秉诚赎罪，报效人民，乃于2月25日，在国民党腹心地区吴淞口外，毅然首举海军义旗，北驶开入解放区港口，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今后誓当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东北解放区军政首长直接领导下，贯彻毛主席八项和平主张，为彻底摧毁美蒋勾结的对中国人民的统治，完成全国人民解放大业而奋斗！为彻底改造自己，根除一切不利于人民事业的思想作风，建立一支强大的新中国人民海军而奋斗！相信我们重庆号已走过的的航路，数百艘国民党海军舰艇、万千有志的青年，必然跟踪而来，团结在你们──普照着新中国领海、领土、领空的明灯周围。
　
　　重庆号舰长海军上校邓兆祥，率重庆号全体官兵574名同叩。
　
　　“重庆号”的起义，粉碎了国民党调舰入江，阻止人民解放军渡江作战的企图。为此，蒋介石大发雷霆之怒，对桂永清一顿臭骂之后，又不得不仅从名誉上撤掉其国民党海军总司令的职务：“着即撤职留任，以示惩儆而察后效。”
　
　　三月十六日，国民党飞机来葫芦岛上空侦察。十七日至十九日，美军派三艘潜艇，游弋在菊花岛以东海域，企图堵截重庆号转移。三日间，美蒋出动了数架B-29型轰炸机轮番进行高空轰炸。此时，全舰官兵大部分已登岸休整，仅留下一百人守卫舰船，中国人民解放军岸炮部队与起义留守官兵一同进行了英勇还击。但由于我军装备落后，射程有限，始终摆脱不了被动的局面。先是舰身在一枚近弹爆炸中受损，后有一枚炸弹命中后甲板引起大火，导致一个炮塔的弹药仓爆炸。在这一自卫反击战斗中，舰上共有六名士兵牺牲，近二十人受伤。最后，为避免继续增加伤亡，根据中央“如果保不住舰，一定要保住人”的指示做出决定：拆除舰上武器及部分设备，全体人员撤离，将“重庆号”放水沉港。面对着曾与其朝夕相伴的“重庆号”渐渐沉没，许多起义官兵失声痛哭。
　
　　三月二十四日，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给邓兆祥舰长和全体官兵发来慰勉电，热烈祝贺他们英勇起义，指出：“你们的起义，表示国民党反动派及其美帝国主义者已经日暮途穷。”“中国人民必须建设自己强大的国防，除了陆军，还必须建设自己的空军和海军，而你们就将是参加中国人民海军建设的先锋。”
　
　　在“重庆号”的感召下，于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三日，民族英雄林则徐的侄孙、国民党海防第二舰队司令林遵随后又率领海防第二舰队起义。
　
　　一九四九年，全国解放后，党和政府决定打捞“重庆号”。葫芦岛驻军政委负责组织“重庆号”一部分起义人员，经过两年的打捞，终于把”重庆号“完整地打捞上来。一九五二年春天，“重庆号”被顺利地拖到大连港。
　
　　就这样，借着“重庆号”有关历史资料，终于得知孩提时发现的葬于家乡北山坡上的四烈士墓的来历。四烈士墓后来移至龙港区英山公墓。但是，本应是六位烈士，为什么只有四个烈士墓呢？
　
　　今年清明期间，在给故亲扫墓的时候，同时祭拜了移葬于英山公墓中的四位烈士。四烈士墓的前面，增立了一块“重庆号起义烈士纪念碑”。于碑后附文中得知，另有史德基、邱标两位葬于锦州烈士陵园。且另据资料得知，乃因史德基、邱标二人当时身负重伤，在转院锦州抢救无效牺牲后，葬于锦州。
　
　　葬于葫芦岛龙港区英山公墓的四烈士姓名、生年及籍贯如下：
　
　　韩志铭　　1927─1949　原河南省桐柏县
　　刘芳圃　　1927─1949　原河南省唐河县
　　沈桂根　　1926─1949　原浙江省缙云县
　　黄汉民　　1917─1949　原江苏省无锡县

　　葬于锦州市烈士陵园的二烈士姓名、生年及籍贯如下：

　　史德基　　拜托锦州网友补充（留言）
　　邱　标　　拜托锦州网友补充（留言）
　　

〔插图2〕葫芦岛龙港区英山公墓“重庆号起义烈士纪念碑”
〔四烈士墓排列于纪念碑之后〕

　　　　　　　　　　　　　　　　　璞如子　二〇一〇年四月十日